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秋葉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只得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元澤又道:“過來罷。”
說罷,他朝秋葉白伸出了手。
秋葉白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看著他伸出的手,遲疑了片刻,將手擱在了他的手上。
元澤微微偏頭,一愣,有些無奈地道:“月奴,我是讓你拿豬蹄過來,你拿你的手過來作甚,難不成你打算讓貧僧把你的手當豬蹄去在香爐山烤了去毛?”
秋葉白一呆,臉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你大清早不睡覺,提著個香爐偷偷摸摸跑樹底下就是為了……烤豬蹄?”
她看他那么虔誠的樣子在香爐前打坐,原來竟是在專注于不要把豬蹄燒壞了。
她的心情瞬間百味雜陳,瞅了眼自己擱在他手里的‘豬蹄’,還好,沒有被這呆子直接拽到香爐山烤毛。
她還以為他是知道她來了,才會那么說,原來是等他的貼身美婢送豬蹄來等得郁悶了。
元澤動過一頓,呆呆地轉過臉來,看向身后的人,隨后幾乎是不可置信地道:“小白施主?”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的神彩瞬間從呆愣、不可置信變成毫不掩飾的欣喜,心里原本的一股子郁結之氣莫名地消散開來。
“最近可好?”秋葉白微笑,順帶打算收回自己的‘豬蹄’,但是元澤卻沒有放手,而是自然而然地抓著她的手帶著她也坐在旁邊的蒲團上。
“宮里的日子總是老樣子的。”元澤笑瞇瞇地道,隨后想想又補充了一句:“自然沒有呆在小白施主身邊的日子有趣。”
秋葉白看著他神采奕奕的樣子,不禁失笑:“怎么,活佛也有貪戀紅塵玩耍的時候么,跟著我的時候雖然有趣些,但日日危險,終歸沒有宮里的日子好平靜安好,也沒有宮里吃食精致?”
元澤聞言,神色淡了些,但依美貌純凈的面容上舊是含笑的模樣:“心中有佛陀,處處是須彌吉境,人心若皆貪念,紫竹林里亦地獄,何況這宮里原本就是百丈紅塵之中七情六欲最熾盛大之熔爐,人人心中都有地獄,便是錦衣玉食又與惡鬼畫皮啖人何異?”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那種淡漠涼薄,仿佛神佛俯瞰人間悲喜自在,皆無動于衷的高高神佛,讓她忽想起當日在小洲之上,他‘超度’數十條性命時候的從容慈悲到冷酷的模樣。
她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想起《世說新語》里開卷便言——花開生兩面,人生魔佛間。
元澤的這一面,大約才是屬于他真言宮活佛、天極帝國國師的一面罷。
元澤忽然想起什么,看著秋葉白溫柔笑道:“是了,小白,你這一次回京復命,可多呆些日子么?”
秋葉白聞言,不禁一愣,看著元澤的神色里,竟然沒有半分像是知道她目前處境的樣子,心中不免冷笑,看來她和元澤的關系很是讓太后老佛爺這些人忌憚,竟到了不敢讓元澤知道她處境的地步么?
她淡淡地道:“嗯,我會多呆些日子,短時間內都不會離開。”
元澤聞言,銀灰色的眼瞳里一亮,歡喜道:“那正好,貧僧前些日子和小白施主一起在外游歷的時候,吃過一味片鹵豬蹄,味道極好,只是風奴、月奴她們都說這些東西都是俗人吃的,不讓廚子制弄,只月奴心軟些,偷偷給貧僧弄了一點食材,今日正打算制一制,恰好你便來了,一會等貧僧制好了同用罷?”
秋葉白看元澤那一副‘你有口福了’的樣子,頓時再次失笑:“你這呆子,就你這樣拿著個熏香爐子燒豬蹄,何年何月才能制好?”
她瞥了眼那精致的銅包金,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筆的華美香爐,搖搖頭,千金萬銀佛前鼎,今日用作烤蹄爐。
元澤若不是俗人,這宮里大約是沒有俗人了。
元澤看著自己手里被熏得半生熟的豬蹄,有些奇道:“是么,彼時貧僧看那小二蹲在店門口也是拿了一炭爐慢慢烘,一會子就好了。”
秋葉白:“……那是人家去了毛,還得拿著在火上煨幾個時辰,才能軟爛酥香,好么!”
元澤失望地道:“哦,原來如此。”
秋葉白看著他漂亮純澈的銀灰色眸子里閃過失望,不由自主地安慰道:“沒事,既然我已經回京城了,我做給你吃罷。”
元澤臉上浮現起笑意,隨后,溫溫吞吞地點頭:“貧僧等小白施主這句話等許久了。”
秋葉白:“……。”
原來某些呆蟲,在涉及到吃的時候會瞬間變得聰明!
她有些無奈地道“你身邊的人還真是太不了解你了。”
元澤淡淡地一笑:“他們只是想要一個他們眼里的活佛和國師罷了,又何曾是想要貧僧這個人?”
秋葉白聞言,心中暗自嘆了一聲,又尋了些閑話,將話題岔開。
這樣明月將沉,朝日未起,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與一個讓自己覺得很舒服的人呆在一起慢慢說話的感覺,很不錯,所以,她并不太想破壞這種故友相見的好氣氛。
秋葉白的目光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眸光頓了頓。
這氣氛不錯到元澤說話的時候一直握住她的手……也不覺得討厭。
天色不知不覺地漸漸露出了魚肚白,秋葉白頓了頓,忽然道:“我要走了。”
很快,宮里的宮人們都要起來了,尤其是雜役們都起的早,若是被人發現了,只怕她出宮不易。
元澤點點頭,溫然道:“你什么時候再進宮,或者貧僧去司禮監衙門探訪?”
秋葉白搖搖頭,眸光有些冰涼悠遠:“阿澤,我如今是朝廷通緝的要放犯,你如果在司禮監衙門見到我,怕也是只能在詔獄里。”
元澤一愣,片刻之后,他顰眉:“是因為那賬冊?”
他只是略不通人情世故,卻并不是傻子,何況當時他呆在秋葉白身邊也足足一個多月,秋葉白并沒瞞著他。
她點點頭:“沒錯。”
元澤想要說什么,當時一只白皙的手指輕輕地點在他唇上,擋住了他要說的話:“此事,我不想阿澤你攙和進來,若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我一定會來找你。”
元澤靜靜地看著她平靜的神色,最終,他輕嘆了一聲:“好。”
秋葉白笑了笑,隨后目光停在不遠處殿下站著背對他們的一名穿著淡黃長衫披著兜衣的少女身上:“你的人?”
元澤點點頭,并無異色:“是月奴,小白施主,你放心,月奴不是多嘴的人。”
秋葉白微微彎起唇角:“既然你這么說,我自然是放心的。”
若不是那侍女拿著食材出來,撞見她和元澤在樹下談心,卻沒有驚慌失措地叫人,或者沖上來質問,而是安靜地背對他們靜靜地站在殿下替他們放風,甚至替他們打發走了幾個巡夜的侍衛,她早就把那侍女敲暈了。
如今多嘴問一句,不過是再確定一番罷了。
“我走了。”秋葉白正準備起身,卻發現自己依舊被元澤拽著手腕。
“嗯?”她微微挑眉看向他。
元澤看著他的神色有些憂愁:“小白施主,你何時會再進宮?”
昏暗的天光落在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面容上,漾開一種蒙昧的、迷離的氣息,看起來異樣的迷人。
秋葉白素喜美人,何況這樣的絕代佳人,只是這美人心上愁怨都不過是為了……
秋葉白無奈地笑了笑:“你且放心,我總會進宮的,只是依舊和今日一樣,不能光明正大罷了,不會忘了要為你做鹵豬蹄的。”
能讓這個吃貨這么記掛,也就只有她應承過他的事兒了。
元澤遲疑了片刻,有些猶豫地道:“若是沒有豬蹄,關系也不大,貧僧只是擔憂小白施主的安危罷了……。”
當然,若是小白施主能帶片鹵豬蹄來,自是最好不過的。
秋葉白挑眉,忽然低頭湊近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道:“阿澤,在你心里,我比較重要,還是你的片鹵豬蹄比較重要呢?”
秋葉白的漂亮的面孔陡然在自己面前這般放大,讓元澤瞬間覺得呼吸一窒,只覺得那雙明媚的眼似帶著戲謔,卻又如此銳利,幾乎硬生生地闖進自己眼前、甚至胸口都覺得一頓。
“貧僧……貧僧……。”
元澤‘貧僧’了半天,見她眼神里笑意愈濃,心中卻莫名其妙地愈慌,下意識地就往后一靠,卻忘了自己背對著空氣,這么一靠,整個人就往后仰,眼看著就要摔下去,秋葉白眼明手快地一伸手繞過他的腰肢,反手一扣,將他直接扣向自己的方向。
秋葉白看著面前的漂亮和尚慌張窘迫的模樣,哪里有半分國師和活佛的模樣,不由好笑,愈發地不肯放過他:“阿澤,你還沒回答我呢。”
元澤被她這么往回一扣,幾乎整個人都貼在她面前,甚至能感覺到她柔軟的呼吸輕輕地掃過自己的皮膚,迷蒙的天光下,她的眼和笑意都讓他覺得心跳如鼓,忽然想起那日在小洲上的客房里,她肆無忌憚地要輕薄自己。
他下意識一把捂住自己的額頭,低聲慌張地道:“小白施主,男女……不……男男授受不親,不可以如此言行輕薄,阿……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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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班到晚上10點——才回來~還以為可以多寫,沒想到……~不好意思~明天放假了,可以多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