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芳去看樑景辰了!
狗蛋說,韶芳從我這兒離開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王府地牢。因著我沒下過不許別人接近地牢的禁令,她很順利地進去了,見到了樑景辰。
樑景辰那廝與我苦大仇深,他落到我手裡,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問題。狗蛋多機靈呀,揣摩著我的心意,沒少折騰樑景辰,韶芳見到他時,他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了。
“她怎麼說?”我皺了皺眉,果然韶芳的智商有了很大的提高,我只不過無意間多說了一句話,就讓她找著樑景辰了。
狗蛋搖搖頭,一臉疑惑:“大小姐什麼也沒說,就站在過道里,看了一會兒就走了,連牢門都沒打開。”
不對呀!她那麼急火火地去看樑景辰,見了面,卻不說話,扭頭就走了,這是幾個意思?
這明顯是沒啥舊情了,否則肯定要來找我求情,或者當場痛哭流涕。可真要是恩斷義絕,有必要去看他嗎?難道韶芳只是想看看樑景辰如今的落魄樣兒,解解心口上那一口悶氣?
“王爺別琢磨了,今兒個天兒好,奴才扶您去院子裡走走吧。”狗蛋笑呵呵地迎上來,服侍我起身梳洗。
用罷膳,已經快到晌午了,這時,韶芳又來了,還帶了一碟桂圓糕過來。
“華兒都已經用過午膳了呀?”韶芳似有遺憾,飛揚的神彩倏的寥落,“想著給你補補身子,一大早起來做了桂圓糕,沒想到你都已經用過膳了,這會兒肯定吃不下了。”
我衝她笑笑,道:“無妨,叫狗蛋拿蒸籠悶著,隨時都能吃熱乎的。”
韶芳還是來了!她到底是斷不了舊情。
韶芳扶著我緩步走到院子裡,尋了個避風的角落曬暖兒。
晌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很溫和。
我舒服地靠著椅背,瞇著眼睛享受難得的閒適。心裡卻一直在等,韶芳這一開口,我的閒適怕是就到頭了。
沒想到,一直曬到我哈欠連天,眼眶泛淚,身子軟綿綿的提不起來一絲勁兒,韶芳都沒開口。我一露出倦意,她居然二話不說,就將我扶回房午睡去了。
這畫風不對啊!按著我的意料,韶芳是來求情的,可她什麼都沒說,我反倒有些不放心了。
睡了一個午覺起來,天都已經暗下來了。狗蛋又來向我稟報消息了——韶芳又去了牢房探望樑景辰,並且這一次,她是帶著四碟小菜一壺酒去的。
分明餘情未了,卻又不向我求情,可背過我,卻又去探望,還送酒菜,韶芳這是要鬧哪樣啊?
我越發疑惑,卻也沒去問韶芳。總會有一個人沉不住氣的,韶芳只要不想讓樑景辰死,她就一定會主動向我開口,請我放了樑景辰。
可我萬萬沒想到,生活處處有驚喜!
次日一大早,狗蛋就將我吵醒了,告訴我一個令我萬分震驚的消息——樑景辰死了!
我不滿地咕噥:“死了就死了唄,這都值得將我吵醒……”
狗蛋這貨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丁點大的事情都要來驚動本王。狼組出身的御前頭號太監,連這點兒處變能力都沒有?
等等,死了?誰死了?再說一遍!
回過神來,我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忙問道:“不是,你說啥?誰死了?”
“樑景辰!王爺,是樑景辰死了,就是那個西樑質子,偷跑回去的那個!”狗蛋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好像死的人是他親爹似的。
我眨了眨眼睛,好好地緩了一陣子神,才皺眉問道:“樑景辰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你下手太重了?”
本來我是要下令殺了樑景辰的,可韶芳當時就去看他了,我拿不定韶芳的心思,一時也就沒下令。我沒下令殺人,狗蛋絕不敢自作主張,該不會是那廝挺不住連日來的折磨,自我了斷了吧?
“樑景辰是死於中毒,七竅流血,渾身清淤,屍身都縮成一團了。”狗蛋連連搖頭,一邊說一邊嘆氣,“大小姐下手真狠!”
!!!
韶芳下的毒?
不是吧?她不是還記掛著樑景辰麼?不是第一時間就去探望樑景辰了麼?她怎麼會毒死樑景辰?
我撐著腦袋仔細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沒想明白。
因愛生恨?索性毒死了事?或者是要……
殉情!
我的乖乖!
我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問狗蛋韶芳如今在做什麼,得到的答案再次超出了我的想象範圍。
韶芳居然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一大早就出門了。
“派人跟著了麼?”我急得不行,韶芳該不會真的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悄沒聲地一脖子吊死吧?
狗蛋點點頭,不無擔憂地說:“已經差了人跟著,消息也傳回來了,說是大小姐在城北荒地挖坑。
挖坑?
好端端,挖坑幹嘛?給樑景辰收屍啊?
事實證明,我果然猜對了一次——韶芳穿著大紅嫁衣,跑到城外去挖坑,還真是用來埋葬樑景辰的。
我將樑景辰的屍首交給韶芳處置了,據底下人來報,韶芳將屍體帶到城北荒地,先是放了一把火,將屍體燒成灰,然後脫下那件大紅嫁衣,把骨灰放在嫁衣裡細細地包好,也沒往罈子裡塞,就那樣埋進了事先挖好的坑裡。
韶芳出門時穿的是一件大紅色繡著鴛鴦戲水的嫁衣,回來時穿的是品紅繡芍藥花的百褶鳳裙。
芍藥又名將離,韶芳這是要離開誰?
我提心吊膽,差了人密切留意韶芳的舉動,可她之後的每一天過得都很正常,眼角眉梢也沒什麼哀怨悽楚。
韶芳如今雖然修爲大增,但與我還不是同一等級的,她的愛恨根本瞞不住我。她這麼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到底是在搞什麼幺蛾子?
一晃七天過去了,樑景辰的頭七都過了,韶芳還是沒什麼異常,真要說有,那就是她日日穿紅衣,金紅、品紅、玫紅、粉紅、深紅、嫩紅……
任我怎麼琢磨,都沒琢磨明白韶芳到底是怎麼想的,倒是狗蛋,無意間一句話,好像還有那麼幾分道理。
“依奴才看來,大小姐這是徹底想開了,樑景辰畢竟已經是故人,沒必要再多做糾纏。毒死他,多半是知道他必死無疑,索性給他一個痛快,衝著往日的情分,爲他收屍,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大小姐的紅衣,大約是爲了證明她真的已經徹底忘記樑景辰了吧!只是這樣的證明太刻意,反倒顯得大小姐並未當真如表面上那般釋然。依奴才看,大小姐如今對於樑景辰,大約是無愛無恨,但還沒有做到真真正的從此是路人,她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放不下的。”
一個太監,居然這麼懂女人?狗蛋這廝平日裡都在瞎琢磨些什麼?傢伙事兒都沒了,研究女有什麼用?
對於狗蛋的話,我不置可否,聽聽就算了。不論韶芳到底是怎麼想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樑景辰死了,她還好好的活著,那就夠了。
這些天來,我再沒有進過宮,黎錚也沒出來過。我估摸著,老祖宗的態度是很堅決的,黎錚暫時只能妥協。
一想到這些,我就感到頭疼腰疼渾身疼。想著去見黎錚吧,老祖宗這會兒必定盯緊了我,我一去,她肯定知道,這個節骨眼上,我不能招她煩。
不去見黎錚吧,我又很想念他,也知道他想我,咫尺天涯,兩地相思,這滋味著實不好受。
午後,老爹傳來了家書,報了平安,前線的戰事是不能在家書中明說的,這樣一來,我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進宮。
可我萬萬沒想到啊!曾經將我捧在手心裡寵的老祖宗,如今居然防我防得如此緊!
我纔剛一進宮門,她老人家就收到了密報,當即請了黎錚去慈安宮,不得已,我只得跟著去慈安宮。在慈安宮,我與黎錚雖然能夠見上一面,可有老祖宗在場,別說做點兒啥少兒不宜的事情,就連說幾句體己話都不可能。
向老祖宗問了安,我一本正經地將老爹來家書的事情說了,隨後就問起了前線的戰事。
黎錚看看我,再看看老祖宗,眉頭一皺,說道:“慈安宮乃是太后靜養之所,在這裡說什麼戰事?華子,你太不懂規矩了。”
我借坡下驢,垂眉斂目道:“皇上教訓的是,華子知錯了。”
“去御書房說罷,朕正好有事要同你商議。”黎錚那臉啊,比我還正經。
老祖宗卻是一點兒也不含糊,冷眉冷眼地說:“什麼戰事不戰事的,華子不就是想知道敬安王的具體情況麼?爲人子女,關心父親,那是人倫常情,皇帝告訴她就是。”
黎錚的臉頓時冷了下來,眉間浮起一絲很明顯的怒氣,很顯然,這些日子以來,他被老祖宗的監視折騰夠了,這會兒已經瀕臨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