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公府的馬車上紀明婕,紀明嬌盯著正在被黃金白銀伺候著凈面的紀挽歌,眼睛里的恨意簡直能射穿紀挽歌。
紀挽歌今日一鬧,可算是把皇后太子得罪的透透的,紀挽歌以后是死是活她們兩姐妹不關心,但是別拖累她們呀,有個這樣的嫡女,她們以后到哪去都是沒有面子的,就是以后嫁人都不好在找婆家了。
“你是不是瘋了,你知道今日這么一來,會有什么樣的后果?!”紀明婕壓抑不住咆哮出口。
她已經忍了很久了,剛才從太平宮出來一路到馬車上,旁人那或鄙視或探究的眼神讓她們兩姐妹恨不能鉆進地縫里去。
雖然她們平時對敗壞紀挽歌的名聲很是熱衷,但是到了這種時候又不得不承認,她們跟紀挽歌到底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具榮一損俱損。
紀挽歌剛才演的太買力,哭得自己這會頭都是悶的,聽到紀明婕的話,心里更是厭煩的很,真不知道她那國公老爹是怎么教的,這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蠢。
別人都能看懂剛才那一幕是怎么回事,偏偏自家人看不懂,真是累感不愛啊。
但是紀挽歌沒有解釋的心情,在皇帝日益老邁,皇子日趨強盛的時候,政治敏感度是多么重要的東西,紀明婕他們不懂,自然有她們吃苦的時候,她可沒那么義務去教導姨娘生的庶女。
紀明嬌習慣性的要給自家二姐幫腔,被紀挽歌一劑冷冷的眼風嚇得閉了嘴。
“在吵,都丟下去。”紀挽歌說了一句,就開始閉目養神。
紀明婕,紀明嬌心里在是不甘,也不敢在開口說話,她們從小在紀挽歌手下吃過的虧可不止一次了,這會還是識時務比較好,在她們兩姐妹心里,紀挽歌不僅是她們最討厭的人,更是她們不能狠惹的人,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們在紀挽歌身上就占不到一點便宜了。
回到勛國公府,紀家姐妹下了馬車就飛快的跑了。
黃金看著她們的背影撇嘴,“一定是告狀去了。”
紀挽歌倒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就算不告狀,今日的事不出半日也能傳遍京城。
這個結果,倒是紀挽歌想要的。
不過她并不怕,這件事說白了,至少在表面上看來跟她紀挽歌沒有任何關系,她是聽了皇后的吩咐去退親,至于太子的惱怒,紀挽歌更加不放在心上,皇帝還沒死呢,還沒到太子為所欲為的時候。
從來太子都不是個好坐的位置,表現的過于精明,會讓皇帝忌憚。表現的平庸,會被大臣唾棄不堪大任,這種時候夜未瀾哪里還敢為了自己的脾氣就要弄死御旨賜婚的未婚妻。
只不過,要是皇帝死了呢。
紀挽歌暗暗下決心,她得快點存夠銀兩才行,現在能一時無礙,將來可不好說。
一路想著心事,走回挽院,沒想到在挽院里,有人在等著她。
“小姐。”來人拱手。
這人紀挽歌認識,勛國公紀霆身邊的人。
紀挽歌見到他們條件發射的繃緊了全身的皮肉,上次那馬鞭落在身上的疼痛感似乎又回來了,她還以為自己忘記了呢。
“什么事?”紀挽歌的聲音里全是戒備。
來人苦笑,但是還是說道:“國公爺吩咐,讓小姐去看看夫人。”
紀挽歌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可真是笑話,從小她去一次母親那里,就會被紀霆打一次,從無例外過,現在竟然主動讓她去了。
逆反心理咋起,紀挽歌搖頭,“還是不去了,免得又要勞煩國公爺在請一次家法。”
來人叫做善直,從小便跟在國公爺身邊,對這對父女之間的相處自然也是知道,想想,也只能嘆息一聲,說道:“自小姐被家法處置,到今日夫人已經不吃不喝多日,若是小姐不想讓夫人撒手而去,還是去一趟吧。”
善直心中說不出的滋味,這一家子,一個比一個倔,國公爺倔,小姐也倔,就連國公夫人那也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國公爺罰了小姐,夫人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只不過從那日起就開始不怎么吃東西,這些日子要不是拿湯藥吊著性命,怕是已經撒手,要不是國公夫人這般決絕,國公爺也不會松口,讓小姐去探望。
紀挽歌這時什么都顧不得了,拔腿就跑。
花絨閣一如往常,冷清,蕭瑟,紀挽歌急急跑進去,臥室里那層層的幔帳都已經不在了,紀挽歌撲向床邊。
“娘親。”
年畫絨雙眼緊閉,眼下是濃濃的青影。
兩頰深陷,怡然是一副藥石無效的樣子。
紀挽歌手都是抖的,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見到母親是什么時候了,自她搬去挽院,紀霆就下了死命令不讓任何人探視年畫絨,有那么幾次紀挽歌不聽話硬闖進來,見到的也不過是層層的幔帳。
“娘親,娘親。”紀挽歌淚如雨下。
床上奄奄一息的婦兒,哪里還是她記憶里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她的母親,曾經是那么的美麗,讓世間萬物都失了顏色。
可能是紀挽歌的聲音太過凄然,屋子里站著的常年伺候年畫絨的老嬤嬤們也都低低的哭起來,就在這凄慘的哭聲中,年畫絨睜開了眼睛。
“歌兒?”她的聲音極低,但是紀挽歌又怎么可能錯過。
“娘親。”
拉住年畫絨的手,紀挽歌努力想要對她笑笑的,不能讓娘親為她擔心,絕不能的。
年畫絨一雙琉璃色的眸子熠熠生輝,黃金白銀說紀挽歌長的像極了年畫絨,其實不然,也許旁的什么都像,只有這雙眼睛,卻是不像的。年畫絨的眼睛是奇特的琉璃色,水晶一般透明的,而紀挽歌卻不是,她的眼睛像紀霆,黑亮有神,笑起來會彎。
“你沒事就好。”年畫絨笑著說。
紀挽歌先是點頭,然后又慌忙的搖頭。
“娘親,孩兒不好,一點也不好,所以您別想丟下孩兒不管了,您不能丟下我。”紀挽歌難得的任性,刁蠻。
年畫絨卻是笑的更加開心,“是,我不能丟下我的歌兒。”
紀挽歌眼睛一亮,“娘親,我喂你吃點粥可好?”
年畫絨點點頭。
紀挽歌接過嬤嬤手中的粥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吹涼了喂給年畫絨吃,一小碗粥還沒有吃完,年畫絨就已經搖頭,表示自己吃夠了。
心里再怎么著急,紀挽歌也只能按照年畫絨的心意來。
“娘親,你一定要好好的,要不然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紀挽歌只能把話說的重一點,如果這樣能激起母親活下去的信念。
從紀挽歌記事起,母親的日子就沒有一天好過的,老夫人不喜歡年畫絨,府中的中饋一直都牢牢把控在魏姨娘手中。
堂堂國公夫人,超一品誥命夫人,竟然被逼到這么一個小院子里,十幾年連院門都出不去。
紀挽歌不了解愛情,但是在她僅有的認知里,母親過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母親的娘家乃是皇商年家,年家雖說是商戶,但是富可敵國都不足以形容,當年母親嫁入勛國公府,嫁妝多的擺滿了勛國公府前的一條街。
這些年勛國公府能過這般奢華的生活,也是靠著當年母親嫁入時帶來的嫁妝。
這一府的人都靠著年家養著,竟然能把她們母女逼到如今要看人臉色討生活的份上,簡直天理難容。
年畫絨也是個驕傲的,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寫信回位于南方的年家告狀,現在年家的家主正是年畫絨的同胞哥哥。
每年年畫綱都會送大量的年禮來紀府,可是這些好東西都被魏姨娘她們私吞了。
紀挽歌越想越恨。
年畫絨看著女兒調色盤似的臉蛋,抬手摸摸女兒的臉,“歌兒,答應娘親,無論發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紀挽歌怎么可能答應這般要求。
她搖頭。
狠狠的搖頭。
年畫絨疲憊的閉了閉眼,“好了,娘親知道了,你去吧,我沒那么容易死的。”
看娘親的樣子,紀挽歌又有些不忍,覺得自己真是不懂事極了,她都已經十四,不該讓母親這般勞心才是。
可是若是痛痛快快的答應了,也難保母親不會真的生出輕生的念想。
紀挽歌逼著自己不去看母親倦意蒼白的臉,咬著牙說:“要是您有個什么,我絕對絕對不會獨活。”
“哎。”年畫絨小小的驚呼一聲,然后揮手讓紀挽歌走,“我知道,我曉得,我不會死的。”
紀挽歌這才放下心來,心里不是不歉疚的,可是若是這樣能讓娘親撐到她有足夠的實力將她帶離國公府,她也覺得值得。
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紀挽歌不知道下一次能這般近的見到母親會是什么時候,她實在是太孤單了,母親是她心中最后的,也是僅存的溫暖。
她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
紀挽歌走后,年畫絨翻了個身,將臉完全埋在松軟的泛著茉莉花香味的枕頭中,任淚水橫流,低聲說:“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