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自覺時間緊迫,任務重大,耿武一路上輕車簡從,行動極快。只花了不到十天時間,他就穿過了道路崎嶇的太行山,從冀州一路來到幷州的治所晉陽。
晉陽城由於並沒有在此前的大戰中,遭到戰火的洗禮,城池依舊高大雄偉,城中的人煙依舊熙熙攘攘。除了城頭新換上的“張”字大旗,一切與從前似乎並無不同。
張狂如今正好呆在晉陽城中,正焦頭爛額的處理著戰後的各項事宜。他得到韓馥派出帳下頭號屬吏前來拜會的消息,心裡大是意外。
說實話,張狂如今想要收拾好幷州各個新得到的郡縣,將各地的政務理清,都不見得是一件可以順利完成的任務。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還會有心思去打冀州的主意?
不過,見到有人非要將頭伸出,送上門來,給自己敲一敲竹槓,張狂自然是極爲樂意的。
這等好事,可謂是多多益善。
接見冀州長史耿武的時候,張狂表現得很是客氣。耿武是個四十多歲的寒門士人,在冀州州郡裡幹了二十年的郡吏,憑藉自身的能力,從一開始的斗食小吏,終於升到了長史的高位。他本來以爲出身黃巾的張狂,會是一個滿臉橫肉、舉止粗野的粗鄙武人。可是實際上,他所看到的張狂,卻是一名面貌清秀,舉止彬彬有禮的年輕士人形象。
由於和自己心裡的預測差異太大,耿武一度以爲眼前的青年,是有人故意假冒的。但是作爲一個有著二十幾年識人經驗的老牌子吏目,當耿武發現青年人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子肅殺和不容置喙,他心裡明白過來,眼前這位看上去舉止優雅的年輕士人。還真就該是那位在短短兩、三年內,依靠一股潰逃到山林中的黃巾敗兵,一舉平定了幾乎整個幷州的太平道新任“天師”。
既然張狂的形象與傳說中截然不同,耿武也就放棄了最初在路上所制定的接觸方案。於是,接下來的拜見過程,除了恭賀張狂新任爲幷州刺史。並表達了冀州牧韓馥對張狂的祝福之後,耿武並沒有說起其他正事,而是隨便閒聊了幾句。
耿武不主動開口,張狂自然也不著急。作爲掌控一個大州的新任刺史,張狂的時間很寶貴。耿武也是有眼色的人,不過片刻,他就主動告退。接下來的時間裡,耿武便在晉陽城的驛館裡暫住下來。而張狂也沒有再出面接見耿武,只是派出了擔任幷州刺史長史的郭縕。負責進行使者的接待。
要說郭縕此人,乃是張狂部下極爲少見的世家子弟。他的父親郭全,擔任過九卿之一的“大司農”,本人也早早就入仕爲吏,在幷州頗有些聲望。在幷州年輕一輩的官場“希望之星”中,郭縕也是排的上號的。
只可惜,因爲漢室實力衰微,以至於連多年以來一直託庇於大漢朝廷的南匈奴人。都膽敢趁亂起兵。本來擔任“護匈奴中郎將”麾下“主薄”一職的郭縕,恰逢這場變亂。不幸被暫時得意的南匈奴人囚禁,很是受了些侮辱。爲了報復南匈奴人,當張狂攻克美稷王庭後,郭縕還沒有搞清楚張狂軍的本質,就將太行軍當做大漢正式漢軍,一頭找上去。毛遂自薦。
如此一來,郭縕算是稀裡糊塗的上了“賊”船。等到後來他弄清楚了張狂所部的來歷,已經爲時晚矣。
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因爲郭縕的“從賊”,一時間,幷州士林對他的譏諷不絕於耳。原來的幾個知交好友也對他敬而遠之。可最讓郭縕氣悶的是,這件事他還怪不得張狂,完全是自己沒有打探清楚底細,咎由自取。就算他現在脫離太行軍,也無法挽回在士林中的名望了。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郭縕反倒是不再後悔了。他見張狂行事極有章法,與盜賊一流截然不同,心中很快升起了新的出頭的希望。
想當年,漢家高祖也不過是一介亭長出身,不是依然得了這萬里江山嗎?如今,漢家的天下越來越動盪,未嘗不是英雄用武之時呢。
只要太行軍以後能夠做強做大,水漲船高之下,郭縕自然便能將自己在幷州的名聲和地位,再次恢復過來。若是能夠從張狂手中撈到一個二千石來噹噹,想來士林當中,肯定會有不少人羨慕他的機遇過人。若是還能借著太行軍的勢力,得到一個更高的官位,郭縕並不介意把自己一族的希望,全都綁定在張狂身上。
主意已定,郭縕便開始安心的爲張狂做事,其行爲堪稱任勞任怨。隨著太行軍屢戰屢勝,地盤越來越大,兵力越來越強,郭縕的信心也越來越堅定。當張狂成功的佔領了太原與上黨兩郡後,郭縕便果斷的將自己的長子郭淮,送到張狂身邊擔任侍從,以表示自己家族對張狂的全力支持。
而張狂面對郭縕的表示,自然也十分滿意。畢竟,他可是第一個向自己表示全心投靠的高門世家呢!日前在張狂召開內部重臣會議的時候,程昱提議讓郭縕出任一郡的太守。張狂對此立刻表示不同意。他說:
“豈可讓我堂堂刺史府,沒有一個好長史呢?”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郭縕感動不已,當堂對張狂拜倒行禮,表示自己將會爲張狂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雖然太守是二千石的大吏,刺史的長史不過區區四百石,表面上看起來地位相差懸殊。但若將兩者的權力進行對比的話,則太守只能治理一地,而刺史府長史卻可以管轄全州。由此可以看出,長史一職,屬於位卑權重一流,與朝廷裡的尚書令一職相類似。
既然得到張狂如此看重,郭縕做事自然更加賣力。他也是在吏目的位置上幹老了的人,對於耿武此來的用意,通過幾天的旁敲側擊,連蒙帶猜的知道了個大概。
在將自己的猜想稟報給張狂後,郭縕得到了張狂的全面授權,負責對冀州的交涉。而耿武也終於憋不住了,婉轉的將己方的訴求提了出來。雙方既然都沒有立刻翻臉的打算,交涉起來自然還算是愉快。
只是,耿武既然主動上門來挨宰,郭縕也不能讓他失望不是?
最後,郭縕下手輕柔的割了冀州一刀,得到的好處讓張狂極爲滿意。
同樣滿意的還有耿武。他對韓馥急匆匆派自己上門挨宰一事,其實很不贊同。無奈主上有命,耿武不得不從罷了。所以,在與郭縕談判時,耿武表現得極爲計較,一開始便將郭縕的條件堵回去不少。所以到了最後,冀州需要付出的代價,其實並不算大。
按照大漢州郡間的慣例,幷州苦寒,又是邊防重鎮,所需要的軍資本州無法全部供應,向來需要周邊大州輸送補充一部分。一般情況下,冀州每年需要負責輸送約兩到三億五銖錢到幷州,以補貼幷州邊軍的軍需。
不過,自從關東諸侯全面反董開戰以後,各州基本上都將原本需要上繳朝廷的稅賦截留下來。連朝廷都收不到稅賦,幷州自然更加沒有指望,能得到其他州郡的財力支援了。
說起來,張狂能夠如此輕鬆的就擊敗太原的郡兵,並將他們大部分招降,其中一條重要原因,便是因爲,沒了其他州郡的財政補助,那些郡兵已經有連續幾個月,只能領取原本軍餉的一半了。士兵沒有兵餉,那能夠有多少戰鬥的意志呢?要不是這樣,那些與邊地蠻族們打老了仗的邊兵,可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
如今,張狂佔據幷州,冀州牧韓馥迫於他的兵鋒,打算將原本該給幷州的財貨恢復一部分。只是有了耿武的強硬談判態度,最終幷州每年可以得到的財貨,價值被降低到八千萬錢。
八千萬錢,如果用於養兵,按照大漢的標準軍費開支,大約能夠養活四千正規的漢軍步兵。當然,張狂招募的兵卒多來自貧苦地區,養兵的費用其實沒有那麼高。而手中有當年“大賢良師”張角留下來的一筆鉅額財貨,張狂對錢財的需要其實並不高。
對幷州來說,目前最大的問題,其實是手中有錢,卻買不到足夠的糧食。因此,郭縕在請示過張狂以後,對耿武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幷州可以用這筆錢,自由的在冀州各處購買糧食。
對於這一點要求,耿武思考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了。如果幷州出現了缺糧的情況,耿武估計這些黃巾餘孽絕不會乖乖的捱餓,一定會四處搶掠糧草。而環顧幷州四面,西邊北邊都是草原大漠,南邊是人多地少、同樣缺糧的司隸。除了冀州,他們還有哪裡好搶的?
反正冀州位於廣闊的平原上,堪稱沃野千里,物阜民豐,是大漢最重要的糧倉。雖然在當年的“黃巾之亂”中,冀州遭受了巨大的破壞,可隨後幾年在前刺史王芬的治理下,冀州的元氣已經恢復了不少。
最近兩年,每年從冀州賣出去的糧草,價值都在十億錢以上。只要肯出的起好價錢,豪強們是不會在意買家的身份的。賣給誰不是賣呢?
達成了糧食買賣的協議,耿武終於可以滿意的踏上回程的路了。不過,在耿武坐著車,離開晉陽城的時候,卻在城門口意外的發現了一位故人。
這位故人,複姓鮮于,名輔,精通軍事和北方雜胡內情,如今正在幽州牧劉虞的府中任從事一職。
既然道左相逢,耿武自然要與鮮于輔聊上兩句。只是雙方並無深交,又各有任務在身,略敘了敘舊,便就此別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