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濤正倚在床上看一本康復雜志,一邊看,他的心就一邊往下沈,按照雜志上的說法,他這種截肢部位,使用假肢的效果是非常不好的,根本無法甩掉拐杖。
“師兄,我回來了。”剛進門的伊戀愉快地說到。
孟海濤憂郁地看著她:“伊伊,坐坐好嗎?”
“好啊,等我換衣服。”伊戀說著進了她的房間,不一會,換了寬松的T恤和純棉的休閑褲回來,輕快地盤腿坐在了孟海濤寬大的床上,用一雙大眼睛望著他。
“今天回來的這麼晚,排練很忙嗎?”孟海濤溫柔地說。
“沒有啊,下班後和同事一起吃飯去了——”伊戀猛然想起了什麼,突然大叫了起來:“對不起,師兄,我又忘了打電話給你!”
“沒關系,你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什麼都告訴我的。而且,我的身體也好多了,你也該輕松一下了。”孟海濤笑著說,卻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縮成了一團。
“今天劉明揚到請我去吃韓國燒烤,以前都沒覺得烤肉有那麼好吃,還喝了韓國的人參酒,改天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伊戀沒心沒肺地說到。孟海濤自受傷以後就沒有出去吃過飯了,她很想陪他去散散心,讓他高興一下。
孟海濤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張了張嘴,卻感覺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里,說不出話。
“那家店離我們這不遠的,很不起眼的小店,東西卻很正宗。劉明揚回國才幾個月,虧他能找得到。一定是團里那些女孩子告訴他的,他的人緣啊,好得不得了。”也許是酒精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散去,伊戀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我不太喜歡吃烤肉——你知道的。”孟海濤低聲說。
“哦,對了,你喜歡吃海鮮!”伊戀叫道:“可是你現在還不能吃海鮮,對你的傷口不好,怎麼也要再過幾個月。”
孟海濤慢慢地用手撫摸著殘肢,神情非常的的落寞。“伊伊,我累了。”半晌,孟海濤慢慢地說到。
“呀,已經不早了。”伊戀說:“我扶你去洗澡吧!”
“我已經洗過了。”孟海濤道。
“你怎麼不等我回來呢?”伊戀說:“萬一滑倒了怎麼辦?”
孟海濤勉強笑著說:“不會的,這些天的鍛煉不是白忙的。我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了。”
“那好吧!”伊戀跳下床來,象以前一樣扶著孟海濤躺下,幫他蓋好了被子。輕輕撫著他的斷肢說道:“疼嗎?我幫你按摩一下吧。”
“不,不用。”孟海濤連忙說到。
“那好,我回房間了,你好好休息吧。”伊戀摸了摸孟海濤的頭發,替他關了臺燈。
孟海濤瞪大眼睛躺在床上,窗外的路燈把房間照的影影綽綽的。“截肢病人將永久的失去部分肢體,其功能將由假體替代補償……由於截肢的部位和假肢的結構不同,其代償功能的大小也有所區別。一般來說小腿優於大腿,而髖關節離斷的代償作用最差……”康復雜志中的這段話不停的在他的腦海里閃爍著,“髖關節離斷的代償作用最差……最差……”他又想起了白天那個中年男人的話:“想正常走路是沒戲了,好歹起個裝飾作用……”
孟海濤努力地甩了甩頭,想把這些字眼從他的腦海里甩出去。可是他做不到,那些文字象幽靈一樣的纏著他,讓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不!不會的!我一定可以走路的,我一定可以用一雙健康的腿去走路!”他幾乎對自己吼了起來。
夜里,孟海濤被一波又一波涌上來的疼痛折磨的無法入睡。白天摔那一下,表面看上去沒什麼事,但斷肢卻腫了起來。他費力地坐起來,開燈查看著傷口,整個殘端比從前大了一圈,用手指輕輕一壓,是刺心的疼。
“啊!”他禁不住呻吟了一聲。忙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想起康復雜志上說的,孟海濤摸過拐杖,慢慢挪到廚房,從冰箱里取了一盒冰塊,全部倒在了一塊干毛巾上面,做成了一個冰包。右手握著冰包,就無法在握拐杖,他只好把右手的拐杖倚在一邊,只靠單拐回到臥室。
對於孟海濤來說,雙手扶拐走路尚感吃力,現在失去了一邊的依靠,就更加的艱難。他幾乎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左手上,把拐杖向前一遞,待拐杖在地上杵穩了,右腳才小心翼翼地向前一跳。生怕驚醒了伊戀,又不敢弄出聲音來。走一步停一下,短短的幾步路卻好象走了很久,孟海濤額頭上布滿了汗水。進了臥室,看到自己的床,他突然把拐杖扔到一旁,單腿連跳了幾下,這幾乎是他受傷後做的最劇烈的運動了,瘦弱的右腿一時承受不住,整個身體就倒了下去。
多虧他已經到跳到了床邊,身子剛好倒在了床鋪上,可是撞擊卻使他的斷肢更疼了。連抽了好幾口冷氣,他才慢慢坐了起來,把手里的冰包整個壓在個紅腫的斷肢上。
象一盆冰水澆熄了熊熊的火焰,孟海濤連連低聲地呻吟著,不知道是因為痛楚還是舒服……他乏力地躺倒下去,手還緊緊地壓著冰包不放松。冰漸漸化成水,沿著他的傷口流到床上,很快被厚厚的床墊吸下去,在深色的床單上留下了一大片的水痕。
天快亮的時候,孟海濤又一次醒了過來,背後一片冰涼,伸手一摸,才知道冰塊完全化在了床上。孟海濤躺得不舒服,索性起身,單腿跳了幾步,來到衣柜前。他記得伊戀曾經說過,把床單放到最底下的抽屜里了。他一條腿無法蹲下身去,只好慢慢的扶著柜門坐到地上,拉開底層的抽屜,找出一條干凈的床單。他轉身把床單扔到床上去,雙手撐著地面想站起來。可是一條腿無法掌握平衡,他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孟海濤氣惱地捶了一下攤在地上的睡衣的褲管,只得翻過身去,膝蓋著地,幾乎以爬的姿勢回到床邊,雙手撐著床,才坐了起來。孟海濤突然覺得自己象某種四肢著地的動物,不,自己只有三肢……
坐著發了會呆,他扯下濕床單,扔在一旁,就那麼坐在床上,一點一點的換上了干爽的新床單。要是伊戀問起來,就說喝水不小心弄濕了好了。
想到伊戀,孟海濤突然想起一根拐杖還留在廚房里,而另一根,也被他扔在了地上。孟海濤用腳勾過躺在不遠處的地上拐杖,彎腰拾起來,一手撐著拐杖,一手撐著床頭柜,慢慢站了起來。他的掖窩死死地抵著拐杖,雙手同時握緊扶手,一步一挨的撐著單拐走到廚房,拿過另一根拐杖,又回到了臥室。
折騰了這一通,孟海濤更是睡意全無,斷肢又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孟海濤靠在床上,拿起一旁的康復雜志,專心致志地讀了起來。
鬧鍾已經響過很久了,伊戀的房間還是沒有動靜。時針已經指向八點半,一夜無眠的孟海濤撐起拐杖走到伊戀的房門口。她沒有關門,孟海濤倚著門框,看著臥在松軟的鴨絨被中間酣睡的伊戀,心疼地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他還是狠下心敲了敲門。
伊戀皺皺眉,扁扁嘴,翻了個身,并沒有醒來。孟海濤只得喊了一聲:“伊伊,起床了,上班要遲到了!”
伊戀終於睜開了眼睛,摸過鬧鍾看了一眼,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
“糟了!師兄,你的早餐!”伊戀穿上拖鞋就要往廚房跑。
“不用了,伊伊,我不餓,你趕快去上班。”孟海濤拉住了她。
“那等我換衣服,我送你去康復中心。”伊戀用手抓抓亂蓬蓬的長發,拍了拍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