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事兒的時候喜歡劃個圈兒忽而兩肩一緊季明德嘶聲啞氣熱息噴在她耳邊:“果真不疼?”
寶如暗吐了吐舌頭微微點了點頭忽而仰身趴上來在他胡茬青青的頰側吻了吻兩只圓圓的大眼睛睫毛撲扇,就那么看著季明德。
像只兔子又像只貓,如此乖順的樣子季明德心說若沒個人提刀站在地獄口上守著,這小丫頭若被王定疆帶走,會落到何處?
會像她的生母那般輾轉流落從嶺南的官道上,一路被男人帶到涼州都督府吧。
前去抓捕的土匪們秦州監察道季墨再到尹繼業。
那個女人形同枯木在離開秦州的時候季明德看不過眼贈了她一味砒霜。她到涼州之后,見到尹繼業將尹繼業臭罵一頓,服砒霜自盡于他面前。
尹繼業罵了幾聲晦氣將那婦人扔在亂葬崗上是趙放當年的門生們看不過眼,悄悄挖坑掩埋的。
撕下身上或錦或緞或棉布的遮羞布,那些骯臟的,散發著腐臭與惡息的,如同地獄中惡鬼般的男人們,會在她面前卸下他們用四書五經,三綱五常織成的道貌岸然,展現人性中比惡鬼還要猙獰的那一面吧。
季明德笑了許久,她閉著眼,睫毛微顫,像被主人順著毛的貍貓一般,呼吸淺淺,一臉欲要升天的享受,只差沒有打呼嚕。
她像個饞糖的孩子吃上了癮,欲罷不能。
提著把砍刀站在十八層地獄的入口處,他得保證她此生不會被侵犯,被掠奪,在羞憤與無力中掙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像同羅綺一樣,在對整個世界絕望,厭倦,唾棄之后,縱身一躍,跳入地獄尋求解脫。
眼看日影西斜,楊氏就要回來了。
忽聽外面一陣又一陣,疾促的敲門聲,倆人同時乍起耳朵來。
季明德手支在半空中,等了片刻,聽敲門聲停了,埋頭剛尋上寶如那香滑滑的唇準備吃一回,外面更重的敲門聲驟起,這一會還帶著喊聲:“二少爺,二少爺您在嗎?”
唯有大房的人,才會叫他二少爺。
一把掀開窗子,季明德吼問:“誰?”
寶如縮在被窩里,在看季明德,緊健,瘦峭結實,雙臂一絲贅肉也無。
外面說話的是胡蘭茵:“明德,地庫兩扇鐵門叫人拿銅水焊死也就罷了,后面那道門整個兒被人用夯土填實了,幾百萬的銀子還在里頭,我不管這事兒誰干的,我此刻就要派人去挖。”
季明德披上衣服,回頭問寶如:“你也一起去?”
寶如一聽,也連忙穿上衣服。
院門是被楊氏從外面鎖上的,還得她急匆匆回來開了門,寶如和季明德兩個才能出來。
楊氏見兒子兒媳婦走了,閃身進了西屋,撩起亂揉著的被子,貓頭鷹般兩只明亮的眼睛眨巴了半天,看著皺巴巴的床單上那一點黯黯的紅,拍了一下大腿,喜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行,急匆匆進廚房,搜羅出雞蛋來,連連兒的要燒荷包蛋,好給寶如補一補。
世間大約只有銀子,才能叫胡蘭茵如此瘋狂。她面色慘白,胸膛疾喘,仿佛天塌了一般,扶著八仙桌的角兒,淚眼巴巴望著季明德。
季明德在平常季白坐的那張圈椅上翹腿坐著,寶如是二房的妻子,不好去坐人家大房的椅子,遂在窗子邊兒上站著。
胡蘭茵頭上還戴著白孝,身披白麻衣,伸著三個指頭,又指著地下:“三百萬兩銀子,爹這些年足足攢了三百萬兩銀子。明德,你可知咱們整個秦州府,一年的稅收有多少?”
季明德不語,手指輕磨著那只茶杯。
胡蘭茵又伸了五只手指:“整個秦州府,一年才五十萬兩的稅收。爹一個人就攢了秦州府六年的稅收,那些銀子你就那么埋了?”
季明德依舊不語。胡蘭茵又伸著三根手指,白麻孝披急劇顫抖:“明德,爹既然走了,那些銀子就該是我的,我是這大房的少奶奶,我要開地庫,取銀子!”
寶如看到季墨進了院子,怕胡蘭茵和季明德要吵出不該說的話來,悄聲道:“大嫂,季監察來了,咱們可要出門迎他?”
話音未落,季墨已經進門了。他進門便笑:“蘭茵是不是要問季白地庫里那銀子的事兒?明德沒法給你交待,因為銀子未入他的手,這事兒,你得問大伯我才行。”
胡蘭茵愣住了:“大伯這話什么意思?”
季墨坐到季明德對面,拎起季白那水煙瓶搖了搖,一笑:“蘭茵。昨天夜里咱們秦州城遭馬匪擊破,連州知府都被殺了,何等的奇恥大辱?
季白半路聞聽消息,大怒之下,快馬自半路送來親筆信,把地庫中三百萬兩銀子全部捐給朝廷,要咱們秦州成立都護府,在土蕃沿境駐兵,保護我秦州百姓不叫馬匪襲擊。所以,銀子如今已經全在監察道府上,大伯我代朝廷,接管了季白的銀子。”
當父兄喪去,一府俱滅,在絕望與恐懼中唯一支撐胡蘭茵活下來的,就是地庫里那三百萬兩銀子,誰知不過轉眼之間,三百萬兩銀子竟被轉到了季墨名下。
“真真是笑話。”胡蘭茵兩只鼓鼓的胸脯不停的喘著:“秦州是大魏的秦州,百姓一年上繳多少稅賦,朝廷就該撥銀子,撥駐軍來成立都護府。我不相信我爹會說這種話,他根本不可能把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心血上繳朝廷,你們撒謊。”
季墨耐著性子道:“蘭茵究竟是小戶人家出身,寶如你說說,為何季白會把銀子全捐給朝廷,讓朝廷在秦州成立都護府?”
季明德調手換個姿勢,冷冷盯著季墨。同羅綺從嶺南前往涼州都督府的時候,在秦州停留了三天,就住在季墨府上。
這廝以為做的人不知鬼不覺,在季白面前炫耀了好久,道同羅女子果真滋味不同,可惜如今花剌被突厥占了,否則翻山越嶺,那怕不惜萬金,也要買一個回來,養在府中時時褻玩。
所謂名器,不嘗不知其中滋味,嘗過也不行,還不似海參燕窩,不吃它,蘿卜白菜也能養活人。它的滋味在于,活生生的,鮮躍躍的,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叫他欲罷不能。
這更年青的,更鮮嫩的,嬌俏俏像只小白兔一樣憨兮兮的寶如,是那個女人生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比純生生的番夷女子那般,只配褻玩,做不得紅顏知已,不能紅袖添香夜讀書,她知書達理,詩才秀懷,可閑談,可共吟風月,可執棋唱和,只看一眼,便抓心撓肝,勾魂欲死。
他那狐貍尾巴掩藏不住,在道貌岸然之下,所謂叔伯輩的關照與贊賞之中,眼底里藏著色性與貪婪,就那么看著寶如。
赤炎帶著李悠悠途經秦州往邏些之后,寶如也一直在思考關于土蕃的事情。
既季墨問她,她便叉腰一禮,直言道:“我祖父生前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土蕃雄峙于西,一點點蠶食我們大魏國土。就算赤東贊普不舉兵東進,僅僅是懷良的那幫馬匪,就禍害的我們秦州老百姓沒有好日子過。
而朝廷因為與土蕃交好,常年不肯在秦州多投軍備。此時大伯慷慨解囊資助秦州都護府壯大兵馬,是他的胸襟與膽魄過人,也是他愛惜咱們秦州老百姓,我很敬佩他的膽識。”
季墨一下又一下的鼓著掌:“到底相爺家的孫女,見識果真與眾不同。蘭茵,大家婦人的氣度,你得跟寶如多學學。
男人們的胸懷和眼界,非你一個婦道人家能懂。你一府俱被馬匪殺害,與土蕃人便是仇深似海,既有季白的三百萬家財,馬匪大伯替你剿殺,仇,大伯替你報。”
胡蘭茵通紅著兩只眼,看一眼季明德,再看一眼季墨,忽而明白過來。
什么馬匪搶劫州知府,什么季白遠走邏些,在她籌劃要殺寶如之前,季墨和季明德早就籌謀好了要借馬匪之名殺她父親胡魁和季白,相廂合謀,殺了季白不說,連他那三百萬兩銀子的去處,也就早都安排好了。
既買通了季墨,又威脅了她,季明德是土匪的事情,才不會捅到長安,捅到王定疆那兒。
土蕃馬匪殺掉一州知府,驚天動地的大事,于一國來說,是奇恥大辱,會促使朝廷在秦州成立都護府,但朝廷或者會撥兵,卻不會給銀子。
此時有季白的銀子,季墨掌秦州都護府,官匪一家,整個秦州城的掌控權,就從季白和胡魁過渡到了季墨和季明德手中。她的父兄,不過是他們從朝廷要兵的犧牲品,祭臺上那只鼻插生蔥的肥豬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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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蕃馬匪殺掉一州知府,驚天動地的大事,于一國來說,是奇恥大辱,會促使朝廷在秦州成立都護府,但朝廷或者會撥兵,卻不會給銀子。
此時有季白的銀子,季墨掌秦州都護府,官匪一家,整個秦州城的掌控權,就從季白和胡魁過渡到了季墨和季明德手中。她的父兄,不過是他們從朝廷要兵的犧牲品,祭臺上那只鼻插生蔥的肥豬頭而已。
土蕃馬匪殺掉一州知府,驚天動地的大事,于一國來說,是奇恥大辱,會促使朝廷在秦州成立都護府,但朝廷或者會撥兵,卻不會給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