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一番安排之后，肖有財自去布置一干事情，姜融工四人則坐下來聊了一會閑話。一個多小時后，肖有財跑上來招呼大家下去吃飯。

一見那飯桌上的菜肴，姜融工心下吃了一驚，深覺這有錢人家的飯食，就是不同尋常。

菜只有四樣，但是各有特色。

首先是那老母雞燉湯。兩只四五斤重的老母雞倒也罷了，關(guān)鍵是那燉湯的材料難得。這么說吧，兩根半尺長的人參、六個半斤重的天麻，據(jù)肖有財說，這些都是生的，不是干品，要不一時半會，是燉不熟的。也不知這肖家平時是如何保存的。此外還有那猴頭山菇、野生雞樅菌，也作為配料，拌在一起燉了。

其次是現(xiàn)宰的新鮮山羊肉，姜融工開始時沒有體會到，但是吃了一塊之后，頓時覺得這是他一輩子嘗到的最美味的肉食了，頗有些“今生一食此中味，來世不做他物想”的味道。開始他還以為這羊肉里加了什么特別的作料，哪知道肖有財卻告訴他，這里面就只放了鹽，還加了幾個干辣椒，此外再無別的作料。

“這世上的動物，死后至多只保存兩個小時它獨有的味道，過了這個時間，就充斥著腐臭之氣，不能叫做活物，只能叫做尸體了。”肖有財?shù)靡獾卣f。

“你從事畫皮職業(yè)，自然深諳這其中的道理，但你也別得意了，”老姜一邊吃著羊肉，一邊狠狠地瞥了肖有財一眼：“這種職業(yè)，見不得光，要說你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就不信！”

畫皮畫皮，《聊齋志異》里面寫得有一篇故事，那惡鬼披上這種皮都能變成活靈活現(xiàn)的美女，肖有財干這個事，還不知偷偷殺過多少人呢！

要知道想做一張畫皮，須用活人之皮，那樣才有靈性，也只有那樣，在使用肖家秘法制成之后，才能牢牢貼附于使用者的身上，保持長久的時間不會脫落。這也是畫皮和普通面具的區(qū)別。

姜融工要是知道了這其中的秘辛，只怕就是面前擺得有山珍海味，也必然難以下咽。

不過此時不是點破這種事的時候，所以老姜一句話，堵得肖有財死死的，臉上緋紅，再也不敢多言。

第三樣菜，是一道血腸。此菜名稱有點恐怖，其實是用豬大腸灌了當(dāng)?shù)嘏疵籽贫桑徊贿^里面的糯米，要事先用新鮮豬血拌了，同時還要加上一些特殊香料。至于是什么香料，只有肖家人知道，其他人是難以探究的。但是姜融工只嘗了一口，便料定里面加得有罌粟。于是暗示老姜幾個不要吃，老姜點頭表示明白。至于松秀，此時正在嫁嫁的督促下，皺著眉頭一碗碗地喝老母雞湯，不時張嘴接住嫁嫁夾過來的人參、天麻、猴頭菇什么的。

這是干什么呀，填鴨啊！姜融工不由笑了。

還有第四樣菜，是一樣清湯。

松秀一邊喝湯，一邊伸手拉著姜融工把筷子移到這盆湯上面，示意他趕緊嘗嘗。姜融工夾了好幾次，才從里面夾出幾根像松針一樣的東西出來，顏色帶點醬黑，不怎么鮮亮。放到嘴里一嘗，不由連連向松秀點頭。趕緊站起身跑到這盆湯前面，連夾帶舀，搞了滿滿的一大碗吃起來。一碗既下，心想此前在楊家田喝的河童之湯，和這個比起來，算什么呀？河童之湯雖也美味，卻是可以言說，這個湯的味道，卻是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后來松秀告訴他，這種形如松針的菌子，最是難得。一個瑤族婦女就算有幸在松林里找到密密生長的一大片，辛苦摘拾一整天，也不過就能熬制這么一盆。而且這東西朝生夕滅，所以一般來說，市場上是買不到的。不知肖有財從哪里弄到了這樣的東西。

總之，菜雖然只有四樣，卻都是用臉盆一般大的磁器盛裝，份量足得很。可見這肖有財，為了給女兒治病，確是下了血本。

這一桌菜，沒有兩百塊大洋，是搞不出來的。別的不說，但就那兩根人參，其價值差不多就要兩百塊大洋了吧！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想到此處，姜融工不由搖了搖頭。

一頓飯下來，眾人都吃得滿足無比。尤其是松秀，離開凳子站起來，都是借助了姜融工的小小一拉。

但是貌似，那個嫁嫁，好像根本沒吃什么啊，難道落花洞女真的是不食人間煙火？

他拿這個問題去問松秀，松秀告訴他，嫁嫁東西還是吃了一點，不過很少，也就只是舀了兩勺松針菌的湯。

“帶血帶肉的東西，嫁嫁是不會碰的。”松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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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飯，眾人從房間里出來。走出門外，大伙兒一看，外面嗮谷坪里、房子的走廊里，站滿了人啊，這些人每個手上都拿著一個碗，四處拋灑著雄黃。除此外，他們還幾乎把全村的鋤頭、鏟子、掃把、拖把之類的都收集來了。好些人的頭上還戴了斗笠。肖有財這廝，準備還真認真。嫁嫁要他準備兩百斤生石灰和十斤雄黃，他都給乘了個五。

“多準備些，用不完，還可以作其他用處。”肖有財“呵呵”傻笑著說。

“你牛！”姜融工對著肖有財豎起大拇指。心中暗暗想道：“有錢就是任性啊！”＜讀者豎起某個指頭對作者道：這是當(dāng)代流行語好不好。呵呵，作者在此暗汗。＞

“好了好了，都拿起武器，準備開始了。”大聲喊話的是肖有財?shù)亩埽行び屑摇?

肖有財這廝，他的父親首先生下三個兒子，取名叫做“財加興”，即肖有財、肖有家＜“加”字的諧音＞、肖有興三兄弟。不過這有錢人呢，就是任性＜讀者又要開罵了…＞，后來娶了個小老婆，又一連給他生下三個兒子。這個做老爹的一發(fā)狠，干脆又加三個字：旺發(fā)達。所以肖有財有六兄弟，合起來叫做“財加興旺發(fā)達”。

后來得知肖家謀生手段真相的姜融工多次罵道：為什么不叫這一家子斷子絕孫呢？這個天下的事，真是不公平啊，套用《竇娥冤》的一句話，就是“造惡的既富貴又命長”，而且還多子多孫…

不過也正因為這樣，肖有財沒有妹妹，所以他對自己的女兒特別看得重，一直把她當(dāng)寶貝一般養(yǎng)著。

當(dāng)下眾人來到中蠱女孩的房里，嫁嫁坐到地板上，準備做法。

這時候老姜說：“我先給你設(shè)個法陣吧！可以安神。”

嫁嫁點點頭，一面轉(zhuǎn)向姜融工示意他做好準備。姜融工趕緊擋在松秀身前，讓松秀把左手從自己的胳膊下伸出去，同時用雙手按住松秀的肩膀。

這個姿勢，是為了避免松秀在驅(qū)蠱時受到血液和螞蝗的刺激，因為松秀在此前有說明，她有點暈血。

見大家都已準備好，老姜開口做法，念的是“金光咒”：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浩劫，證吾神通，……五氣騰騰，金光速現(xiàn)，覆護壇庭，急急律令。

這一咒語甚長，不過老姜一邊念一邊伸手在面前空中不住書劃，也真奇怪，隨著他的身形和手勢連動，全身似乎涌現(xiàn)出一陣陣朦朧的光芒，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瀟灑。不及一刻，房間里充斥一道道金光。

見此情形，嫁嫁對肖有財一揮手。看呆了的肖有財連忙指揮門外的兩個粗壯婦女進來，從床上架起大肚女兒，慢慢移到一張?zhí)僖紊厦孀隆Ｄ菑執(zhí)僖危紫率峭诳樟说模藭r正對準地板上的一個大木桶。

只見嫁嫁端坐于地，閉上眼睛，一動都不動。令人奇怪的是，也不見她怎樣，四周卻慢慢漾起一圈圈水紋，開始時有點模糊，漸漸地就清晰起來，使人不自覺地感覺進入了水下一般。

明明是在三樓的一個木房子里，怎么會這樣？這些水那里來的？姜融工心里充滿了疑惑。

老姜的法術(shù)，他是知道的，屬于家族流傳的奇門遁甲之術(shù)，用的是指空書符秘法＜注：一種不需實物就能在空中畫符的道家法術(shù)，非道法高深者不能使用＞。這嫁嫁用的，又是哪一門法術(shù)？

“嫁嫁用的，叫擬態(tài)。”松秀解釋道。突然她一個顫抖，姜融工趕緊用力按住她。

原來此時，肖有財已拿出一套用布包著的工具，從中抽出一個管狀物，輕而迅疾地刺入松秀左手的大靜脈。

“姑娘放心，這個東西消了毒的。”肖有財是畫皮之家，自然有一整套合適的工具和手段。

－－－－－－題外話－－－－－－

松針菌，我小時候在家吃過幾次，天下美味也。此后離家２０多年，再未嘗到其中之味，一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