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只能喝三四瓶啤酒的男青年,我對糖酒會是沒有多大興趣的。喬彬可不一樣,他的胃本就號稱“無底洞”,喝白酒都跟喝飲料似的,我們PK的時候也都是秦川他們?nèi)ゴ蝾^陣,我在后邊兒運籌。
所以一聽說成都要舉辦春季糖酒會,他倆就激動地和餓死鬼一樣。
我怕他們在外地人面前丟咱們大成都的臉,于是提前警告他們:“你倆不買歸不買,到時候蹭喝也得有個度,不然在會場里打起醉拳,熱心的觀眾把你們的丑態(tài)拍下來傳到網(wǎng)上,那就真是......遺臭萬年了。”
倆人自然不服:“于飛你就盡情地嫉妒我們吧,你那點酒量確實就不要去了,免得丟人現(xiàn)眼。再說我倆一個酒神,一個酒仙,那叫品酒,什么蹭喝?說得我們多不堪一樣。”
“你倆本來就不堪。酒仙李白斗酒能詩百篇,傳為千古佳話。至于你們嘛,也就倆酒鬼,多半醉了就在那兒發(fā)酒瘋,最后被保安抬著丟到哪個旮旯里,無人問津......”
兩小人嘴巴不行竟然一起動手,我雙拳難敵四肢,潰敗奔逃。邊跑還邊揚言,等著吧,看我在表弟那兒拿幾瓶八二年的拉菲,到時候你們別來求我施舍。
再見表弟唐勇,他又顯得成熟許多。記得剛上大學那會兒,他已在西昌餐飲界混到風生水起,現(xiàn)在想必生活得更好。
果不其然,他應該是深得老板信任,已經(jīng)是老家一個餐飲莊園的管事人。這次來成都參加糖酒會,也是受老板委托,過來了解行情,交流之余順便訂些好酒回去。
酒會展期一共三天,我陪他閑逛一天,又置辦了些東西,也就差不多了。晚間我要盡地主之誼,被他制止,反過來請我。
“在成都工作那么久了,怎么樣?”他對我還像以往一樣的關心。
“還好吧,畢業(yè)之后就在這里找到工作,每天和朋友們上班下班,日子變化不大,倒還滿意。”我的生活確實規(guī)律。
“有女朋友沒有?”
“有的。她學醫(yī),還有半年畢業(yè)。”說到莫雪,大冷天的心里一陣暖和。上周我剛?cè)タ赐^,年前冬天的時候她已經(jīng)通過成都一家醫(yī)院的筆試和面試考核。醫(yī)院位置在南二環(huán)附近,離我們不算太遠,現(xiàn)在只等畢業(yè)直接過來上班。
“恩,那就好。”唐勇遞過來一支中華,為我點上火。
“那你呢?”我熟悉著久違的味道問,“現(xiàn)在混得挺牛逼的吧,是不是一直在做餐飲?”
唐勇吸上一大口,慢慢地吐著煙霧,似乎在斟酌語句:“好倒不敢說,但起碼現(xiàn)在沒人敢小看我。親戚們都說我能掙錢,出息了。”
好兄弟,誰聽不出來這話的言不由衷:“我雖然沒有過你的經(jīng)歷,但猜也猜的出來,肯定很辛苦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妨說來聽聽,我能幫則幫,不能的話你就當傾訴一下,心里也好過些。”
對于我,唐勇大概不會設防,在追問下,將這幾年的大體情況聊了一遍。
原來他并不是一直在餐館里。因為不甘于現(xiàn)狀,他先后換過好幾分工作,看過酒吧和夜店,進去過大型娛樂場所,也幫人干過私活。有時候為了多賺一點錢,把低價的飲料加水后調(diào)成高檔品賣給客人,也有過幫老板看礦山私底下卻悄悄偷運些礦石去賣的驚險。這樣的事情對于我來講猶如天方夜譚,而他,早已司空見慣。
“你知道嗎,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東西是值得信任的,尤其是感情。當年我想搞單生意,急需用錢,就向我哥借。可他說沒有,一點沒有,可我知道他明明存了錢的。無奈之下我向我爸提出賣掉老家房子背后荒置的那塊地,以解我的燃眉。可偏偏這個時候,哥哥又跳出來,說這塊地分家也是他的,輪不到我......我不可能讓步,最后大嫂拿出了兩萬塊錢,當著眾人的面打在我的臉上,說從此以后這個家和我一刀兩斷,讓我別在打他們的主意......哼,對啊,我能打什么主意?當時我蹲在院子里一張一張地撿起來撒落在地上的鈔票,就像在撿我的自尊心,那些被丟棄了一地的尊嚴!但我最難過的,是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我血緣上最親的親人,走上前來,站到我面前。”
我聽后不勝唏噓,現(xiàn)實的無情總是令人寒心,只能安慰他幾句。
“所以,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情義,只有永遠的利益!”他臉上掛著執(zhí)拗和憤恨,神情間顯露滄桑,說話根本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哥,你要記住,在社會上生存,害人之心可以有,但退一萬步說,最少也要做到防人之心不可無。”
雖然我很同情和佩服他,但并不代表完全贊同他的某些觀點:“我理解你,但有些事你說的太絕對了。就像我和我的朋友,我們在一起相互幫助,不會勾心斗角,更不會去坑害和算計。”
“那是因為你們學生娃太天真,沒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他堅持。
“這是事實,我承認。但即使有風浪,也不會改變什么。”我堅持不退縮。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摁滅煙頭,眼里盡是玩味,“只有等到關乎切身利益、面臨得失選擇的時候,你才能真正看清楚人性。不過還是希望你永遠別有那么一天。”
我知道他是不可能明白的,對于我說的一切,于是不再爭論,岔開話題:“對了,你以后有什么具體的打算?”
唐勇嘆口氣,眼里重新燒起渴望:“給別人跑腿永遠都是打工仔,要想站得高,只有自己當老板。”
“噢?看來有什么遠大的計劃了?”
“呵呵,談不上。想法倒是有,正攢錢,也在物色合適的合伙人。”
是了,我一直都感覺他雄心勃勃:“要做什么?”
“還不敢說,老本行是沒問題的,搞餐飲起頭吧。”
“什么時候,開什么館子?”
“再過段時間吧,到時候應該會先開個小館子,面館或者干鍋店,慢慢做幾年,等賺了錢再計劃下一步。”
“好,那就祝你早日成功!”我舉起酒杯,和他相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