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多晶緩緩走近。
龍床上的人別過臉看著她, 忽然死氣一片的臉上光芒大閃。老皇帝勉力半撐起枯瘦孱弱的病體,激動得顫抖:“云煙,是你嗎?”
鄭多晶但笑不語, 默默坐在床邊的五開光炫紋坐墩上。
慕容羽渾濁的老眼直直地盯著眼前之人, 仿佛害怕一不留神“云煙”就會消失一般, 他面色潮紅, 精神亢奮, 語無倫次地說:“云煙,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身體孱弱, 這一折騰倒累得直喘粗氣,咳嗽了兩聲, 耳際掉落一小縷蒼白的頭發(fā)。慕容羽忽然眼神一陣恍惚, 仿佛透過鄭多晶看往昔的時光, 他沮喪的說:“你還是年輕的模樣,那般絕色傾城, 倒是我,已垂垂老矣。我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也看不上我。可是這么多年,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
他看向鄭多晶, 疑惑地問:“你說, 我是不是著了你的魔?”
鄭多晶輕嘆一聲。烈焰的老皇帝看來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了。
慕容羽又自言自語的說:“以前我派去打聽你消息的密探對我說你死了, 我不信, 我把他們都殺了。看, 你不是好生生的過來見我了么?真好!國師的丹藥,真好!哪怕只是一場夢, 我多不希望醒來。云煙,你可知你有多久沒入我的夢了嗎?哪怕我服再多的丹藥都不行。是我老了?還是你太絕情?”
慕容羽的眼中隱含水霧,神情委屈,仿佛一個受屈的孩子。他半撐著身體面向鄭多晶的樣子,似乎極為辛苦。
一個為情所困、為情而癡的可憐人吶!鄭多晶心中概嘆一聲,便起身扶他坐起,又在他身后塞了個靠枕,溫聲安慰他說:“你病了,該好好休息。你休息好了,自然身體就好了,日后有的是機會相見。”
“真的嗎?”慕容羽語帶希冀。
鄭多晶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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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輕吁了口氣,一臉認真的呢喃:“南宮晏那個懦夫傷了你,他沒能力保護你,我與他不同。云煙,這次你不要走,留下來讓我保護你可好?”
鄭多晶一怔。南宮晏?南宮是出云的王姓,那我的真實身份……
“怎么?你還是要走?”慕容羽見鄭多晶默不出聲,害怕她又會突然消失,不免神色緊張,巴巴的望著“云煙”。
鄭多晶回過神,莞爾一笑,安撫慕容羽,柔聲道:“你放心,我不走的。”
她猶豫一會兒,又掏出袖中早已放好的圣旨道:“我如今被國師挾制,國師說,只要你在這上面蓋上玉璽,便還我自由,任我留下了。”
慕容羽一聽,馬上焦急地找玉璽。
“玉璽、玉璽?我把玉璽放哪兒了呢?”慕容羽苦著臉,眼帶困惑,神色迷蒙。他左思右想,急得抓耳撓腮。
鄭多晶徹底傻眼。
烈焰老皇帝不會癡傻得連玉璽都不知藏哪兒了吧?千算萬算也算不出這一出啊!
她正想著,忽見慕容羽一拍腦門,極興奮地笑,“想起來了!”
他將手伸向床幃內(nèi)側(cè),摸摸索索,不知哪里觸碰到了一個機關(guān),便聽到極細小的“咔嚓”聲,床后的墻壁上竟然出現(xiàn)個小方孔!
慕容羽神極亢奮得從方孔中掏出一個黃色的錦盒,將玉璽和印泥拿出來,把玉璽往印泥上壓了壓,然后笑得一派天真,急急地催:“快拿來,我蓋上!”
鄭多晶忙遞上假圣旨。慕容羽想都不想就將玉璽蓋了上去,然后邀功般地遞給“云煙”,笑瞇瞇的說:“這下你總不會離開我了吧?”
鄭多晶傻眼。
這么快就搞定了?簡直像是在做夢!看來國師的丹藥害人不淺。烈焰老皇帝真的已經(jīng)完全糊涂了。
她接過假圣旨,塞入袖中。又去搬了一小張炕案過來,放在龍床上,然后取了筆墨和空白的御用玉軸,小心展開放置在炕案上。
慕容羽大惑不解:“云煙,這是何意?”
鄭多晶認真的說:“國師的話并不可信。他野心勃勃,與劉貴妃勾結(jié),草擬了一份假圣旨,妄圖篡位弒君。剛才那份假圣旨是他利用我讓你蓋上玉璽的,企圖傳位于慕容子復(fù),從而達到他幕后攝政的目的。一旦他達成目的,你、我性命危矣。”
慕容羽大驚:“不行,我說過要保護你的!國師膽敢如此!朕要滅他九族!”
鄭多晶安慰道:“無妨。假的終究是假的。我們只需擬定一份真的就行。皇上,您可還記得您的太子慕容瑾?”
“慕容瑾?”慕容羽神色怔忪,眉頭深鎖。
“是啊。太子慕容瑾,是您最疼愛的大兒子。”鄭多晶繼續(xù)循循善誘。
“我的兒子……慕容瑾?!”慕容羽似乎想起來了,他關(guān)切的問:“他怎么了?”
“如今國師和劉貴妃聯(lián)手要奪您的江山,妄圖把皇位留給慕容子復(fù),陰謀殺害慕容瑾,由國師聶天成全權(quán)輔政。皇上,如今只有您能救太子、救您的江山了!還請皇上再下一道圣旨,就說逆賊聶天成伙同奸妃劉亦宛偽造傳位圣旨,罪不容誅。如今追加一道真正的傳位之詔,傳位于太子慕容瑾!”
慕容羽一震。
太子……江山……皇位……謀逆!!
似乎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慕容羽的腦子恢復(fù)了片刻的清明。他意味深長的盯著鄭多晶,看得鄭多晶心里發(fā)毛。
鄭多晶正心虛,想著要怎么解釋,卻見慕容羽思量一番,終究提筆刷刷寫下傳位于慕容瑾的圣旨,然后鄭而重之的遞給鄭多晶,語帶嚴厲:“朕不知你究竟是誰,緣何與云煙如此相像。但想必你是瑾兒的人。子復(fù)無能,貴妃狡詐,國師野心勃勃。朕的江山只能由瑾兒來繼承。這些年朕疏于政事,沉溺于丹藥之中,試圖追尋一份虛無的情感,是朕著相了。如今朕已油盡燈枯,命不久矣,成日渾渾噩噩,宮中四處都有劉妃一黨的耳目,如今朕只能放膽一搏,總不能放任那些個小人得償如愿!!但愿朕沒有看走眼。事關(guān)烈焰的江山社稷,萬望你能全心對待瑾兒,慎而重之!”
鄭多晶接過圣旨的手在顫抖,額間隱隱沁出汗珠。她沉聲道:“定不負所托!”
見鄭多晶小心的將圣旨塞入懷中,慕容羽這才舒了口氣。他極為疲憊地往后一仰,靠在靠枕上,輕輕揮揮手:“去吧,去吧。萬事小心。”
鄭多晶行禮告退。
殿門一開,卻見李快嘴正與劉貴妃一行人拉開架勢對峙。
“怎么回事?”鄭多晶蹙眉。
“貴妃娘娘等不及要進去看看呢。”輕云答,語帶嘲諷。
“哼!”劉貴妃冷哼一聲,又殷切看向鄭多晶:“事情辦得如何?”
鄭多晶懶得理她:“見過國師再說。”
“你!”劉貴妃柳眉倒豎,氣個仰倒。
這宮中何曾有人敢如此沖她擺臉色?!如今“云煙”不欲多話,小賤·人又是國師明言交代要護著的人,她還需要仰仗國師,明面上還不能撕破臉。小賤·人你且等著!待大事一成,必將你碎尸萬段!
劉貴妃撫著心口,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半天才消氣,干笑道:“如此,那便帶你去見國師吧。”
說罷,就欲引鄭多晶去見聶天成。
不料鄭多晶哂笑道:“貴妃娘娘好生心急。不過,我比你更急。”
劉貴妃一愣,“你急什么?”
“我呀,”鄭多晶湊近劉貴妃,嬌笑道,“我急著出恭,快憋不住了!”
劉貴妃的臉色瞬間變得格外精彩。
哪有這樣無厘頭又大膽粗魯?shù)呐樱?
李快嘴易容的丫鬟使勁憋著笑。
輕云和朧月則毫不客氣的輕笑失聲。
劉貴妃拂袖怒眉,語帶不耐:“如此,就請娘子往偏殿凈房去罷!”她煩躁地轉(zhuǎn)過身,往院中涼亭坐下小憩等候,順便消消火。
鄭多晶沖李快嘴一挑眉,李快嘴很快會意躬身跟上,“奴婢伺候主子出恭。”
鄭多晶大步朝偏殿走去。
輕云和朧月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進入偏殿中,鄭多晶命李快嘴馬上闔上殿門。李快嘴笑瞇瞇的一邊關(guān)門一邊沖后面跟上的輕云和朧月講:“煩勞兩位姐姐在門口守候,主子出恭不慣多人伺候,有我一人足夠了。”
輕云和朧月一愣。輕云很快依言站在殿外等候,朧月雖然順從的與輕云一道,但是心有不甘,面上神情變幻不定,似是在暗暗琢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