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狂面色沉重,輕輕的答道:
“這些消息,盡皆爲‘南華老仙’在夢境所斷言。小子雖然不願相信,可是‘南華老仙’此前,所言無不中,由不得小子不信!”
“根據老仙所言,由於漢室激發氣運,全力反噬,不但‘大賢良師’將於數月之內,突然病亡。而且,地公將軍(張寶)、人公將軍(張樑)兩位,也當在‘大賢良師’病亡後一月之內,相繼敗亡。我八州黃巾大起義,前後不足一年時間,就將一時傾覆!”
程立震驚於眼前的黃巾軍渠帥,居然對自己這個階下之囚,說出這些堪稱極爲荒謬的話語。一時間,他竟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年輕人,表情是否悲泣。但是,內心之中,程立對眼前青年所說的“南華老仙”,已經多加了四、五分的信任。
自古到今,凡是前來勸降的,從來都是誇大己方的優勢,貶低對手的前景。程立還從來沒有聽聞過,有將自己的前景貶低得一錢不值,然後再來勸降的!
更何況,如火如荼的黃巾大起義,到了現在,已經進行了半年多的時間。聽對方所言,這次起義,最多還有數月,就會落下帷幕。用時間如此之近的事件來誘騙,那得是多麼腦殘的人才會做出的選擇?。?
這樣一番推論下來,程立古怪的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此人若是胡說,那就完全是起反效果。但是此人若沒有胡說,卻又完全起不到勸降的作用……
——且看下文如何。
這些想法,只是程立一個愣神的功夫。很自然的,程立再次發問道:
“如此說來,渠帥可是想要向朝廷獻降?”
“獻降?”
張狂冷笑一聲。
“大好前途,我豈有自行獻降之理?”
“謹受教?”
張狂長身而起,卻又跪坐下,低聲道:
“黃巾軍大火雖熄,然而薪火相傳,不可斷絕。數年之內,漢帝必崩殂,黃巾必再起!
屆時,有識之士,聯絡百萬黃巾,割據一州之地,建立地上太平之國,觀漢室諸臣自相殘殺,自有成事之機。自行獻降?嘿嘿……”
然而這些話語,明顯沒有迷惑住程立。張狂話音剛落,程立便直指張狂這番言論中的一個大漏洞,驟然發問:
“渠帥既然對未來之事所知極多,何不上告‘天公將軍’(張角)?‘天公將軍’若是知道,豈不是可以未雨綢繆,鑲補一二?”
聽到這番話,張狂不自覺的深吸一口氣。
——終於來了!
程立所說的,就是張狂那些神秘預言的一個最大漏洞。如果是突然被問及,他還真有可能,因爲應對不當,而突然啞口無言。
而且,這個問題,不但是一個現實問題,還是一個人品問題。在提倡孝道的漢朝,一個明知道長輩有危險,卻坐視不理的傢伙,是得不到別人認可的。
幸好張狂自從穿越以來,爲了保護自己的“先知”身份,將整套理論翻來覆去想了數月之久。對程立提出的疑慮,也已經有了一個合適的理由。
“若按照先生的意思,小子在得知此事之後,立刻不顧一切,前去通告‘大賢良師’,結局又當如何?”
程立默然不語。
——如果他是張角,面對這種對自己完全不利的消息,又沒有足夠有力的證明,必然不會相信。
——既然不信,那這個在自己面前胡言亂語、動搖軍心、居心叵測的傢伙,自然是要從速處理了。最好是讓這傢伙,從此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件事情,小子我也請教過‘南華老仙’。老仙早有計較,說了一句‘不見劉秀當年故事?’”
漢光武帝劉秀,在當年身爲布衣百姓的時候,與其他人一起觀看讖語文書。其中有這麼一句:“劉秀當爲天子!”
當時,“新莽”朝的國師公劉歆,特地剛剛改名爲劉秀。故大家猜測,讖書中所說的“劉秀”,乃是國師公劉歆。
漢光武帝卻說:“安知非僕乎?【怎麼就知道這讖書中所說的,要當天子的劉秀,不是指的我呢?】”,結果引起了衆人的鬨笑!
然而當時的人,又有誰能知道,真正的天子,恰恰是那個被他們取笑過的“劉秀”?漢光武帝后來對諸多讖語緯書深信不疑,以至於公然對人說出“代漢者當塗高”之語,又豈是無因?
張狂此言一出,程立更加默然。
兩人默坐半晌,張狂覺得時機已經成熟,終於對程立說道:
“未知先生,可否順應天命?……”
程立面無表情,手指卻一不小心,扯斷了兩根足有三尺長的鬚髯。當張狂等待良久,心中有些失望,正想起身告辭的時候,卻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
“僕若不願,渠帥當有何爲?”
張狂笑笑不語。
——今天老子已經泄了底,那麼,不爲我所用,就當爲我所殺!
“渠帥可願意,與僕定下半年之期?”
張狂一怔,下意識的問道:
“半年?”
“對,半年!”
程立目光炯炯,長身而起,盯著張狂,一字一句的說道:
“半年之後,從與不從,僕自有答覆!”
張狂有些心虛,垂下眼光,答應道:
“那小子就恭候先生半年。只是,先生的行動……”
“僕當會好自爲之。”
張狂精神一振,大聲應諾道:
“好,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說完這句話,程立再次沉默下來。張狂見了,行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等出了房間,走出數十步,他停下步伐,低聲對身邊的親衛說道:
“傳令臧霸,發動所部,全力追查程立先生二子的下落,務必將這兩個小子,給我找出來!”
“諾!”
“是時候了!”
聽過斥候隊稟報的最新信息,張狂心中暗暗下了定論。
在出其不意的攻下了東阿縣城之後,天平軍與“卜己帥”所部,已經近在咫尺了。
剛纔斥候回報,“卜己帥”爲了與“管亥帥”合兵,正在將大軍的主營,遷移到東阿縣邊上的倉亭渡口。等到過兩天“管亥帥”驅動大軍到達,雙方就可以正式合營了!
到了這一步,張狂自然不能再猶豫了。有些事情,必須在卜己、管亥雙方合軍之前,就對部下解釋好。要不然,這些悍將以後想起來,未免會在心裡留下一個疙瘩。
於是,王果、周倉、典韋、于禁、樂進、臧霸、沈富等心腹,被張狂一齊召來。在確定人來齊了之後,張狂沉聲對這些手下說道:
“有些事情,必須提醒你們了!”
“主公請說?!?
衆將將視線集中到張狂的身上。他們這位“神異”的渠帥,經常說些對未來大事件的預言。正是因爲這一點,這些桀驁的猛將,纔會既敬又怕的甘心跟隨在張狂身後,爲他打生打死,效犬馬之勞。
“前幾日,‘南華老仙’又在夢中提點我,說是小心漢軍,卜己帥早晚必敗!”
ps:個人以爲,光武帝在信中對敵人說出“代漢者當塗高”之語,確實是一個敗筆。無論如何,這句話都不應當從一個要將大漢帝國維持下去的君主口中出現。無論這句話是不是應在當時,對一個帝國的君主來說,都是不適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