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今與用鏡臺那般傲慢的口吻說道:“這話您還用問出口嗎?您若不安分,那就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我家公主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還請您掂量著點!”
梨花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走到阿今與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眼說道:“現下我們先不論你家公主與我的身份,倒是先來論論你的身份。舒睍莼璩你說得這么頭頭是道,那你告訴我,你是個什么身份?”
阿今與一愣,回答道:“奴婢自然是公主的陪嫁侍女了,這還用問?新夫人您不會連這點都不清楚吧?雖說鄉下人嫁女不興陪嫁侍女什么的,可縣城里大戶人家嫁女的規矩您總該聽說一二吧?”
梨花反背著手,繞著阿今與走了一圈,看得阿今與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她腦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隨后,梨花開口道:“嗯,說得不錯!你是你家公主的陪嫁,來到這府上也算是這府上的人了,對嗎?”
“那是自然。”
“那我再問你,在這府里,你家公主與趙元胤是論公主與王爺的身份,還是夫妻身份?”
“新夫人這話問得可好笑了!”阿今與哼笑了一聲道,“公主與王爺自然是論夫妻身份了,難不成還有別的?”
“回答得更好了!”梨花繼續笑著點起了頭。這話讓阿今與摸不著頭腦,也讓游夫人和翠月摸不著頭腦了。翠月好奇地問道:“梨花,為什么有此一問?”
梨花笑而不答,沉吟了片刻后,忽然轉身問冬兒:“照府上規矩,對主子不敬該怎么罰?”
冬兒答道:“若是對主子不敬,挨板四十,罰俸三個月;若是大不敬,挨板六十,逐出王府去!”
“嗯,明白了,”梨花指著阿今與對冬兒說道,“尋幾個動作利索的人來拖了這丫頭去。大不敬也就罷了,就罰個不敬的罪名吧!”
冬兒愣了一下,看了游夫人一眼,沒動身子。旁邊的阿今與立刻責問了起來:“夫人憑什么罰奴婢?奴婢何來不敬的罪名了?夫人若不說個清楚,這罰奴婢是斷斷不能受的!”
梨花走到她跟前,與她面對面地站著,嘴角勾起一絲玩味兒的笑容問道:“還說沒有不敬?那剛才你大呼小叫什么?”
“奴婢是只是不服氣……”
“所以呢?因為不服氣就能對主子大呼小叫嗎?”梨花瞥了阿今與一眼,轉身問游夫人,“乳娘,不知府上的規矩是這樣的嗎?”
游夫人心里一陣痛快,原以為梨花是只小白兔,誰知道竟是只會咬人的小狐貍。她抿嘴笑道:“王府雖不比大理城的班納府,可規矩還是有的。奴婢豈能對主子大呼小叫呢?若是,便為不敬了。”
梨花回身攤開手,一臉我不罰你都不行了的表情說道:“如何?可不是我有心為難你吧?府里原本就有這樣的規矩。”
阿今與急紅了臉,硬著脖子道:“就算如此,奴婢也是不服的。夫人分明是有心為難奴婢!即便要責罰,也得問過我家公主才是!奴婢好歹是公主從大理帶過來的陪嫁,豈是夫人說罰就罰的?”
“你既是王府的人,我為何不能罰?”
阿今與一著急什么話都說了出來。只見她眉心一擰,冷笑道:“夫人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先前奴婢好言好語跟您說了那么大一通,原來也是白說了!夫人出身平庸,能得王爺垂青已是萬幸,又能與我家公主同為姐妹,更是福從天降,誰知道您真是一點都不惜福呢!您這會兒要真罰了我,只怕您這夫人的位置是坐不穩妥了!”
“哦?那會怎么樣?”梨花饒有興致地逗著阿今與道。
“您大可試試!”阿今與帶著威脅的口吻說道,“您若動了奴婢,看我家公主會不會與您計較!就算王爺心疼您,可也不能不顧及大理國的顏面!我家公主豈有給一介村婦欺辱的道理?夫人,勞煩您還是有些自知之明吧!”
“阿今與!”游夫人喝道,“別太過分了!仗著你家公主的身份,你可是什么話都敢說出口呢!”
阿今與振振有詞道:“奴婢是實話實說罷了!”
“梨花,”游夫人對梨花說道,“別理會這丫頭,不過是想為她主子說兩句話出出氣兒而已,犯不著跟她較真。”
梨花沖游夫人點頭笑了笑,然后盯著阿今與說道:“你剛才有句話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出身平庸,頂多不過是一介村婦罷了。可惜了,你家公主偏就遇著一個不知常理的村婦,算她倒霉吧!”
阿今與一臉茫然地看著梨花,不解其意。梨花偏了偏頭,笑問道:“不懂嗎?那就回去好好思量吧!你若想不明白,你家公主必定是飽讀詩書的,定能明白。今天這頓罰就免了,不過——可不是因為你家主子是公主,你家公主的娘家人是大理國主,而是本夫人向來不喜歡責罰,今天翠月姐又在這兒,怕驚了她的胎,暫且饒過你這奴婢一回。若再有下回,絕不輕饒,明白嗎?”
阿今與又怒又羞,脫口而出道:“我還不信您真敢罰我!”
游夫人眼睛一瞪,厲聲喝道:“在我這暖閣里放肆,你是不是給氣昏頭了?今天梨花不罰你,是她仁厚,可我斷不能容許你這等張狂的奴婢,否則這府里的人還怎么管教?在正經主子跟前,連敬語都不用了,態度如此囂張,真是過分!冬兒!”
“奴婢在!”冬兒接話道。
“取三指寬的藤杖來,再領著這賤婢一同回靜湖閣那邊去,將藤杖交給萱王妃。你就跟她說,藤杖送去,罰與不罰由她自己掂量,可這事沒有下回!”
冬兒應了聲兒,拉著阿今與出了暖閣。游夫人輕嘆了一口氣道:“這鏡臺手底下的人也就阿今與最為囂張,不過是仗著她那公主主子罷了。梨花,你別放在心里,聽聽也就罷了。”
梨花回到自己位置上,斟一杯暖茶遞給游夫人笑道:“這樣的事我從不放在心里,乳娘別不高興才是。”
游夫人接過茶,若有所思地看了梨花一眼道:“瞧著你剛才那樣兒,真有做掌家夫人的模樣。這府里的事我就能盡心地交付給你了。鏡臺雖刁鉆霸道,可元胤在,她不敢對你怎么樣的。”
翠月在旁掩嘴笑道:“剛才那丫頭說了好一通羞辱你的話,我都想起身好好罵她一回了,你倒能沉得住,逗著她玩兒呢!”
梨花道:“我料她也不敢跟我動真的,不過是言語上想沾沾便宜罷了。這回也就饒過她,下回我可沒那么好對付了。我名正言順地嫁給趙元胤,又沒偷沒搶,憑什么就那么見不得人了?我可跟趙元胤說好了,小妾我不做,他要小妾另外尋去。”
“你這丫頭可真難伺候啊!”翠月咯咯地笑了起來。兩人又說起了梨花在虞城開的鋪子,聊得好不熱鬧。游夫人插不上話,便默默地坐在旁邊喝茶,眼睛時不時地瞟著梨花。
午飯后,梨花帶了翠月去東院,暖閣里清靜了下來。冬兒推門進來時,游夫人抬頭問她:“鏡臺怎么說?”
冬兒道:“就是黑著個臉,什么也沒說,想來也不會罰的。夫人今天已經很給她臉面了。若真罰,阿今與也是跑不掉的。”
游夫人撥弄著手里的佛珠,望著窗外開得正妖嬈的臘梅說道:“我這么做就是想警告她,別太縱容自己和手底下的人了,給自己難堪啊。”
“夫人心真好,這個時候還不忘提點她。”
“好歹相處過一段日子,她心里的不痛快我也能明白一二。只是,你也看見了,我的好心她怕是不會領的。”
“再這么鬧下去,等王爺回來了,她是自找苦吃呢!今天奴婢是瞧出來了,那新夫人真不是個好對付的。您瞧她剛才訓阿今與的樣子,怎么看也不像從鄉下來的土氣村婦。”
游夫人點點頭道:“我瞧著也不像,倒像讀過兩年書的,誰知道去?我現下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元胤領她回來是好,可鏡臺那頭元胤始終是要安置的。你沒聽見她在席間說嗎?不做小妾,元胤要小妾另外尋幾個就好了。聽這話像是不甘心屈于鏡臺之下,非得爭個正妃的名分才罷休。”
“奴婢聽見了,心里也是一驚呢!她敢把這話說出來,只怕跟王爺是說好了的。”
“所以我才擔心呢!”游夫人抿了口茶道,“大理國那邊不是說好安撫就好安撫的。新帝剛登基,摸不清他對我們驚幽城是個什么態度。若是元胤此時挑起矛盾,傷了大宋與大理之間的和氣,那麻煩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的。”
“王爺向來做事周全,既然能領了新夫人回來,必然是有萬全打算的。”
“咳!你是不懂的,小姑娘還沒經歷過兒女情長的事,”游夫人笑著擺擺手道,“那一旦
入了情局,便是使出渾身解數也脫不開身。元胤從前做事周全,可未見得這回也周全。萬一是情迷了心竅,先斬后奏,那可就麻煩了。鏡臺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對了,班納府里來的人住在哪兒,曾管家派人去打聽過沒有?”
“奴婢不知道,這就派人去問問曾管家。夫人是要請他過府與萱王妃一聚嗎?”
“禮節上要見一見的。至于與鏡臺見面之事要得元胤回來再說。他上回臨走前說過,沒他的吩咐,不許鏡臺見外人。你去跟曾管家說,尋到那位公子的住處,明日請到府上坐一坐,臉面才過得去。”
“是,奴婢這就去!”
冬兒退出了暖閣,叫來了素英,吩咐了找曾管家的事。這時,甘藍湊過來笑問道:“冬兒姐,聽說剛才新夫人在暖閣里發火了,把阿今與都罵了一通呢!”
冬兒瞧了甘藍腦袋一下道:“聽誰胡說呢?新夫人是個斯文的,怎么會罵阿今與呢?你少傳閑話了,當心新夫人聽了不高興。”
素英插話道:“到底王爺要給她個什么名分啊?這樣整天新夫人地叫著,又有個游夫人,倒有點迷糊了。”
冬兒道:“這話也不是你該問的,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王爺要給她什么名分那是王爺的事。”
“哎喲,”甘藍用胳膊碰了碰冬兒道,“冬兒姐,何必這么嘴緊呢?游夫人一準說過吧?王爺的心思游夫人最明白了,我猜王爺一準會給她一個側妃的名分。”
“那可不好辦啊,”素英搖頭道,“剛才聽她自己說就是個村婦,怎么做得了側妃?那側妃是人都能做的嗎?那是得報朝廷發冊子的。往朝廷上報的時候該怎么報她的出身啊?難不成真寫某村民女?”
冬兒忙拍了兩人幾下道:“越說越不像話了!這些話你們私底下也不許再議論了!新夫人才來府里沒幾天,聽著會是怎么個想法?王爺自有王爺的主張,勞你們替他擔憂了?趕緊干活去吧!”
素英吐了吐舌頭,飛快地出了院子。她走后,甘藍伸手拽住了正要離開的冬兒,討好地笑了笑說道:“冬兒姐,求你個事唄。”
“什么事,快說,夫人還等著呢!”
“冬兒姐是這樣的。我昨天聽春兒抱怨一個人伺候新夫人伺候不過來,好多事她都不清楚呢!她到底沒在我們夫人跟前伺候過,難免有錯漏。她的意思是,想尋個人過去給她搭把手。”
冬兒看了甘藍一眼,輕嘆了一口氣道:“這話是你自己編的吧?”
“沒有!沒有!”甘藍忙擺手道。
“甘藍,在我們夫人院子里干活累著你了嗎?你為什么非要去伺候新夫人呢?”
甘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沒那么個意思,就是怕春兒伺候不好。大家是姐妹,能幫的就幫幫唄!在我們夫人這兒伺候自然是最輕松的了,我可沒抱怨過啊!”
“甘藍,我勸你還是收收心吧!”冬兒帶著一股子勸說的口氣道。
“冬兒姐,你什么意思呢?我也就順口幫春兒說說,沒別的意思。”
“安心做你的丫頭吧!心思別放得太高太遠,對你沒好處的。”
“冬兒姐……”
“這話你聽得明白的。有些話我也不想說得太開了,安安分分地過日子不好嗎?非得出人頭地了才算好事?你我在這府里這么些年,你打什么算盤我還看不出來嗎?我今天索性把話說在這兒了,即便你去伺候新夫人了,王爺也未必會正眼看你一眼。”
甘藍的臉瞬間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