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盡管秦依一再地勸說我不要因為褚亮的事又背上一個包袱,可我仍覺得心里的負擔比以往沉了許多,我的失眠似乎有些加重了。就象秦依揶揄我的那樣:我是一個看見包袱就會下意識地背起來卻不知道自己承重能力很弱笨蛋。曾經和喬樹的事,媽媽去世,都是我難以放下的枷鎖,而現在褚亮的事,讓我又在這些枷鎖上面再加重了一層。
秋天來臨了,秦依的“申譯”也越來越忙,她現在連打電話的時間幾乎都抽不出來了,我也很自覺地讓自己盡量少地去騷擾她。她原先讓我翻譯的“輝揚”公司的資料也日漸少了下來,大概安裝工作已順利進行著或者已經結束了。直到十一月初的時候,她突然來了一個電話,讓我立即趕到她的公司去。我聽她的口氣很著急,于是也沒有多想就出門了。
C城的秋天仍是有些炎熱,現在是上午十點鐘左右,正是太陽開始發威的時間,街上的行人仍然穿著清爽的夏裝。我坐在公交車里,旁邊站著有兩個女孩子,她們似乎打算把這種清爽的打扮進行到極致,上身穿著如比基尼式的小背心,下面是一條幾乎可把屁股露出來的短裙。我在她們身邊顯得格格不入,因為我穿著一件長袖的米色襯衣,下面也是長褲,完全是一副深秋的打扮。
為了忘記那些我再也不愿想起的過去,那些曾經被我鐘愛的短袖背心長裙短褲早已被我送的送,丟的丟,剩余的為數不多的幾件我也敬而遠之,長袖長褲幾乎已成為我現在著裝的基本原則。
三十分鐘之后,我趕到秦依的辦公室,她一看見我進來,立即拿起旁邊的包就說:“走吧!”,說罷便不分由說地拉著我往外走去。
然后就坐上了她的那輛紅色□□,她一邊踩著油門加速,一邊才跟我說清楚事情的緣由。原來那個“輝揚”正在幫C城的一家外商合資公司安裝進口設備,現在外國的供應商派技術人員過來C城協助安裝,這兩天設備安裝正進入最關鍵的階段,“輝揚”原先請的一名現場翻譯卻因為臨時有急事離開C城了,“輝揚”那邊找不到人就找上了秦依,秦依手上的人手并不多而且大部分現在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于是便想到了我。
我跟著秦依進入了機器轟鳴的施工現場,很快便被帶入了工作狀態,她跟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交待了幾名,便跟我道別回公司了。
大概是因為今天翻譯缺席的緣故,現場中方的安裝人員和老外們已經用手勢和肢體語言雞同鴨講地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但取得的實質性進展并不大。在得知我就是翻譯時,其中一名老外立即拉著我往旁邊的的一臺尚未完全安裝好的設備前說了一大通,原來他想讓施工人員在地上挖一條深溝把電纜埋入后再把溝封好。
我定了定神,把他的話翻譯給旁邊的安裝人員,他們立即開始安排人員和工具開始挖溝。接下來的時間里,我象陀螺一樣輪番被三個老外扯到他們負責的區域翻譯他們的話,施工的中方人員也不時要我把他們的意見傳達給老外,中間我幾乎連喝口水的時候都沒有。
這種現場口譯是個費腦筋的工作,如果量不是很大的話還好說,但象現在這樣我一個人不停歇地輪流替三個人翻譯就簡直不是人干的活,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生怕有翻譯出來的內容有什么差池影響了施工進度。到了快下午兩點鐘的時候,緊張的工作才中斷了一個小時。中方的施工人員開始去吃午餐,老外們也到休息室里去喝咖啡了。
“輝揚”的方先生,就是先前秦依跟我介紹的那個膚色黝黑的男人,過來跟我打招呼,然后引著我去餐廳吃飯。
“常小姐,今天幸虧有你來救場,不然我們就慘了!”方奇維一臉感激地對我說。
我笑了笑,說不用這么客氣。
“早知道常小姐口語這么好,一開始就找你當翻譯就好了……唉,前段時間那個劉翻譯簡直是……”他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吃飯的時候,他才慢慢地跟我說起緣由來。原來,他們之前請的那個翻譯口語不太好,經常出現差錯或者卡殼,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工作,弄得雙方都不太滿意。因為外方人員在C城的日程只安排了一個星期,之后他們將去其它地方進行技術支持;另一方面,老外在中國的食宿及人工費等都是由中方承擔,而老外的人工費是比照國外的標準定的,一個人一天的工資可能比一個普通中方人員一個月的工資還高,這也是他們比較頭痛的事情。
“幸好東哥認識你們秦總,不然的話,咱們這個項目現在就慘了……”
自從離開創世以后,這是我第一次去做這種現場口語的工作,而且之前沒有任何的準備。在吃飯的時候,我的腦袋里好象仍被剛才那些工程術語給塞得滿滿的,方奇維的話我并沒有聽得十分清楚。但他說起“東哥”兩個字的時候一副景仰崇拜的樣子,而這兩個字讓我有些失笑,因為它怎么聽都象是港片里的江湖大哥。
草草地吃完飯后我和方奇維又返回了施工現場。三個老外也到了,他們看到我的眼神跟《甲方乙方》里那個被扔在偏遠農村的大款坐在窯洞上看見自己的豪華轎車的眼神很相象。接下來,大家很快地都投入到上午沒有完成的工作中,我打起精神把他們的對話盡管準確地傳譯給對方。
也許是中午有過一段時間的休息,或者是經過之前兩三個小時的磨合,下午的時間我的感覺好了許多,基本可以恢復到以前功力的百分之七八十了。這一切都得益我的媽媽,她生前一直從事英語教育,而在這方面媽媽對我的潛移默化是非常多的,三四歲的時候,媽媽已經開始讓我跟著她念ABC了。想到這里,我心里忽地一酸,媽媽已經不在了,這個念頭讓我忽然間心里一酸。
晚上七點鐘的時候,方奇維終于喊收工了。到廠外大門時,秦依的車子已停上那里,她正在講電話,看樣子她等了有一段時間了。
“晚上我請你吃飯,謝謝你今天的救駕!”秦依講完電話,一臉笑瞇瞇地沖我說。
我在她旁邊的副駕駛位坐好,習慣性地用手肘去打了她一下。
“我要吃大餐,今天可把我累壞了!”只有在秦依面前我才會作出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沒問題,我把血都加滿了,你想往哪兒下刀都行,哈哈……”,秦依很高興地任我宰割。
我也笑起來,很久沒有現在這樣放松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