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馭得當
第二天航班一開通,吳徵便坐上了第一班航班回到陽城。下了飛機後,他又馬不停蹄,連家也沒回,直奔市政府,首先找到了分管副市長薛雅芳做了一通檢討。薛雅芳倒是好言勸慰了幾句,不過說到停職的問題,薛雅芳也表示無能爲力,說這是陳市長親自作的決定。最後,讓吳徵回家好好休息兩天。
從薛雅芳的辦公室出來,吳徵有心想去找市長主動承認錯誤,但是無奈陳寧已經趕赴災區了。因爲,昨天晚上的那一頓罵,吳徵也不敢去找表哥徐文斌,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家。
這兩天,吳徵在家也是長吁短嘆。參加工作二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遭遇停職。吳徵雖說是民辦教師出身,上頭又有徐文斌罩著,但是他也不是個沒有能力的人。就憑他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了十多年,從一名普通科員一直幹到辦公廳聯絡處的處長,雖然有徐文斌的因素,但大部分都是靠他自身的能力。
後來調到陽城市氣象局工作,吳徵知道這是徐文斌特意安排的,雖然級別從正處提拔爲副廳,其實吳徵的心裡並不情願,找了徐文斌幾次,但好幾次都被徐文斌訓斥了一頓,讓他安心本職工作。
這次氣象局鬧出這麼大的紕漏,也活該吳徵倒黴,除了吳徵去燕京之前,沒有按照規定將工作做出安排之外。其實,這裡面也有氣象局內部有人故意爲之。爲什麼在出現突發災害性天氣,需要預警時,找不到他,而在陳市長髮怒並將他停職以後,就能馬上找到。吳徵沒想到,氣象局一共二十多人的小單位,那些看似溫文爾雅的知識分子,居然這麼陰險。
這天,吳徵的老婆買菜回來,看到坐在沙發上唉聲嘆氣的吳徵,忍不住說道:“我看你每天唉聲嘆氣的有什麼用,還不如打個電話給爸媽,讓爸媽替你跟表哥打個招呼。”
徐文斌平時對吳徵要求還是挺嚴格的,但是對從小把他領大的吳徵父母,可謂百依百順,比親兒子還要孝順。要不是老倆口習慣了鄉下生活,死活不肯搬到城裡來住,徐文斌早就把他們二老接到城裡來養老了。正是因爲這樣,吳徵的老婆才忍不住提醒了吳徵一聲。
哪知吳徵卻眼睛一瞪,訓斥道:“你懂什麼?你還嫌丟人不夠呀,做你的飯去。”吳徵知道自己這次不但倒黴而且還理虧。不過,對徐文斌不肯替自己打個招呼,心裡也有些不滿。挨個處分,甚至調離氣象局到其他部門去當個副職,吳徵都願意。可停職檢查這種變相的免職,讓吳徵實在不能接受。而且他還聽說,就是那天值班的副局長將要代替自己主持局裡的工作,讓吳徵心裡很不是滋味。
“好心給你出個主意,倒變成是我的不是了。懶得管你。”吳徵平時是個挺和氣的人,沒想到今天會是這種態度,他老婆也是氣惱地拿起裝滿菜的籃子,返身走進了廚房。
這時,家裡的電話鈴聲響起,正在氣頭上的吳徵也是沒好聲地接起了電話:“喂,誰呀?”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也是一愣,用吃不準的語氣說道:“我是市政府的薛雅芳,請問吳局長在家嗎?”
“哎呀,是薛市長呀。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吳徵。”聽到是薛雅芳的聲音,吳徵連聲抱歉道。同時,心裡感到暖洋洋的。說起來,自從吳徵這次停職後,還沒有人主動打個電話過來,薛雅芳還是第一個。雖然,吳徵知道這次取代自己主持工作的那名副局長是薛雅芳的人,但是由於薛雅芳平時對他一直挺客氣的,停職的當天對他也是好言相慰,吳徵相信那名副局長暗中搗鬼的事,不是薛雅芳指使。
“老吳,我可一直以爲你是一個文質彬彬的人。怎麼,一個停職檢查就沉不住氣了?”薛雅芳在電話中笑呵呵地說道。
“不是,薛市長,剛纔正好跟老婆拌了幾句嘴,火氣大了點,不知道是您的電話,實在對不起呀。薛市長,您有什麼指示嗎?”吳徵不好意思地再次道歉,語氣中依舊對薛雅芳十分的恭敬。
薛雅芳雖然吃不準陳寧到底是什麼意思,既要讓吳徵停職檢查,又要讓自己今天吃飯把吳徵一起叫上。難道就是因爲吳徵和市委書記徐文斌的關係,陳寧也是有所顧忌,藉此想安慰安慰吳徵?薛雅芳想想這也沒道理,不然爲什麼非要把吳徵停職呢。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至少陳寧對吳徵沒有惡感,並不想利用這件事通過打擊吳徵向徐文斌發難,叫吳徵一起吃飯九成九不會是什麼壞事。薛雅芳想通之後,自然不想放棄這麼一個賣好的機會。女人的心眼多,在薛雅芳看來,怎麼說吳徵都是徐文斌的表弟,自己雖然已經倒向陳寧,但是保持這麼一層關係,有利而無害。
“呵呵,吳局長,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晚上,我請陳市長吃飯。我跟陳市長提了一下,讓你一塊兒出席。”
聽到這個消息,吳徵頃刻間臉漲的通紅,身子不由晃了兩下。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我,謝謝薛市長,謝謝薛市長能給我這個機會。”
“你也別忙著謝我,要謝你就謝陳市長吧,我只不過提了一聲,要是沒有陳市長點頭,我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把你一起帶去。再說,那天的事,我作爲分管領導也是有責任的,處分都讓你一個人背了,我心裡也過意不去。再說,這事也不能全怪你。”
這就是女人的優勢,薛雅芳的這番話說的極爲漂亮。吳徵聽了非常感動,而且在心底頓時升起了知己感,連聲說道:“薛市長,你啥也別說。大恩不言謝,以後只要有用得著我吳徵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薛雅芳聽到吳徵感激涕零的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心裡不由有些小得意,剛纔從陳寧辦公室出來時的鬱悶減輕了不少,笑道:“呵呵,沒你說的這麼誇張吧。行了,晚上六點,在萬豪酒店中餐廳的六號包房,你可別遲到了。”
“我一定提早趕過去,薛市長您放心,我一定先行安排好一切。”吳徵連連點頭說道。放下電話後,吳徵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這兩天一直掛在臉上的頹勢頓時一掃而空。肚子裡原來對錶兄徐文斌的那點不滿意早就煙消雲散了。吳徵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了十幾年,官場上的那些彎彎繞繞也是門清。雖說他很感激薛雅芳在陳寧面前說了話,但是他認爲如果不是徐文斌幫他打了招呼,一個市長絕不可能答應和一個剛剛被停職處分的幹部一起坐下來吃飯。看來,自己的這位表兄雖然表面上嚴厲,但是內心還是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十分的關心。吳徵的心裡甚至對這兩天自己對徐文斌的不滿不由地生出了幾分愧疚。
“瞧你這副美的,你們那個美女市長請你吃飯,我看你骨頭都沒有三兩輕了。”吳徵的老婆顯然對吳徵剛纔的態度,餘怒未消,倚在廚房門口,一邊摘著手裡的芹菜,一邊沒好聲氣地冷諷熱吵道。
“看你說的,你知道啥。剛纔電話雖然是薛市長打來的,但是她是請我晚上和陳市長一起吃飯。”心情變得很好的吳徵坐在沙發上,擺了擺手笑道。
“陳市長請你吃飯?你不會搞錯吧?你的那個停職檢查處分可是陳市長親自定的。”吳徵的老婆聞言一愣,手上摘菜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不解地說道。
“說你不懂了吧?這次不管怎麼說,雪災來臨之前沒有及時預警,我是有責任的。陳市長這麼處理,完全也是說的過去的。這次,讓我一起跟著薛市長跟他一起吃飯,我估計是想安撫我一下。”吳徵略顯得意的說道。
“這麼說,表哥已經爲你的事跟陳市長打過招呼了?”吳徵的老婆也不笨,馬上就想到了關鍵,驚喜地說道。
吳徵點了點頭,笑道:“我看是的。不然,陳市長怎麼會同意薛市長帶著我一起和他吃飯呢。”說著,吳徵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老婆說道:“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應該感謝薛市長的,她這次可是主動給陳市長遞了個臺階。你呀,以後別老是什麼美女市長的,對薛市長尊重一些,畢竟她這次也是幫忙的。”
“說她是美女,就不算是尊重呀。如果當面叫她的話,不知道她會美成什麼樣了。你們這些男人就是表面上假正經,肚子裡還不知道想些什麼呢。”吳徵的老婆笑著哼了一聲,轉身走進了廚房。話雖然這麼說,但此時她也挺爲自己的丈夫高興的。
東方路位於德山區北山街道,是陽城著名的餐飲娛樂一條街。兩旁都是些高檔的飯店、酒吧和夜總會,一到夜晚,這裡是陽城最熱鬧的地方。不過,中午除了部分飯店人聲鼎沸外,其他的酒吧和夜總會顯得冷冷清清。這些場所都要開晚上開業。
高晉和陽城市公安局治安支隊支隊長邢軍,北山街道派出所所長董剛一起坐在一家飯店三樓一間相對比較僻靜的包房內。邢軍是前任副局長張凱的絕對心腹,張凱調任靜泊市政法委書記後,他的那些心腹便被高晉接收了。董剛由於在走私大案中立了功,此時已經接替了他已經犧牲的師傅唐愛國,繼任了北山街道派出所的所長。
“高局,這家花都夜總會的老闆叫葉阿四,是遼西區委副書記蔡軍的老鄉。這家夜總會是蔡軍當時還在任德山區副區長的時候開張的。在這條街上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場子。根據我們這段時間的調查,這家花都夜總會的賣淫嫖娼和販毒吸毒的現象十分嚴重。老闆葉阿四不但容留小姐賣淫,而且據我們調查他有在自己的場子裡販毒的嫌疑,那些在包房裡吸毒者的毒品,都是他們提供的。而且,我們留意到蔡軍也經常到這裡來,每個週末更是雷打不動,肯定會出現在頂樓的vip包房內。”董剛指著對面一家從外面看裝修十分豪華的夜總會向高晉彙報道。
“這家花都夜總會原來還有這麼多門道。我們治安支隊也曾到這裡來查過好幾次,都沒有發現賣淫嫖娼或者是有人吸毒的現象。”邢軍皺著眉頭說道。
“邢支隊,你可能不清楚,原來我們德山分局的常務副局長和蔡軍是同學,這裡有蔡軍罩著,我們警方一有什麼行動,咱們人還沒出發,這裡早就得到消息了。”董剛對邢軍說道。不過,董剛嘴裡的那位德山分局的常務副局長早就因爲受到走私大案的牽連被免職了。
高晉朝包房對面那家花都夜總會看了一眼,對邢軍笑道:“今天,我讓你跟著我一起過來,就是要你明天晚上把這家花都夜總會給端了。”說著,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道:“明天是週末,最好把蔡軍也給我堵在裡面。記住,一定要注意保密,在行動之前絕不能出現泄密情況。我想這點,不用我叫你吧。”
邢軍把自己的胸脯拍地砰砰響,道:“高局,您放心,這點小事我邢軍辦不了,不用您開口,我自己主動辭職。”
“行,我相信你能完成明天的任務。”高晉微笑著端起酒杯道:“來,喝酒,咱們先預祝一下明天晚上行動的成功。”
“好,幹。”邢軍和董剛也端起酒杯,三個杯子碰在一起。
萬豪大酒店中餐廳的六號包房內,吳徵正襟危坐地坐在餐桌旁。提前半個小時到的吳徵,剛剛接到副市長薛雅芳的電話,說是她已經和陳市長出發了。算著時間差不多該到了。這是吳徵第一次和陳寧接觸,不免有些緊張。
門輕輕地被敲響,迎賓小姐領著一男一女走進來,吳徵的屁股就象裝了彈簧一樣迅速地從座位上跳起來,連忙微微彎著身子緊走幾步,迎上前去,“陳市長,您好,薛市長,好。”
雖然吳徵認識陳寧,但陳寧今天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被自己勒令停職檢查的氣象局長。吳徵四十五六的歲數,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略顯稀疏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畢竟在省府辦工作了十幾年,氣質儒雅,而且舉止得體卻不顯得諂媚。
今天,陳寧也讓方波從側面瞭解了一下吳徵的爲人。吳徵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的時候,雖然有個省委常委的表兄,但是吳徵還是比較低調的,工作也比較出挑。值得一提的是吳徵的文采相當好,時常在報紙或者雜誌上發表一些文章。陳寧從方波找來的吳徵新近發表的一些文章看了看,驚奇地發現,這些文章的內容大部分和他的工作或者當下的形勢聯繫起來,不管是文采還是在文章中的一些觀點水平還是相當高的。所以,儘管吳徵在這次雪災來臨之前,擅離職守,被停職檢查,但通過這方面的瞭解,陳寧對吳徵的印象有了進一步的改觀。
不過,此時在面對吳徵的時候,陳寧的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有,只是微微朝吳徵點了點頭。吳徵也不敢多說話,連忙招呼陳寧和薛雅芳落坐。
薛雅芳畢竟之前在吳徵面前賣過好。再者,這頓飯又是她主動約請的,坐下後笑著說道:“市長,喝點白酒吧,我知道您的酒量可是不錯的呦。”說著的同時,朝吳徵使了眼色,暗示他主動一點,機會給你了,把握還是要靠個人能力的。
見陳寧點頭同意,吳徵連忙要了兩瓶茅臺。酒上來後,吳徵親自給陳寧和薛雅芳倒上了酒,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大杯。端起酒杯站著對陳寧,一副沉痛的表情說道:“市長,這次雪災我們氣象局沒有及時預警,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杯酒感謝市長今天能給我一個當面檢討的機會。我一定好好反省,在停職期間做出深刻檢查。”說完,一仰頭把大杯中小三兩的高度茅臺一飲而盡。
應該說,吳徵這次表現得頗爲光棍,沒有迴避自己的責任,認錯的態度也是挺誠懇的。陳寧能主動提出讓吳徵一起參加今天的飯局,也沒存著想爲難吳徵的意思。只不過是初次見面,掂掂他的分量。
“酒喝下去了,錯誤還是需要好好的反省的。我希望你在這段停職反省期間能好好認識自己的錯誤。”陳寧瞟了一眼站在那裡,因爲酒精的關係,臉已經有些發紅的吳徵,淡淡的說道。
吳徵今天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是聽到陳寧如此冷淡的話語,不由微微一愣,偷偷朝薛雅芳看了一眼。薛雅芳也感到十分詫異,因爲只有她清楚,今天是陳寧主動讓她叫的吳徵,怎麼一上來就是批評的口吻。
不過,未等他們細想,只聽見陳寧依舊用平淡地語氣繼續對吳徵說道:“我今天看過你的材料,知道你之前長期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調到氣象局還不到半年的時間。不過,看來你的確不適合繼續在這個崗位上工作。讓你好好反省、檢查這不是手段,而是希望你能牢記這次的教訓,在以後新的工作崗位上,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
吳徵和薛雅芳都沒有想到,陳寧會這麼直接的表明要把吳徵從氣象局局長的位置上拿下來。不過,陳寧雖然沒有說等吳徵停職檢查之後,把吳徵安排到哪個位置,但是從陳寧的話中,薛雅芳和吳徵分明聽出了陳寧有重用吳徵的意思。
調動工作一向是吳徵夢寐以求的,只不過徐文斌考慮影響問題,讓吳徵先在氣象局這個不引人矚目的位置上過渡兩年。今天聽到陳寧這話,吳徵頓時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此時,原本在他身上那種經過省政府辦公廳十幾年經歷沉澱下來的得體突然不見了,身體一下子完成了彎腰幅度從十五度到四十五度的轉變,感激涕零地說道:“市長,我一定堅決按照您的指示,做出深刻檢查。請市長看我的行動。”
陳寧這才露出一絲笑意,擡手壓了壓示意吳徵坐下,說道:“我看過你發表在《經濟週刊》上的那篇《論新形勢下城市建設和經濟發展》的文章,你這是結合我們遼西重工業基地國企改制的工作吧?寫的不錯,相當有新意。”
吳徵一愣,這篇文章是他上個月發表在《經濟週刊》上的。以前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的時候,由於工作關係,經常發表一些經濟類的雜文。調到陽城氣象局之後,他還是改不了以前的工作習慣。雖然人在氣象局,但是也時刻關注著市政府的一系列經濟建設,特別是對這次的遼西重工業基地國企改制和城市建設相結合的模式尤爲感興趣,也就寫了這篇《論新形勢下城市建設和經濟發展》的文章。他沒想到陳寧居然看到了自己的文章,而起還提出了很高評價。吳徵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點頭笑道:“這都是我以前的工作習慣,沒事就是喜歡寫寫東西。寫的不好。如果真的要說好,還是市長您出臺的這個政策好,不但打開了遼西重工業基地那些國企的改制局面,同時通過搬遷、開發,極大地促進了我們東林工業區的發展和遼西區舊城改造的進程。”
這時,薛雅芳恰到好處地在旁邊插了一句,笑道:“老吳,我知道你爲什麼當不好這個氣象局長,爲什麼這次會被停職反省。我看你根本就是不務正業,在心思都用在研究陳市長的新政方面。”
三人頓時發出一陣笑聲,不能不說薛雅芳說話的水平高,一句玩笑話,不但調節了氣氛,拉近了吳徵和陳寧之間的距離,而且還不露聲色地拍了陳寧的馬屁。陳寧和吳徵同時笑著朝薛雅芳看了一眼,陳寧的眼神中帶著讚許,而吳徵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