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看這樣子可以嗎?要不要把側髻梳的更高一點?”秋琪將手中的黃楊木雕花梳放在鏡臺上,隨手接過傍邊小丫頭手中的銅鏡舉至慧安身后左照右晃了下,選好角度把慧安腦后的發式反射到鏡臺的鏡面里,好讓慧安看清楚。
慧安側了側頭,滿意的撇了眼鏡中女子齊整的垂柳髻,揚了揚唇角,道:“就這樣吧,王爺不喜歡女子發髻梳的太高。”
“主子頸項白皙纖長,這般梳理發髻更有垂柳之態,將這女子的柔弱美盡數都顯出來了,依奴婢看這全京城再沒女子更適合這垂柳髻了,王爺若是看見定然歡喜。”冬屏一面說著,一面從鏡臺上琳瑯滿目的小盒中找出個巴掌大的掐絲琺瑯桃木盒子打開。
秋琪凈了手,這才用指尖從盒中挑了黃豆大小的杏色頭膏在手上勻開,輕輕地涂在了慧安的發髻上,屋中馬上飄散著淡淡的茉莉花香。而慧安的頭發也登時變得烏黑發亮,齊整非常。
慧安仔細瞅了瞅鏡中美人,這張臉要說艷麗生機那倒是十足,可柔弱美……那還真是不沾邊。心知冬屏這是說討喜話哄她開心,便也咯咯一笑,抬手戳了下冬屏圓嘟嘟的腮幫,“就你會哄我,改明兒也讓秋琪給你梳個這垂柳髻讓我也來瞅瞅,是不是也將這女子的柔弱美啊給顯得實打實。”
“主子又打趣奴婢!”
“小肥妞,你要是再沒個節制的吃下去怕是梳了側髻,那鼓起的腮幫子能將發髻頂上天咯。”夏夢打趣著冬屏,見冬屏伸手打來,腰肢靈動地一閃便躲在了慧安身側,捂嘴咯咯笑了起來。
眾人聞言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冬屏見大家都看著自己笑,羞紅了臉嘟著嘴一臉委屈,倒是令兩個肥嘟嘟的腮幫子越發鼓鼓的,甚是可愛,惹得慧安等人又是一陣笑。
“行了行了,這丫頭是個小心眼的,別一會子把人逗哭了,還得主子我拿了體己出來哄人。”見冬屏已然羞惱,慧安忙止住幾個丫頭的笑鬧,一面說著一面就著靶鏡又照了照發髻,見冬屏已將妝奩盒打開,便將目光投了過去細細在滿匣子的首飾看了個遍,最后視線落在一只樣式精美的鳳頭步搖上。
夏夢即刻便將那只步搖拿起給慧安插在了頭上,慧安晃了晃頭,步搖上的藍寶石在光影下閃爍出絢麗奪目的流光,讓人眼前一亮。
“聽說這步搖是吐蕃今年新進貢的,一共就兩對,皇后娘娘一賞賜下來便被王爺送到了咱們春熙園。主子是秦王府的王妃,是要和王爺白頭到老的,西園的那些小賤人平時蹬鼻子上臉,其實也就是咱們王爺的玩物,依奴婢看王爺心里還是最看重主子的……”夏夢的話剛說到一半便見冬屏瞪了過來,沖她使了個眼色。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秦王妃癡戀秦王,又極為善嫉。休說是秦王納妾,便是收個房里人,王妃都要鬧上好幾天。而慧安也最不喜身邊人提起秦王李云昶的其它女人,似乎不提便能逃避一些問題。可偏偏秦王又是個慣好憐香惜玉的,愛美人,更愛柔軟而楚楚可憐的美人。
夏夢做為慧安身邊貼身服侍的大丫頭自是深知慧安的凄苦和無奈,她自知失言,忙偷眼去看慧安,卻見慧安正神情恍惚的盯著鏡子,唇角似是帶著些苦澀的笑。
夏夢登時臉色便發白了,急的眼睛都有些泛紅,正不知所措卻見慧安突然燦爛一笑站了起來,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凄苦神情是她的錯覺。
“好了,快把那件銀紅撒白玉蘭花的白綾披風拿來,二姑娘應該已經進了二門了,我們快去迎迎,我有二個月沒見到二妹了呢。”
秋琪給慧安披上披風,慧安對著床角一人高的檁木雕花座的穿衣鏡輕盈地轉了一個圈,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抬步便向外走,一面不忘回頭對春原交代著:“你留在院子里,看著廚上仔細溫好醒酒湯,今兒宮中酒宴王爺定然是要喝多的,若王爺來了院子別耽擱了。還有王爺最喜吃的白乳鳳爪湯,仔細著火候別熬過了。”
見春原點頭應是,慧安這才款步出了屋。身后三個丫鬟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忙簇擁著裝扮一新的慧安出屋而去。
待眾人腳步聲遠去,春原才重重的嘆了口氣,心道王妃當真苦了,每日都會交代廚上做好王爺喜歡的膳食,每聽到王爺在外有應酬,就不厭其煩的親自下廚為王爺準備醒酒湯,可天知道王爺已經半年沒有進這正房了。
慧安剛出春熙院,便見孫府二姑娘的乳母杜嬤嬤匆忙地迎面走來。看見慧安,杜嬤嬤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來,尚未讓人細查便又換上了恭敬的笑。
“嬤嬤來了,我們王妃正要去迎二姑娘呢,二姑娘可是已經進了二門?”
“大姑娘莫急,我們姑娘可也等不及要見大姑娘呢。可姑娘剛入府恰好遇著王爺回府,王爺邀了姑娘去風荷園賞花呢,這會子怕是在觀荷亭了,王爺吩咐奴婢來請大姑娘呢。”杜嬤嬤話語剛落,慧安等人便是一愣。
秦王不喜王妃這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慧安一入王府便成了不受寵的棄妃,秦王大婚兩個月都沒和慧安圓房,這在府中也不算什么秘事。
大婚大半年慧安見秦王的面一只手都數的清,今日王爺竟然這么給慧安面子,邀了慧安娘家妹妹觀花,這可是一年來頭一遭,簡直讓人以為聽錯了話。
三個丫鬟一愣之下皆露出了欣喜的笑,慧安更是局促地拉了拉衣襟,眼眶微紅地看向夏夢。
“你們快幫我看看,頭發是不是亂了?還有這石榴紅的裙子是不是太艷了?我要不要……”
“主子這樣就很好了,王爺見了定然眼前一亮。”
“我們快走吧,天這么熱,別讓王爺和二妹妹久等了。夏夢和冬屏去準備些冰鎮的水果,還有王爺最愛的梅湯涼茶,再整治些二姑娘愛吃的點心送到院子里。對了,昨兒我們不是從院子里摘了些夏筍,配著杏仁一起涼拌了,王爺入夏胃口不好許會喜歡。”
慧安吩咐罷這才重新提步,急匆匆地向觀荷亭走。
秦王府所謂的觀荷亭建在一片碧水湖心,是一間木制的小閣樓,夏日在亭中納涼賞荷最是便利風雅。
慧安走至曲橋入口,便見閣中輕紗微浮,隱約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動。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夫君,慧安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
上次見他還是在花園,她因為一個舞女大吃飛醋,使得他厭棄拂袖而去,他今日這般,想來是已經消氣了吧?
懷著忐忑的心,慧安提裙步上曲橋,卻見一個身著綠緞褙子的窈窕女子迎了過來,正是孫府二小姐的貼身大丫頭喜梅。
喜梅迎上來便攔住了慧安幾人,笑著道:“王妃,我們姑娘讓我來迎您,說是今兒難得的王爺也在,便一家人好好賞賞荷說說話,就不讓丫頭們跟著了吧,您看是不是請秋琪姐姐并幾位姐姐在此稍候?”
慧安一愣,心里不知為何涌起一股不舒服來,總覺著有哪里不對勁,可她隨即又覺自己多想,再加上馬上就要見到癡戀的夫君和喜愛的妹妹,這種喜悅和快樂立馬沖淡了不安。
她回頭沖著秋琪幾人擺手,吩咐道:“你們在此等候,不必跟著伺候了。”說罷慧安接了秋琪手中的綢布傘頂在頭上,遮住火辣辣的陽光便快步朝觀荷亭走去。
越走得近,觀荷亭里傳出“砰”的一聲悶響,似是什么東西被撞倒在地,還伴有一聲奇怪的悶哼聲傳來。
不知為何慧安驟然停下了腳步,方方安寧下的心又怦怦的跳動了起來,心里有一絲不安無錯地蔓延開來,讓她驀然覺著心慌,似是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等著自己一般,令她沒有勇氣再向前走。
那一聲響后亭中便恢復了寧靜,耳邊只余夏蟬聒噪地鳴叫著,慧安猛然甩了甩頭,自嘲一笑,重新掛上笑容向亭中而去。
約莫還有十步遠,便有絲絲熏暖甜味茉莉香自亭中飄出,縈繞鼻端。慧安再次止步,尚未理清微亂的心神,便聽一聲嬌笑夾雜著幾聲曖昧的嬌喘清晰地從漂浮的紗幔后蕩出了亭子。
慧安面色瞬間煞白,瞪大了眼睛看向被風吹起的幔帳,但見閣中一張軟榻上,一對半裸男女正動作激烈地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那女子粉臉微紅,一雙眼睛嫵媚的似要滴出水來,雪白的雙腿緊緊纏在男人的腰上,并隨著男人的動作將曼妙的腰往上一送,涂著蔻丹的十指牢牢捧住男人的臉,挑釁地迎上慧安驚恐的雙眸,勾唇一笑,低頭深深吻了下去。
那男人背對著慧安,絲毫不知亭外之事,壓抑著悶哼一聲,汗濕羅衫,似是不耐煩女子的磨蹭,低吼一聲,一把扯住女子的發髻將她的頭推開,隨即頭顱湊上,一口咬在了女子雪白豐腴的右乳上,女子夸張地尖叫起來,不甘示弱地將纏在男人腰上的雙腿又向他肩頭攀了攀,“撲哧撲哧”的沖擊聲立馬便清晰地傳了出來,地讓人發怵。
從始至終,那女子的眼角都瞟著亭外僵直站著的慧安,唇角都掛著諷刺的譏笑。
慧安只覺身在噩夢中,渾渾噩噩地迎著女子譏諷的眼。那是她的妹妹啊,是她方才還在期待早些見到的妹妹,是那個曾無數次拉著她的手說著“姐,我好喜歡你”的孫府二小姐,孫心慈。而那個背對著她的男人,那個正抱著妹妹使勁宣泄著男人的,那是她癡戀的人,是她此生托付的良人,是她費盡心機所嫁的夫君,秦王李云昶!
慧安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腦中一片空白,身體虛晃了兩下這才扶著橋欄勉強站住,手中的傘不知不覺已經脫手,頭頂白花花的陽光也似在睜大了眼譏諷著她的愚蠢。
許是綢傘落地的聲音驚醒了動作中的男人,李云昶驀然停下動作轉過頭來,他俊美的面孔頓時在陽光下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