林澤自出了那間小柴房,心中著實吐了一口惡氣。想到那呆霸王如今想必很不好,心里大快,臉上不由地就露出幾分喜色來,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不少。待走出了杏仁堂,見著醫(yī)館門口一輛樸素?zé)o華的馬車時,微微一驚,才后知后覺地想到,自己怎么就這么出來了,長安還在里頭呢!
想到這里,林澤腳下步子一轉(zhuǎn)就要回去,誰知才一轉(zhuǎn)身,眼角就瞥見一只修長的手掌橫插過來。林澤反應(yīng)過來時,就發(fā)現(xiàn)自己又悲劇地被人“挾持”了!幸而,這年輕公子雖然沉默寡言,卻不像是個壞人。至少,現(xiàn)在沒表現(xiàn)出幾分惡意來呢。
被迫登上馬車的林澤臉上一紅,低頭就勢鉆進了馬車里。他今年才五歲大小,個子就算拔高能有多高,看看這輛馬車,一派的樸實哪會備上腳凳。他個子又小,若靠自己的力氣恐怕就算能爬上馬車,那姿勢也很不好看。正猶疑間,那年輕公子手臂輕輕一提,竟然就抱著他往馬車上去了。林澤臉上大紅,活到現(xiàn)在還第一次被人這么抱著呢!
一進馬車,林澤就瞪大了眼睛。那馬車里可著實寬敞,氈毯靠枕一個不少,茶具器皿也樣樣齊備,更別提這馬車里還十分貼心地備下了三個小暖爐,透出縷縷不絕的暖氣來。然而這些卻都不是叫林澤吃驚的原因,真正叫林澤大吃一驚的是,這個寬敞的馬車里正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卻是長安無疑!
林澤忙探身過去看了看長安,見長安仍緊閉著雙眼,被打破了的額角上雖漸漸止住了血,但是傷口足有三四指寬,血痂結(jié)在傷口上,半干不干的看著實在可怖。林澤心里大為痛惜,想著若不是自己一時貪玩在這城里逛得久了,豈會遇著那個呆霸王一樣的渾人,白讓長安遭了這么一出!一時心里又恨恨道:好一個仗勢欺人的渾小子,待哪一日再叫他遇上,必不會讓他像今日這樣好過!
后跟進來的年輕公子只略看了一眼躺在車內(nèi)的長安,長眉一擰,就轉(zhuǎn)過目光去看林澤。見林澤臉上又愧又怒,心里不禁擰痛起來。只覺自己來得遲了,竟叫他吃了這樣的苦頭,實在該死。又想著,那個欺負他的人雖受了報應(yīng),卻仍然太便宜了那人。
車內(nèi)二人靜默不語,都在出神。一時,車內(nèi)也靜得出奇。忽而,那馬車外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音,只道:“三爺,藥拿來了。”
林澤這才抬起頭來,見那年輕公子正看著自己,他這一抬頭,二人四目相對,都不由得心中一震。林澤看著這年輕公子的眉眼輪廓,恍惚間憶起:這樣的眉眼,倒似是在哪里見過一樣。想到這里,卻又不由地哂然一笑,他倒是提前竊取了他日黛玉的心里話,可知人生在世,多少人擦肩而過時就落在了一雙眼睛里,不過日后瞧見了,有些熟悉罷了,哪里能當真呢。
那年輕公子輕輕地撩開了一角車簾,接過藥包,輕輕地把藥包放在車內(nèi)的小幾上,又看向雙眼禁閉不省人事的長安,只嘆道:“倒是個忠心的孩子,一心護著小主子。這些藥我也瞧了,都是極好的治外傷的藥,你也不必擔(dān)憂,他傷得雖重,必能好的?!币娏譂煽粗约海浑p清亮的眼睛里還泛著幾分困惑,便安撫地笑了笑,“這杏仁堂的許大夫是治外傷的一把好手,為人也十分正直。他自說有把握治得好你這小廝,必是有成算的,你別太擔(dān)心了?!?
林澤望著他的眼睛,只覺得那雙眼睛里隱隱有一種力量,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相信他說的話。連半點反駁的念頭都不曾興起,林澤點了點頭,也微微笑道:“多謝你……”頓了頓,林澤又笑了一聲,才繼續(xù)說:“那時的幫忙?!毕雭恚菚r剛傷了人,心里發(fā)虛腳下無力,若被人撞見了說不定就逃不脫了,還好這人出現(xiàn)的及時。
想到這里,林澤歪了歪頭,笑著問:“不知如何稱呼兄臺。”
那年輕公子似是被林澤的笑容弄得怔住,在聽到林澤的話后,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我叫水……我姓沈,單名一個湛字,在家排行第三,不如你叫我三哥罷。”
林澤眉頭一挑,心想這沈三倒不見外,才見面多久呢,就以兄長自居了?但是見他臉上微微泛紅,看來并非無狀之人,此番行為怕也是太莽撞了些,心里頭正尷尬呢。到底是受了這人的恩惠,林澤也不好讓人下不來臺,便笑吟吟地叫了一聲“三哥”。
沈湛聽見這一聲“三哥”,只覺得恍若隔世。想及當年襁褓中,他兄弟二人日日常見的光景,心中酸痛,眼圈兒不由地就紅了。林澤見此,大為驚訝,忙問:“三哥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適?”因馬車已經(jīng)緩緩地行駛起來,林澤身子一晃,就倚在了沈湛的肩頭,臉上一紅卻也顧不得,只拿手摸了摸沈湛的眼角,關(guān)心地說:“三哥若身子不適,便還掉了車頭我們回去杏仁堂好了。”
“無妨?!鄙蛘康皖^瞧見林澤靠在自己肩頭上,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粉撲撲的著實可愛,又見他一雙清亮的眼睛里滿是關(guān)懷,心中大為熨帖,伸手也摸了摸林澤的發(fā)頂,笑道:“我是想著,好容易今日遇著你這樣可人疼的弟弟,到底圓了一回我做哥哥的想望?!?
林澤偏過頭,不知道為什么,那呆霸王先前又討好又親熱的樣子只讓他心里惡心,可沈湛說著話又撫摸他發(fā)頂,他卻不覺得如何。心里反而極想親近這人,又見沈湛深邃的黑眸里含了幾分溫柔,便笑道:“三哥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么?倒是有哥哥在上護著才好呢?!闭f來,想到自己終日承歡在林海夫婦膝頭,雖不是親生,到底記在賈敏名下,又是正經(jīng)的上了宗譜的長子,肩上擔(dān)子不可謂不重。平日里照顧黛玉已極盡心力,賈敏此番又有身孕,要得好就是一個哥兒無疑,他身為長兄,日后必是要撐得起林家門楣的。
“我家里人多口雜,雖兄弟十數(shù)人,和我一母同胞的卻只有一個幼弟,早已經(jīng)……現(xiàn)剩下的弟兄,比我年長的只有一位兄長,卻并不是我嫡親的兄弟。下剩的兄弟們,也不過覬覦我嫡子之位,哪有真心的?!闭f罷,沈湛像是也想到了什么,看著林澤的目光越發(fā)溫和,摸著林澤發(fā)頂?shù)氖致匾频搅肆譂傻娜?,只道:“日后我有了一個弟弟,你也有了一個哥哥,不是再好不過的嗎?”
“三哥怎的就相信我必誠心待你呢?”
“因為……”沈湛抿了抿薄唇,深邃的黑眸里突然綻放出一道耀目的光彩來,看著林澤堅定地道:“因為我以誠心待你,你自不會辜負我的?!?
說得林澤笑了起來,靠在沈湛的肩頭也不在意,只瞇著眼睛笑道:“三哥這話說得極是。雖直白得過了頭,卻是世間至真至誠的道理。”說著,又直起身,忍下笑意,也十分認真地看著沈湛的眼睛道:“我雖頭一回見三哥,也不知怎得總覺得和三哥有親近之意。想來,這是人常言說的“緣法”了。我和三哥既有緣相識,三哥又以誠心待我,我又怎么會叫三哥失望呢。”
說罷,二人相視一笑,眉眼飛揚間,竟透出七八分的相似來。
因二人說開了話,林澤對沈湛本有好感,一路上和沈湛聊起書上的東西,只覺得沈湛胸中也是極有丘壑的,料他必是因為家大業(yè)大,在家中舉步維艱才使得。眼中不由地便露出幾分同情之色,叫沈湛瞧見了反倒惹得沈湛笑了起來。
林澤感嘆道:“三哥學(xué)富五車,博學(xué)強識,倒要比我強出一條街去?!庇中Φ溃骸拔易源蚝拖壬蠈W(xué)以來,只覺得先生已是天下間最博學(xué)的人了,我得先生教導(dǎo),也是極好的。沒想到今日見了三哥才知道,我平日里著實是夸大了自己。”
沈湛聞言倒笑了,拿手指輕輕地彈了彈林澤的小腦門,笑道:“你那先生自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學(xué)者,縱是蔚陽書院的沈院長見了他,少不得也要嘆一句‘不如’。你如今才多大年紀,就來說這些,我虛長你七歲,難不成是白長的不成。他日你長到我這樣的年紀,再來說這樣的話不遲?!闭f著,又笑了,“只怕是,你若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再說出這樣的話,沈先生必饒不了你的!”
說得林澤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想到沈愈那文人傲骨的性子,倘或知道他在外頭給先生丟了顏面,回去不揭了一身的皮怕不能過。臉上一時羞愧萬分,想著等回了船上也不能忘卻功課,只應(yīng)該好好地念書方不枉費先生的一番栽培。
卻想到此,才發(fā)現(xiàn)他言談之間不過略提了提先生,沈湛如何得知先生就姓沈呢?又說出“你那先生自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學(xué)者,縱是蔚陽書院的沈院長見了他,少不得也要嘆一句‘不如’”這樣的話來?
林澤仰頭問道:“三哥如何知道我那先生是何許人也?聽你說來,倒似知道我先生是什么來歷一樣,莫非,三哥你……”
你真是賣的一手好二!
PS:【用我十年大姨媽換你一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1-02 12:33:28】阿四鞠躬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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