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喜歡我了。”陸希梵淚眼朦朧看著她,撇著唇笑了一下,“你永遠都不會喜歡我了。安七,別原諒我,你要恨我一輩子……把我記住一輩子,對,你要恨我。”
“陸希梵……”宋安七語結。
她以為他不會在意的,畢竟她們彼此都知道。
宋安七吸了口氣,軟著聲慢慢地說,“陸希梵,我答應你,我們會在英國見面。等你學成陸大廚,我來求你讓我投資,來當你半個老板娘。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見面了。而且,我這么喜歡你,怎么舍得恨你?”
“你喜歡我、喜歡我……”陸希梵喃喃地重復她的話,又哭又笑。
他慌張無措地反握住她的手,看著宋安七想要說什么,張開嘴,突然一愣,驀地痛哭。他哭得抽氣,說不出話。
“我求你了,別哭好不好?”宋安七眼睛發酸,哽著聲,想勸不知從何勸起。
“安七,我好喜歡你,好喜歡你的……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不會勉強你,我喜歡你就夠了。我真的不是有意,你別哭,是我活該,我罪不可赦,你哭我這兒疼……”
陸希梵捏著她的手,死死抵住心口。劇烈的心跳,像錘子敲在手背上。
他情緒太激動,以至于語無倫次。
突然,陸希梵一把抄起桌上軒尼詩圓柱形的酒瓶,往宋安七手上塞,“來,你來打我一下,是我不好,你知道嗎?我把你的所有都毀了。你別恨三哥了,你來恨我。”
宋安七驚慌地奪過酒瓶,丟在座位上,“陸希梵,好了、好了,我們不打,誰也不打。老錢——”
守在外面的錢沒有蹭蹭地跑進來,趕巧看見陸希梵抓起喝威士忌的厚酒杯往腦門上敲。他人雖然胖,動作卻利索,騰地撲在陸希梵身上,把他壓住,一手搶過酒杯甩在地上。收回手,一巴掌拍陸希梵腦門上,“他媽多大點事啊,你還要死要活了?”
陸希梵醉得跟癱爛泥似的,被錢沒有壓得臉通紅,手還拽著宋安七的指尖不放。
錢沒有起身,把人交給宋安七先盯緊了,跑去外面端了杯溫開水,用灌的方式逼陸希梵喝下。
“你給他灌的什么?”宋安七抱著陸希梵的手問。
“安眠藥,六顆,老子跑了三條街去買回來的。”錢沒有在他們對面坐下。
安眠藥的藥效沒有發揮得這么快,陸希梵半醉半醒,因為被錢沒有重重拍了幾下,人沒了力氣。半個來小時,就睡死了。
錢沒有就勢把他放平,躺在卡座長沙發里。
“你小心點,如果他要嘔吐的話,別堵住呼吸道了。”宋安七不放心地叮囑。
錢沒有直起身,看見她拿著包站在卡座外,“你要走?”
宋安七不好意思點點頭,“我晚上有點事,他麻煩你先照顧了。”陸希梵睡得這么沉,安眠藥藥效加上酒精的作用,估計是要睡到明天下午了。
“麻煩錢大哥你多留心,要是他哪里不舒服,你最好趕緊送他去醫院。”
她不是學醫的,她不清楚,喝這么多酒,再吃那么大劑量的藥,會不會出事。但藥已經吃下了,又不能再讓他吐出來。如果驚醒他,又沒法子勸阻,倒不如讓他睡過去的好。
錢沒有悶不吭聲,送她走出酒吧,站在街邊等出租車的時候,他問,“你拒絕他了?”
“沒有,他沒有提。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宋安七一頭霧水,比他還要疑惑。陸希梵專業是心理學,他比她認識的任何人都還要會調適心理,他不該這么……失控。
錢沒有跺著腳,踩著地上的螞蟻,一步下去就響起一聲,“妹子,對他好一點。他對你比真金白銀還真,可能你現在是真的不喜歡他,但是給他個機會,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雨后的風,輕輕柔柔,帶著舒爽的涼意。
宋安七撫著肩膀,那里也氤氳著一團濕氣,是他的眼淚。
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結結實實地堵著,本該說的話,一個字都吐不出。她緩慢跳動的心,像是被一捆線輕輕慢慢地捆住了,隨著腦海里陸希梵一句一句的話,不由自主地抽動。
雨水沖刷后的城市,在浮動的陰云下,變得陌生。
她的眼睛,她的心,忽然有些迷失了。
等來了一輛空的出租車,宋安七招手攔下,回頭對錢沒有說,“老錢,我幫他謝謝你。有些話,我想明天自己對他說。你放心,我和你一樣,最不愿意他受到傷害。”
出租車往市中心開,行駛到一半,突然又下起瓢潑大雨。
快要到達目的地時,唐睿突然又打電話過來。
接起電話的時候,宋安七忍不住想翻黃歷,看看是什么日子,怎么一窩蜂地在這當口撞上了。
“七七,你現在在哪兒?”電話接通,唐睿語氣急促地問。
“我在……”宋安七看出車窗外,尋找熟悉的建筑,“在一環萬達廣場這邊了,怎么了?”
唐睿的聲音有些生硬,“馬上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現在這個時間?宋安七轉頭,看了下座位前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咬了下唇,“睿二哥,我現在有點事,可能要晚一點回家。你事情很急嗎?是不是有關花枝——”
“和花枝無關,是我找你,有點事這個……算了,你等會兒是要去哪兒?”
猶猶豫豫的語氣,不像唐睿的風格。宋安七皺起眉,說了地點,“有朋友約我吃一頓飯,應該要不了多長時間。吃完飯我再來找二哥你可以嗎?”
唐睿沉默了幾秒,“那好吧,我等你消息。”
“好,二哥再——”
“安七——”唐睿霍然打斷她,卻又同時閉上了嘴。
宋安七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她看了眼屏幕,通話還在繼續,“睿二哥?”
“嗯?”唐睿突地笑了,“我好像現在就在你說的這個小區,有個案子的被代理人在這兒,再過半個小時我來找你……你自己小心些,再見。”
“再見。”
唐睿好奇怪,宋安七掛了電話,腦海里第一個跳出的就是這個念頭。他是個磊落的人,就算當年向她表白、找陸子翊單挑的時候,說話也是溫雅有禮,從來不吞吞吐吐。
今天是怎么了,每一個人都古古怪怪。
宋安七下了出租車,習慣性地抬頭看天。八月還未到七點,天黑得壓抑,像一口倒扣的鍋。一坨坨灰黑的云,像是撕碎的爛棉絮亂七八糟堆積在天空里。
小區門口拉著條歡迎業主收房的橫幅,全新的公寓大樓,裝修得差不多了,入住率卻似乎不太高。
一路往里走,路燈蒙在細雨絲里,朦朦朧朧。兩旁的樓,陽臺上盡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幾家客廳亮著燈,仿若遼遠的星辰。雨水滴落在道路邊草叢里,寂靜的聲音。
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像雨后的霧氣,緩緩地滲透進心里。
雅庭B棟。宋安七按下大門的門鈴,半分鐘后一個保安跑出來。四五十歲的年紀,頭發白了一半,身體瘦削。他開了門,把宋安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宋安七宋小姐嗎?”
宋安七警覺地看他,遲疑地點了下頭。
“史先生都安排好了,你進來吧,我給你開門。”他晃了晃手中一大串幾十把的備用鑰匙。
史杰之前有說一切由他安排。宋安七放了一半的心,半信半疑跟著保安往一樓3號房走,手悄悄摸出放在包里的彈簧小刀。經歷過之前那兩次事件后,她有了教訓,防人之心不可無。
保安把門開了,站在門外,和顏悅色地請宋安七自便。
宋安七進屋,關門,先把門反鎖了。
公寓很大,三室兩廳,飯廳里亮著燈,餐桌上擺著還散著熱氣的菜。宋安七掃了眼,全是她以前和她爸還有外公在一起特別喜歡吃的家常小菜。
他們約好的七點半,宋安七看看墻上的鐘,她提早來了二十分鐘。
包里突然手機在響,宋安七接起電話,“Jerry,我已經進屋了。”
“……子翊到了?”史杰奇怪地問,“他不是才從老宅那邊出來么?”
“沒有,我先到了。”宋安七拖開椅子坐下。
有幾秒,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安七,”史杰低沉的聲音突然繃緊,“誰給你開的門?”
史杰這樣問,宋安七突然沒明白過來,“保安啊,不是你提前請他幫忙開門的嗎?”
“我沒有。”史杰低聲地回了一句,宋安七聽見他在那頭沉沉地吸了口氣,“安七,你現在去把房子里對外的所有門窗全部反鎖上,然后去主臥洗手間,把門反鎖了,馬上。”
宋安七迅速地,一分鐘內,把客廳通向陽臺的推拉門、每一扇對外的窗全部鎖上了。
一個人站在連呼吸都能聽到回音的房子里,宋安七努力抵靠住臥室門,勉強穩住緊張的聲音問,“Jerry,能請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嗎?”
“等你見過子翊,明天上了飛機我告訴你,可以嗎?”
“我怕我等不到那時候。”宋安七苦笑,笑聲輕輕抖了一下,“我覺得你現在告訴我比較好,不然我死了也不知道緣由,那該多冤啊。”她很怕,當人親身面臨死亡時,這種恐懼就像吃辣時會冒汗、受到驚嚇會抖一樣,是一種本能。視死如歸,只存在創作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