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喬伊沫毫無征兆的睜開雙眼,醒了。
“做噩夢了?”
低緩的男音從身側傳來。
喬伊沫瞳孔一緊,看過去,便看到站在昏暗光線下,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形。
喬伊沫驚愕,吞吞干渴的喉嚨,伸手要去開燈。
男人先她一步,按亮了床頭燈。
暈黃的燈光里,男人立體俊美的臉龐印入眼瞳。
喬伊沫慢慢從床上坐起,迷茫的看著他。
慕卿窨側身坐到床沿,偏首,眸光清軟望著她,聲音溫和,“知道小苼的病情到現在一個多月,你連續一個多月睡不好覺。今晚,情況似乎更嚴重了,睡了不到兩小時便醒了?!?
喬伊沫錯愣,他怎么知道她這一個多月都睡不好?
他每晚都會過來么?
“晚飯的時候問你,你不肯說?!?
慕卿窨探手,勾了勾她微亂的鬢發,眼神清柔得像要把喬伊沫溶化,“到底發生了什么?”
喬伊沫雙眼閃了閃,低下頭。
“說不說?”
慕卿窨伸手,長指挑了挑她低垂的下巴。
下巴有些麻氧,喬伊沫抬眼瞄了他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看你,最近休息不好,臉都皺了。”
慕卿窨又去捏她的臉。
喬伊沫,“……”
“不把心里藏的事說出來,你更是睡不著,睡不著,老得快?!?
喬伊沫,“……”麻煩不會說話閉嘴行么?。?
喬伊沫皺眉,抬頭慍怒的瞪他。
要她還是二十一二歲,她完全不care他在她面前說這個“老”字。
問題是她快三十了好伐!?
一會兒說她臉都皺了,一會兒說她老……他有病??!
見喬伊沫惱得恨不得撲上來咬他,慕卿窨嘴角微卷,驀地傾過身去。
喬伊沫眉心一跳,下意識的往后躲。
慕卿窨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十厘米。
慕卿窨黑眸閃過一抹幽暗,直直盯著喬伊沫瞪大的眼睛,“我比你更老?!?
喬伊沫眉頭皺得更緊。
他是在安慰她么?
如果是……抱歉,她一點不覺得有被安慰到!
“我困了,你說不說?”
慕卿窨嘆了口氣。
困?
喬伊沫慢慢看他,發現他眼簾下的黑眼圈很重,眼角干紅,眼眸里浮著倦怠的血絲,那樣子,像是已經有許多沒好好休息過。
喬伊沫抿抿唇角,盯著他伸手說,“你回房休息吧,我沒事?!?
“嗯……”
慕卿窨尾音拖長,頭探過去,不由分說的靠在喬伊沫瘦削的肩頭,聲線倦啞,“你休息不好,我就休息不好?!?
喬伊沫心尖滑過柔軟,在心里輕嘆一聲,低頭看著他,見慕卿窨也盯著自己,怔了怔,才抬手道,“是不是我告訴你了,你就回房睡覺?”
慕卿窨無聲的點了點頭。
喬伊沫眉心擰出一道微痕,望著慕卿窨的雙瞳有了抹憂慮,“我告訴你可以,但你得保證,不發脾氣?!?
慕卿窨突然就笑了,笑得疲倦,卻也舒心,“這么怕我發脾氣?”
“……”喬伊沫撅嘴,“怕啊,能不怕么?你不知道你每次發脾氣遭罪的都是我?。俊?
“呵……”
慕卿窨失笑,長臂順勢環住了喬伊沫的腰,溫軟凝視著她,好脾氣的說,“嗯,不發?!?
喬伊沫垂眼,悄然掃了眼慕卿窨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對此沒說什么。
“我今天知道,原來景堯不是忽止祁的骨肉。”
喬伊沫這次說的是忽止祁,并非“止祁哥”,想來也是顧忌著某人。
慕卿窨聞言,神情不變,黑眸依舊直直望著喬伊沫。
喬伊沫胸口似壓著一塊石頭,悶沉沉的,隱隱有些發疼。
看著沉默的慕卿窨,喬伊沫微微猶豫,道,“也許是緣分吧,我第一次看到景堯,就沒有道理的喜歡他,對他,有一種……出于本能的親切感,想要親近他,對他好……寵他?!?
“這幾年在隗城,除了按部就班的過著從醫院到家兩點一線的生活,我唯一期待的,就是和景堯視頻。我看著他從一個小團子,慢慢長成現在的小胖子??粗麖膶κ裁词露汲錆M好奇的小話癆到現在會幾國語言整天裝出一副什么都懂的小長大人樣,其實依舊天真不諳世事的變化?!?
“也許是對景堯一開始的喜歡,也許是我一直也被這個小家伙所惦記著喜歡著,很多時候,我看著景堯,恍惚間像在看……”
喬伊沫猛地頓了下,貝齒在下唇微重的咬了口,緩慢垂眸看慕卿窨。
慕卿窨沉靜的望著她,像是在認真的傾聽,除此之外,并無不愉。
喬伊沫暗自松了口氣,繼續用手語道,“一直以來,景堯都是被忽家上下寵著的小霸王,性格上有些驕橫和倔聱,但其實本質善良純真,而且,他比同齡的孩子更加機敏、敏銳。因此,在感受善意和惡意、周圍環境的變化反饋而來的信息他迅速的便能感覺到。忽家二老對他態度上的轉變,哪怕微末,他都能感覺到。在和景堯視頻時,我能感受到景堯的難過和無助,我想開導他,安慰他,可是我卻不知道怎么才能真正安慰到一個七歲多的孩子。”
“所以你因為擔心他,睡不踏實?”
慕卿窨淡聲說。
“不只是景堯?!眴桃聊嘈?。
“嗯。”
慕卿窨“嗯”了聲,就沒了后話。
喬伊沫低頭看他,“我清楚界限在哪里,盡管我關心景堯,但我只會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不會越線。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醫治小苼的辦法?!?
慕卿窨盯著眉頭不展的喬伊沫,半響,騰出一只手握住喬伊沫的手塞進自己懷里,淺聲說,“別逼自己太緊。在我心里,沒有誰比你更重要。”
“……”
喬伊沫輕震,瞳孔斂縮。
“你不在我身邊的這幾年,我都睡不好。真的困了?!?
慕卿窨閉上眼,低喃。
喬伊沫眼前瞬間模糊,心臟緊緊的揪了起來。
……
深夜。
一道黑影從喬伊沫房間出來,徑直去了書房。
書房,慕卿窨只打開書桌的一盞臺燈,站在大班椅前,拉開書桌下其中一格抽屜,從里取出一份棕黃色文件夾。
打開文件夾,從里抽出文件夾內的文件,放到書桌上。
文件的扉頁,赫然寫著——親子鑒定報告書的字樣。
慕卿窨幽然凝視著報告書望了片刻,骨節分明的大手翻開文件,直至末頁。
眸光移到最后的鑒定結果一欄……
慕卿窨菲薄的唇微微抿直。
幾個月前,慕卿窨鬼使神差的去做了這樣一份親子鑒定報告。
當時報告的結果……駁斥了自己堪比無厘頭的假設,他還暗自哂笑了自己一番。
他大約是……有些瘋了吧!
竟然會沒根沒據的僅憑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讓鬼影去忽家取景堯的頭發,與自己做基因比對親子鑒定!
慕卿窨荒唐過一次,結果是,景堯與自己并非血緣至親。
可是今晚,在聽到喬伊沫剖開心扉與他坦誠她對景堯的感情后,那個已然是謬想的念頭竟又再次浮出。
不管景堯是不是忽止祁的孩子,經過醫學鑒定,景堯都不會是他慕卿窨的骨肉……
而且他和她的孩子……早已夭折了不是么!?
所以慕卿窨,你怎么敢再異想天開的奢望什么呢!?
……
喬伊沫逼自己不去越線的過問景堯的事,忽止祁這廂卻主動聯系她,約她見面。
喬伊沫看著手機屏幕上,忽止祁那張幾年如一日沉穩成熟的臉,心尖沒來由的有些寒涼。
“是太久不見,不認識我了么?怎么只看著我,不說話?”
忽止祁淡淡笑說。
太久么?
這么說起來,好像從大年初二忽止祁帶著景堯離開隗城之后,她們便未有過任何聯系。
喬伊沫把手機固定在卡座里,面色平靜,“是有什么事,非要當面說不可嗎?”
喬伊沫想說的是,她們這樣,跟見面也沒什么區別吧!
忽止祁盯著喬伊沫柔美的臉,“沫沫,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一定要有事或非當面說不可的話才能約出來見面嗎?”
喬伊沫只是笑笑,那笑看似尋常,隱隱卻透著敷衍。
忽止祁眼廓輕斂,“怎么,有事不能出來么?”
“嗯,是有那么一點。”
喬伊沫順勢就說。
忽止祁牽起的嘴角不動聲色的抿直了直,低聲笑,“不管你有什么事,通通都推一推。我要跟你說的事,對我來說,是天大的事。作為我最……珍視的朋友,我必須當面告訴你才行?!?
這樣“蠻橫不講道理”的話,通常只會出現在最為親近的朋友和家人之間。
喬伊沫面不改色,沉默了幾秒,抬手干脆直接說,“止祁哥,你要跟我說的,是你要結婚的事么?”
“……”忽止祁深凝著喬伊沫,聲音沉沉的,卻也淡淡的,“你知道啦?”
喬伊沫點頭,“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會到現在都沒聽說。止祁哥,恭喜你?!?
恭喜!?
忽止祁面上的笑容就那么消失了一瞬,很快又沒事人般重新出現在他臉上,挑眼睨著她說,“從你嘴里聽到恭喜兩個字,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高興不起來?!?
喬伊沫長睫下掩,不說話。
忽止祁瞇緊眼,話鋒一轉,聲音微微揚高,“你知道我結婚的事,景堯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吧?”
喬伊沫嘴角禮貌勾起的弧度拉了下來,輕蹙眉盯著忽止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