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凌海看著他皺眉:“你怎么……”不好好在柳池里泡著卻跑出來了?你怎么可以偷聽兄長們的談話?但是話到嘴邊,他記起了小七在皇宮中的境遇,也就沒有了質疑。
小七的戒備心很強,他在煌曄皇宮內不受待見,跟冷慕的情形可不一樣。
冷慕好歹還有一個“最受寵”的名頭,大家明面上也不敢讓她太難看,更別提明目張膽地欺辱了。
但小七呢,陛下不喜歡他是顯而易見的,而且他的出生沒有帶來任何天賦,要不是有神諭為證,煌曄皇族的人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皇族的種了。
也因為這樣,宮中只要是有點權力地位的人都敢去欺負這個不受寵的皇子,甚至御膳房還曾經“忘記”安排七皇子的膳食。
反正他也求助無門。當時柴凌宇還小,即使有天賦作為支撐,在政治上的資本也并不強大,因此他不能明著幫七皇子,就怕觸怒了父皇。
因此,就童年而言,整個皇宮,對于小七而言不過是一個巨大的牢籠,還是一個不能獵食動物的迷宮森林。于是他在成年之后,就要求父皇讓他出宮游歷。
就在這樣充滿了懷疑和鄙視的環境中,七皇子漸漸長大了,也漸漸從一個懵懂無知軟弱可欺的小皇子變成一個戒備心重滿是心機的少年。
看著小七因為柴凌海的話而皺起眉頭,柴凌宇上前揉著他的腦袋,笑道:“你又在亂想什么呢?幸虧我發現偷聽的那個人是你。要是我沒察覺是你,發動了攻擊,你能怎么辦?”
七皇子低頭咬著下唇,看著地面沉默不語。
柴凌宇明顯感覺到他的抗拒,也就放開手,問:“怎么了?你知道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去開導你,有什么話不主動說出來就沒有人會在意,會知道。”
七皇子猛然抬頭,盯著他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是不是想利用冷慕來沖擊煌曄政權的格局?”
柴凌海猛然瞪大眼睛:剛剛柴凌宇那么評價冷慕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什么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現在看來,不管冷慕是不是煌曄的子民,只要她惹怒了父皇,但同時又討好了太傅,偏偏還是柴凌宇神諭中提及的相伴一生的人,恐怕整個煌曄會因為冷慕而混亂一時。
而這個時候柴凌宇要是能夠再制造點什么有利于太子登上帝位的聲勢,煌曄千百年來的權力格局就要為之一新了。
柴凌海看著柴凌宇,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是這么想的?”
柴凌宇卻只是挑唇不說話,轉向七皇子,單手按住他的額頭,冷聲道:“不想死就別動。”
很快,絲絲縷縷的水汽就從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飄出來,只是擴散進空氣中,觸碰到柳條的時候,驀然變成一股黑煙,包圍了所有觸碰到的東西。
片刻,七皇子的臉色輕松下來,整張臉也變得紅潤,只是他周圍的柳樹就慘了,不少枝條都變得焦黑焦黑的,就像被火烤了一樣。
柴凌海在一邊笑:“太子殿下這是拿柳樹出氣呢?小七還不快道歉。”
七皇子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跑。
柴凌海被這樣兇狠的眼神瞪得莫名其妙:“我說錯什么了?”明明他的形象一直是長袖善舞的,為什么在七皇子面前卻總是扮演壞人的角色呢?
真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柴凌宇淺笑著看著他:“小七這是在幫你呢。”
柴凌海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柴凌宇做了個緩緩收手的動作,他恍惚感覺周圍的空氣稍微扭曲了一下,冷慕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他們面前。
“嗨……”她有些尷尬。
剛才看見這兩個人鬼鬼祟祟地走進柳樹林,就想跟上來看看能不能偷聽到什么有意義的東西,卻沒想到被一堵透明的墻給擋住了聲音。
她能看見眼前的一切,雖然被柳條擋著只能隱隱綽綽地看見里面有三個人,但起碼還能看見啊,但特么的聲音是一點頭聽不到,再加上環境限制,連想要讀唇語的可能都沒有!
哼,真是失策啊,她為什么跟過來的時候就沒有想著要帶上越呢?還打發他跟鄭崖一起走了。
唉,想想接下來的一路都要跟笑面虎深藏不漏的柴凌宇一起走,就各種胃疼啊。
就在她想要優雅轉身離開的時候,柴凌宇笑瞇瞇地說到:“你覺得明若會甘心為誰生下孩子?”
冷慕驀然站在原地。
柴凌宇給柴凌海遞了個眼神,柴凌海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走的是柳池的方向。
冷慕看著柴凌宇越走越近,眉頭也越皺越緊,卻還是不示弱地瞪著他:“干什么?”
柴凌宇終于走到和她只有半臂的距離,兩人的呼吸幾乎可以交融,卻在下一秒,柴凌宇側身和冷慕擦肩而過。
“……”冷慕簡直不想承認,自己剛剛有那么半秒停了心跳!
尼瑪,和她家小越子長得那么相像,卻露出那么煽情的神情,這不是犯規嗎!所以說,美人什么的,最具有迷惑性了!
走了幾步卻沒見到冷慕撲上來,柴凌宇有些疑惑地轉頭,卻看見冷慕手忙腳亂地捂著臉蹲下去,一時也有些驚訝:“你怎么了?”
冷慕欲哭無淚:“給老娘滾遠一點啊!嚶嚶,本姑娘就不應該把越打發走,我想他了……我不想要你啊!”
柴凌宇哭笑不得,伸手用力將她拉起來,想要像往常一樣將她抱在胸前,卻發現冷慕抗拒得厲害,當即眼神就冷了下來。
冷慕該不會是聽到了什么,所以想要先下手為強?
誰知冷慕抬起頭來,卻是滿臉通紅:“待會兒走的時候,不準碰我!”
原來是剛才的調戲讓她臉紅了,一直自詡“彪悍無敵女流氓”的冷慕難得不好意思了嗎?
柴凌宇輕笑一聲,輕輕拍著她的肩,緩緩道:“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冷慕這才慢吞吞地拖著腳步跟他走出柳樹林,一抬眼卻看見太傅大人帶著那些士兵守在外圍,神情嚴峻。
冷慕古怪道:“你們這是……要抓犯人嗎?還是重刑犯?”
不然擺出這種陣勢,披堅執銳的,還是在一國太子、未來的國君陛下之前,這可是犯了死罪啊。
太傅掃了冷慕一眼,眼中有不易察覺的擔憂,然后轉向柴凌宇,道:“太子殿下,吉時已到,請起程。”
“……”啟程而已,要不要這么大陣仗啊?搞得跟抓刺客一樣。冷慕深呼吸一下,笑瞇瞇道:“我們這就走了,太傅大人你不要催嘛。”
真是的,好不容易來一趟邊境,竟然只是吃了一頓飯連過夜都沒有就走了,真是的,要不要這么著急啊。
話說,任由自己優哉游哉地在摩國活到十九歲的煌曄,原來并沒有那么好的耐心么?
柴凌宇像是看穿了冷慕的疑惑,伸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凌空畫了一個符咒,竟然在指尖過處閃出點點金光,最后金光連成一片,光芒大盛,讓人睜不開眼睛。
冷慕只能依稀聽見守在外圍的士兵們嚴正以待的腳步聲,以及太傅大人忽遠忽近的聲音,似乎在囑咐著什么。
再睜開眼的時候,冷慕就發現自己又坐在了那輛帶著他們來到邊境的馬車里。
沒錯,還是那個馬車,還是那個車夫,就連車內的暗格位置都沒有變一變。冷慕特意拉開暗格來看,里面還留有被自己拆開來做微型放大鏡的水晶殘骸。
“這究竟是……要干嘛?”冷慕疑惑地轉向柴凌宇。
柴凌宇對車夫吩咐了一句:“慢慢來。”就坐進車里。
冷慕看著他,有些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啊?”剛剛是誰那么趕著要走的,害她還把唯一兩個可以讓自己開心的人給打發走了,現在又說要慢慢來?玩兒她嗎?
柴凌宇看了眼冷慕,笑道:“你要不要看看我們現在在哪里?你就會知道為什么我會讓他慢慢來了。”
冷慕不信邪地轉身,猛地掀開車簾探出頭去一看——窗外是大片大片柳絮一樣的云,往下看是一片白蒙蒙的,很不真實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風的緣故還是他們的速度太快,冷慕有種從馬車里出去立刻就會被撕成碎片的錯覺。
“……”冷慕默默放下簾子,安安分分地坐回位置上,雙手還異常老實端莊地交疊擺放在膝蓋上。
柴凌宇沒忍住,一下子“噗嗤”一聲笑出來:“我說,你也實在是……太可愛了吧。”
冷慕輕哼一聲:“這還不是你要的效果?”
柴凌宇笑而不語,就等著看她能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冷慕果然不負眾望,一開口便是:“你打算利用我,好歹也和我打聲招呼啊,萬一我搞砸了呢?萬一我弄巧成拙了呢?萬一……我不小心拆穿你了,怎么辦?”
柴凌宇聽她說,就一直保持著笑瞇瞇的姿態,等到冷慕也停下來了,才眨眨眼,道:“你只擔心這個?”
冷慕被他這種無所謂到不要臉的態度給震驚了,再次深深羞愧于自己越來越薄的臉皮:“我都這么諷刺你了,你還能笑得出來啊?”
柴凌宇歪著腦袋看她,笑容云淡風輕:“為什么不能?你在摩國皇宮的時候,可不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話就鞥讓你變臉吧。你以為一個已經傳承了七百多年的國家,比之摩國,能差到哪里去?”
這是……在撒嬌?冷慕有些弄不清柴凌宇的脾性。
這個人吧,一路上對她都是寵溺有加的,或者說可以算是縱容了。但在邊境呆著的那一會兒,她總覺得柴凌宇對她的態度有些不清不楚的變化。
就像是,一件原本不知道要用來干什么的工具忽然被主人找到了用途一樣。呸呸呸,她才不是工具,柴凌宇那種笑面虎就更不可能是什么好主人了。
對于被人利用和利用人,冷慕表示,從小練出來的,業務很熟練啊。也就是因為從小開始揣度人心,現在再看柴凌宇的時候,冷慕就有點迷惑了。
柴凌宇的態度實在不像是她所見過的任何一種想要利用人的人,可偏偏她心中那隱隱約約的預感又讓她提防著他。
柴凌宇像是沒看到冷慕糾結的小眼神,笑容依舊:“知道現在在哪里嗎?”
冷慕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卻是難得一見得沉默不語。
柴凌宇再次被她逗笑了,伸手搭著她的肩膀,道:“怎么?不想跟我說話了?”
冷慕有些疑惑地抬頭:“你受什么刺激了?一路來,你一直表現得像是一個驕傲的鄰家大哥,但是現在,你又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苦心叵測的人。你想讓我提防你?你想……讓煌曄皇族的人以為我們就算有神諭作為媒介,也不是一條船上的。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