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今夜理所當然地留宿在乾安宮寢殿了。
皇后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也就沒必要再遮掩了。至于季海,惹了我,還能有好果子吃?
當時我就傳令下去召回狗蛋,狗蛋這貨,雖然年紀小,但是心機卻很深,跟季海那個沉不住氣的家伙玩,我相信他不會給我丟臉。
次日一早,我一睜開眼,就見狗蛋在床前跪著。
“王爺醒了!”狗蛋見我醒來,歡叫一聲,像是想來服侍我起身,膝蓋剛一抬起來,又垂眉斂目地跪了回去。
狗蛋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弱弱地問:“王爺肯原諒狗蛋了?”
“原諒?有那么便宜的事兒?”我嗤笑一聲,冷然看著他,“本王是什么樣的人,你大約也知道些,只有我坑別人的,沒有別人坑我的。你既然坑了我,總得還些什么回來吧?”
狗蛋縮了縮脖子,怯怯地說:“狗蛋的命都是王爺的,王爺想要,隨時可以拿去。”
我樂了,支著腦袋看著他,道:“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賣錢么?”
狗蛋的腦袋耷拉得越發低了,縮頭縮肩的,十足十的小可憐樣兒。
“將功贖罪,你知道該怎么做。”我遞給狗蛋一個“你懂得”的眼神,我們倆這對奇葩主仆,那也是有一定的默契的,狗蛋畢竟曾經貼身服侍過我好一段時間呢。
狗蛋毫不猶豫地點頭應道:“狗蛋如今是王爺的人,自當惟王爺之命是從。只需王爺一聲令下,狗蛋即便肝腦涂地,亦是在所不辭!”
狼組的規矩,誰是主子,就聽誰的號令。不出賣故主,但是一旦跟了新主子,那就只認新主子,假如新主子要他去殺故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當年我下這條死命令,為的是怕經我手訓練出來的死士出賣我,把我某些不能讓黎錚知道的事情告訴黎錚,但死士要的是絕對忠心,絕對服從,所以除了出賣故主的事情,任何事都要聽從新主子的,包括殺了故主。
如今看來,當年我下這條命令還是很明智的,黎錚多半是不知道這條命令的,狗蛋如今是我的人,就只會聽我一人號令。我讓他跟著黎錚,他就會乖乖地跟著黎錚,表面上看,他是黎錚的人,可實際上,他卻只認我這個主子。
當年黎錚是怎樣用狗蛋監視我的,如今我可以原模原樣地還回去,并且,黎錚連防備都沒有!
一想起各種暗中坑黎錚的情形,我心里那叫一個爽啊!
起來用了早膳,時間就已經不早了,我沒去太極殿,徑直進了御書房。狗蛋跟著我進去,拿著黎錚案上那本《左氏春秋》給我一字一句地講解。
史書這玩意兒最是枯燥乏味,我聽著聽著,腦袋就不由自主地往下直栽。猛然感到額頭上一陣悶痛,一睜眼,就見黎錚的手攀上了我的鼻頭,沒等我出聲,他就捏了下來。
我揮著手打開他的手,迷迷糊糊地叫道:“皇上來啦!請坐!元寶,上茶!”
“說什么胡話呢?”黎錚笑罵我一句,抬手就是一個爆栗,重重地砸在我腦門子上,又道,“狗蛋,你在念書給華子聽是么?”
“回皇上的話,王爺說要長些見識學問,命奴才念《左氏春秋》,奴才剛講了一頁《鄭伯克段于鄢》,王爺就睡著了。”狗蛋畢恭畢敬地回道,“皇上,奴才回來了!”
“你能活著回來,朕著實感到意外。惹華子生氣還能留住小命,你還是頭一個。起來吧,安置好了,就來伺候著吧,你不在身邊,朕一時還真有些不習慣。”黎錚笑著走向書案,“過來伺候筆墨。”
狗蛋依言走了過去,乖順地捋起袖子磨墨。
季海自然是跟著黎錚進的御書房,見狗蛋跟過去研磨,老臉一下子就沉了。
這就受不了了?我暗笑一聲,那后頭的,豈不是更受不了了?既然這樣,本王索性大發慈悲,給他一個痛快好了!
“你,過來,給本王剝栗子吃。”我指指季海,“快點,本王餓著呢!”
季海擰著眉頭瞥我一眼,口氣有些傲:“王爺,這御書房中沒有栗子。”
“沒有?!”我一拍小案,怒道,“沒有你不會去拿啊!沒長腦子么?”
季海老臉一紅,惱羞成怒,脖子一梗,就要跟我吵,我眼疾手快地抄起小案上的水杯,“哐當”一下砸了過去,準頭有些偏,砸在御案腿上了。
“華子別鬧,今日政務多,朕急著呢。”黎錚不輕不重地說,頭都沒抬。
這種老太監一般都比較傲,仗著自己是服侍黎錚他老子的,就不拿自己當奴才,我今天偏偏就要折辱他一番,好讓他知道,他算個什么玩意兒?有皇后撐腰又如何?本王可是有老祖宗寵著,有黎錚護著,又有自個兒的能耐在這兒擺著呢!
黎錚不管,季海就沒了仗恃,他畢竟是奴才,再不樂意,也只能吩咐下去拿栗子過來。很快栗子就送來了,還熱著。我朝季海努努嘴,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王爺,這栗子是剛出鍋的,還燙著,不能剝。”季海板著一張胖臉,絲毫沒有拿我當回事兒。
嘖嘖,本王這無往不利的威信,在這老太監面前行不通啊!
“不能剝是么?狗蛋!”我淡淡地喚一聲,狗蛋立即丟下墨錠,快步跑了過來,二話不說,干脆利索地剝了一個栗子,果肉完好無損,一點毛皮都沒帶,遞到我手心里,一言不發地回去繼續研磨。
我將栗子丟進嘴里,倒在榻上,翹著腳哼著歌兒得瑟。
季海的臉色頓時紫漲,跟放久了的豬肝似的,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上前剝栗子。
他剝好一個遞給我,我看一眼就扔了,嫌棄地撇撇嘴,道:“摳成這個樣子了,怎么吃?”
季海狠抽了一口氣,往黎錚那兒看了一眼。黎錚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不管不問,由得我胡鬧。季海沒敢啃聲,他是奴才,我是主子,他沒有反抗的余地。
季海一連剝了四五個栗子,都被我扔了,等到他終于剝出一個完整的栗子,遞到我手里之后,我隨手往上一拋,仰著臉張大嘴巴去接,誰料,栗子落下來時磕到了門牙,滾落到地上去了。
季海頓時咬緊了牙關,雙拳一握,我笑瞇瞇地看著他,以眼神示意他繼續。季海無奈,憋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壓下怒火繼續剝。
如此折騰了半天,他的耐心全部被耗盡,見我還在等著他給我剝栗子,就低著頭說道:“請王爺恕罪,奴才年紀老邁,不中用了,這樣細致的功夫實在是做不來,請王爺……”
沒等他說完,我就冷冷地截口:“這種小事都做不來,留著你還有什么用?服侍皇上,樁樁件件都是大事,本王瞧著,你這老不中用的奴才是定然不成了。”
“我……”季海驚怒之下,口不擇言,一個“我”字脫口而出。
我鄙夷地看著他,嗤笑道:“放肆!看清楚你是在跟誰說話!混賬東西,在本王面前,你算個什么東西?本王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既然老不中用,也就不配當首領太監了。從今日起,你就當個灑掃太監吧,首領太監還是讓狗蛋繼續當吧!”
狗蛋那廝最是乖覺,我話音沒落,他就跪下磕頭,一邊磕一邊叫:“奴才謝皇上恩典!謝王爺提攜!”
“皇上……”季海快步走到黎錚面前跪下,想要直接讓黎錚來收拾我。
我越發樂了,這廝一定是老糊涂了,我都把黎錚睡了,發落他身邊的一個別有用心的太監,那還不是小事一樁么!
“灑掃太監什么時候有資格進御書房了?狗蛋,你這個總管是怎么當的?”我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沖著狗蛋使了個眼色。
狗蛋會意,揚聲喊道:“來人,將那不開眼的奴才拖出去!”
御書房門口守著的侍衛應聲而入,一言不發地將季海拖了出去。
“華子,你這是做什么?”黎錚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折子,漫不經心地問。
我拿起一個帶殼的栗子,塞進嘴里咬成兩半,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當然是排除異己,獨霸朝綱咯!”
黎錚笑著搖搖頭,什么也沒說。
皇后弄了季海過來,明擺著是向我示威,既然這樣,那就看看誰更威風好了!
當初,黎錚說我既然已經做了王爺,該狂妄就得狂妄些,對麗貴嬪之流不必客氣。如今,我都已經把黎錚睡了,還有必要對皇后客氣么?
處理罷季海,我又跑到黎錚面前,雙手撐著書案邊沿,身子往前傾,用自己的身影籠罩住黎錚,冷然道:“你,這個月都不許去皇后宮里!”
黎錚抬頭,眉頭微皺,不悅道:“韶華,你這是越管越寬了啊!”
“我就管!反正就是不許你去!”我沖黎錚一齜牙,“你敢去一次,我就一個月不進宮,你敢去十次,我就一年不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