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來得很快,王府尹剛到詔獄,圣駕便到了。
霍譽聞訊相迎,還沒來得及跪下迎駕,皇帝便大手一揮:“先進去!”
霍譽這才看清楚,皇帝一襲便服,如同富家公子,大冬天的,手里還拿了一柄扇子,就連跟在他身邊的內侍和護衛,也都是尋常打扮。
霍譽不敢多言,陪著皇帝走進詔獄。
皇帝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他邊走邊問:“王維程呢?他犯了什么事?”
王維程,便是順天府的王府尹。
霍譽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回稟圣上,王府尹沒有犯事。”
“沒有犯事?”皇帝停下腳步,興致更濃了。
霍譽將王府尹幼子丟失沒有報案,又被飛魚衛找到的事,講了一遍。
皇帝冷笑:“朕倒是走眼了,以前只道王維程素會粉飾太平,卻沒想到他連兒子丟了這么大的事,也能裝做什么也沒有發生,人材啊,人材!”
霍譽在心里默默吐槽,原來你知道王維程會做表面功夫啊,你這般重用他,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所以這便是文官和武將的區別。
武將們永遠想不通,那些一身毛病的文官,為何會受到重用。
“王維程呢?”皇帝問道。
“還在候著。”霍譽原本沒想要把王府尹晾在一旁,只是因為王府尹剛到,皇帝便來了,他忙著接駕,自是沒有再管王府尹。
皇帝嗯了一聲:“安排一下,朕倒要看看,他看到親生兒子是什么樣子。”
霍譽有些頭大,百花山的事不夠大嗎?御書房里的折子不夠多嗎?后宮里的佳麗不夠美嗎?
您閑著沒事,跑來詔獄湊什么熱鬧?
你是嫌我們每天還不夠忙嗎?
霍譽在心里抱怨著,他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兒子了,原本還想今天晚上回去的,現在看來又要泡湯了。
王府尹進了詔獄便被晾在一間小屋里,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皇帝駕到。
王府尹不明所以,只以為這是飛魚衛的審訊手法。
他也不敢多問,只能在小屋里干等著。
好在沒過一會兒,便來了一個清秀俊俏的飛魚衛。
王府尹有點詫異,飛魚衛里啥時也有這么順眼的人了?
倒不是說飛魚衛個個都是丑八怪,事實上,飛魚衛做為二十四衛中的上十二衛之首,和金吾衛一樣,都是皇帝的臉面,外地的暫且不提,只說京城的飛魚衛,長得不好的,壓根進不去。
霍譽便是一表人材,畢竟是霍駙馬的兒子嘛。
可是長得好,不代表人人看著都順眼。
在王府尹看來,飛魚衛上至紀勉,下至看門的,就沒有一個順眼的。
個個都是一臉煞氣,就差在腦門上刻上“我是煞星”四個字了,那是能止小兒夜啼的所在,怎么能順眼呢。
可是眼前的這個,卻是難得一見的順眼。
一看就是個聰明伶俐,會察言觀色的。
王府尹陰霾的心情總算晴朗了那么一點點。
“你姓甚名誰,是哪家的子弟?”
王府尹之所以會這樣問,那是因為但凡能在京城的飛魚衛站住腳根的,大多都是有些背景的。
“我叫花生,是霍家的。”花生老老實實地回答。
“霍家?哪個霍家?”王府尹以為自己聽錯了,姓霍的并不多,京城里姓霍的,他知道的也只有那么一家。
“就是霍僉事家的啊。”花生耐心解釋。
王府尹頓時覺得,眼前的這個花生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他就說嘛,飛魚衛就沒有順眼的人,果然如此。
雖然王府尹看自己不順眼,可是小花生還是盡職盡責地給王府尹換了一處地方。
王府尹還沒有來得及環顧四周,便聽到一陣兒啼。
他是耳朵出現幻覺了嗎?
為何會在詔獄里聽到小孩的哭聲?
王府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耳朵,幻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門打開,一名飛魚衛抱著一個孩子進來,花生迎上去,從飛魚衛手里接過孩子。
那孩子一直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王府尹看著抱著孩子向他走過來的花生,呆若木雞。
“王府尹,您看看這孩子,您可認識?”花生說道。
王府尹這才反應過來,他動作緩慢地伸出僵硬的手指,撥開孩子頭上的小風帽。
一張白胖的小臉映入眼中,王府尹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將風帽一把拽下,孩子的腦袋全部暴露出來,王府尹的目光落在孩子的右耳上。
那里,有一個突起的小疙瘩,民間稱做“拴馬樁”。
男孩子耳朵上有拴馬樁,寓意大富大貴,官運亨通!
“這,這,這”
王府尹顫抖著雙手,嘴唇翕翕。
花生問道:“王府尹,您看這是不是早先在順天府報案丟失的孩子?”
這個丟孩子的案件雖然已經轉給飛魚衛了,可是接案的卻是順天府。
畢竟誰家丟了孩子,第一想到的都是來順天府報案。
花生是故意這樣問的,你不是不報案嗎?那我就問報案的。
王府尹一臉尷尬,他若是說這個孩子不是報案丟失的其中一個,花生立刻就會這孩子抱走;可如果他說是,卷宗都在飛魚衛,那些丟孩子的,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他的謊言很快便能被戳穿。
可如果他說這是自己的孩子,飛魚衛定會刨根問底,說不定還要去他家里一查究竟。
王府尹猶豫著,遲遲沒有說話。
坐在隔壁,通過暗窗看著這一切的皇帝,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這是擔心一旦說出兒子丟失的事,會扯出后院的那些污穢,影響到他的仕途吧。
畢竟,他的前岳父已經乞骸骨了,而前岳父的那些人脈,在他續弦之后,便與他劃清了界限。
如今的王維程,看似風光,可其實,他在朝堂上已經孤家寡人,能夠依靠的只有皇帝。
王維程的那點心思,皇帝心知肚明。
而這時,花生清脆的聲音傳來:“看來王府尹是不認識這個孩子了,也是,這孩子的相貌年紀,都與案宗上的孩子有所出入,看來并非是此案的孩子了,只能送到善堂了。”
“善堂?這個孩子要送去善堂嗎?”王府尹眼睛一亮,著急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