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一只信鴿落在男人手上,男人解下綁在鴿腿上的竹管,綁在另一只鴿子的腿上,鴿子咕咕叫了兩聲,振翅高飛,接替同伴完成后面的行程。
次日,東海之濱,仆從用雙手將信鴿捧到一人面前,那人將從鴿腿上取下的竹管拿在手里,看了看上面完好無缺的火漆,重又將竹筒綁在另外一只鴿子腿上。
第三天,第三只鴿子終于到達(dá)目的地,將來自三千里外的消息送到主人面前。
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用一雙布滿老人斑的枯瘦大手,從竹筒里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卷兒。
紙卷兒展開,老者瞇起眼睛,將上面的兩行字反復(fù)看了三遍。
他派去的人下落不明,但孩子千真萬確不見了!
老者環(huán)顧四周:“派去京城的都有誰,我要他們所有的資料!”
那個遠(yuǎn)在京城的,這世上唯一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丟了!
這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卻也是他最不想要的結(jié)果。
他的頭一陣發(fā)暈,兩名侍從連忙扶住他,一人大聲吩咐:“快去取葫蘆!”
人人都見過葫蘆,長在枝蔓上,新鮮時可以吃,曬干后可以做成容器,也有人拿來收藏。
可這里的葫蘆,卻是人。
很快,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被帶了進(jìn)來,少年臉色蒼白,怯懦如受到驚嚇的小鹿。
很快,屋內(nèi)便傳來少年氣若游絲的求救聲,聲音干澀,而蒼白,如同少年羸弱的身體。
如這般的少年,這里有七八個,他們都是一樣的年紀(jì),一樣的瘦弱,從他們被選中的那一天開始,他們便沒有了自己的名字。
他們統(tǒng)一被稱做“血葫蘆”。
所謂血葫蘆,便是裝血的容器,他們和真正的葫蘆一樣,只有一具空殼。
血葫蘆生命短暫,八個血葫蘆加在一起,也只能用上一年。
好在每年,都會有新的血葫蘆被送過來,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這些血葫蘆來了,又走了。
來時是一具裝血的空殼,死時則是吸干最后一滴血的干癟尸體。
他們?nèi)粼S也曾是家里的寶貝、父母的寵兒,可是誰還記得呢,他們自己也快要忘記了。
現(xiàn)在,他們只是一只只血葫蘆,沒人知道他們在這里,更沒人知道,他們會死在這里。
十一爺將一顆葡萄扔進(jìn)嘴里,對黑皮說道:“明天你親自登岸,那批血葫蘆也該到了,千萬不能出半分差錯。”
黑皮有些不甘心,讓他登岸,這便意味著他要有幾天甚至十幾天不能跟在十一身邊。
十一爺好像很喜歡那個新來的馮保住,那小子除了夠狠以外,一無所長,也不知十一爺看上他什么了。
黑皮還在為自己爭取:“十一爺,要不我?guī)яT保住一起去吧,那小子沒見過世面,我?guī)娮R見識。”
十一爺冷哼一聲:“他初來乍到,這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帶上他了。”
黑皮心花怒放,十一爺?shù)囊馑迹?
十一爺還是更器重他,血葫蘆可是一等一的大事,馮保住不配參與。
“十一爺,上次那批血葫蘆好像還不到半年吧,這就用完了?”黑皮問道。
“嗯,昨天大將軍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天就用了兩葫蘆的血,現(xiàn)在就還有一個了,只能省著用了,所以我才讓你親自過去看看,一旦那批血葫蘆到了,不到耽擱,立刻送到島上。”十一爺說道。
黑皮挺直腰板:“十一爺放心,有黑皮在,保證把那些血葫蘆全須全尾送到島上,對了,您也要上島了吧?”
十一爺嘆了口氣:“大將軍病了,身邊當(dāng)然要有人侍疾了。”
“對對,大將軍最疼十一爺了,只要看到十一爺,大將軍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了。”
十一爺?shù)淖旖枪戳斯矗瑢谄ふf道:“你去把馮保住叫進(jìn)來。”
黑皮不敢耽擱,雖然萬般不愿,可還是把在甲板上發(fā)呆的馮保住叫了進(jìn)去。
馮保住面無表情,木著臉走進(jìn)船艙。
十一爺看到他進(jìn)來,說道:“你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洗個澡,我們馬上啟程上島,老爺子喜歡干凈清爽,你記得把胡子刮干凈,對了,順便讓外面的崽子們也都收拾收拾。”
馮保住嗯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
十一爺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人狠話不多,他喜歡這樣的。
馮保住走出船艙,對幾個正在擲骰子的漢子說道:“洗澡刮胡子,登島!”
幾個漢子先是一怔,立刻反應(yīng)過來,他們不是第一次登島,當(dāng)然也不是第一次奉命去洗澡刮胡子了。
這時,黑皮走了過來,雖然明知自己去執(zhí)行的任務(wù)更加重要,可是聽到“登島”兩個字時,黑皮還是有些嫉妒。
登島啊那是能夠見到大將軍,并且還能得到大將軍賞賜!
“嗨,傻子,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到了島上有點(diǎn)眼力,島上的人可不像咱們船上這么好說話,再說,大將軍病了,病得不輕,你可千萬不要撞到刀口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馮保住停下腳步,一雙眼睛黑黝黝的,深不可測。
“病了?怎么好端端就病了?”明明前兩天船上還在傳頌蔡大將軍的不朽戰(zhàn)績,怎么說病就病了?
黑皮得意地笑了,鄉(xiāng)巴佬,土老冒,不但沒見過世面,而且還兩眼一抹黑,對島上一無所知,上島以后等著被人收拾吧。
“我和你說,你心里清楚就行了”黑皮胡弄玄虛,“大將軍派了了一組人去京城辦事,結(jié)果,那些人全都沒有了消息,而讓他們帶回來的那個人,卻是真的丟了。”
“丟了?那是什么人?”馮保住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黑皮見他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便覺晦氣,沒好氣地說道:“我哪知道是什么人?這是規(guī)矩,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問的也不要去問,懂了嗎?”
馮保住唔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了。
黑皮氣得想罵娘,這個馮保住,是他娘的什么鬼!
不過,馮保住登島之后,還是從十一爺和其他人的對話中知道了實(shí)情。
那個丟了的孩子,是蔡大將軍的曾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