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靠在樹下小憩,忽聽見身邊有聲響,他一抬頭正見著秋葉白提著東西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邊,忽然莫名地覺得有些心虛,。
大人不愿意讓人知道自己有那樣的傷,想來是覺得那是極為尷尬之事,自己雖然是好意,但總歸讓大人覺得下不來臺了罷。
秋葉白卻看起來神色沒有太多的變化,只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去攙扶他:“走罷,杏花村離開這里還有些距離,梅蘇的人此刻應該已經發現了咱們不在馬車上,想必很快就會被在這附近展開搜捕行動了。”
周宇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應了聲:“是。”
秋葉白剛扶著他站起來,就看見元澤也出現了,還是那副有點茫茫然的樣子,見秋葉白瞪著他,他想了想,便也趕緊過來,扶住了周宇。
周宇看著兩人的眼神官司,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兒,只是覺得氣氛很有些詭異的僵硬,秋葉白身上傳來的冷意讓他有點兒后悔,也許方才他真的不該多管閑事。
三人之中秋葉白和元澤武藝修為都不弱,就是攙扶著周宇,他們行進的速度也不慢,并沒有用太多時間,三人就已經暫時遠遠地離開了最初的躲藏地點,讓梅家護衛和東岸官兵都撲了一個空。
一名護衛提著一件東西從樹叢里鉆了出來,恭敬地對著正令人搜索樹叢的正陽道:“回稟大護衛,他們三人應該有從此處而過,但是不知離開此處多久了,但是屬下在溪水邊發現了一件血衣。”
正陽看著他手上的東西,挑起兩道濃眉,眸子里閃過銳色:“血衣?”
也就是說那三人之中必定有人受傷了,而且看著衣裳上的血跡,傷還不輕。
正陽瞇起眼眸冷冷地道:“繼續跟著他們離開的痕跡搜捕,再將這里的情形飛鴿傳書給家主,請家主定奪。”
“是!”護衛們齊聲應道,方才那一場咸魚飛火彈簡直讓他們在那些原本他們看不起的地方二流官兵面前丟盡了臉,這一回他們定要將那讓他們丟臉的混賬千總抓到手!
——
日升月落,暮色四合,一轉眼,就已經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分。
雖然杏花村外都全部都是全副武裝的官兵,警惕地盤查著往來的人,讓人心惶惶,但民以食為天,小村子里還是已經燃起了炊煙。
有三三兩兩的村民從附近挑了柴火和打好的魚兒回村。
村里一處還算干凈寬敞的瓦房里,飄蕩著不屬于房間主人能用的昂貴熏香。嬌柔美麗的婢女正小心仔細地往擱在窗臺邊的香爐里面添加香料。
一邊站著的中年男子則弓著腰,恭敬地捧著一只托盤,上面堆滿了飯菜,他有些不安地看著不遠處的人,不知道今日光臨的大人物會不會滿意他準備的飯菜,若是對方不滿意,自己會不會受到懲罰。
那美婢添完了熏香,方才轉過身來,看向男子手里的飯菜,她一眼下去發現全部都是油膩膩的大魚大肉,不免顰眉道:“陳村長,這就是你們村里最好的吃食么,我家大少爺如今受了傷,怎么能用這些油膩的東西!”
“啊……這樣啊,是小人粗心大意了,這就去讓我那老婆子再重新做,還請青蓮姑娘替小人向梅大少爺請個罪。”陳村長討好地看著面前的美婢,有些結結巴巴地道。
他早年讀過點書,是杏花村里難得識字的人,還曾經中過秀才,但是在漁村里呆久了,。如今說起那些文縐縐的客套話,也已經不利落了。
青蓮心底有氣,美目一瞪,正要說什么,卻忽然聽見內屋里傳來男子溫淡的聲音:“青蓮,不得無禮,我們占了陳村長的屋子,已經是給人添麻煩了。”
青蓮聽著自家主子的聲音,便立刻神色一整,對著陳村長的語氣緩和了許多:“那就請陳村長將東西放在這里罷。”
“不敢,固所愿也,不敢請爾。”陳村長受寵若驚,立刻小心擱下飯菜之后,對著房內恭恭敬敬地作揖,然后退了出去。
青蓮看著那陳村長離開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主子,你看那村夫的樣子,還文縐縐地道什么固所愿也,呵呵。”
“青蓮。”梅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么,但是那看似溫柔的目光卻讓青蓮一個激靈,乖巧地閉嘴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是個做事為人從來滴水不漏,最是不喜那得勢便猖狂的。
一名跟在梅蘇身后的年輕謀士模樣之人,看著青蓮的樣子,對著梅蘇笑笑道:“家主,青蓮不過是見不得您受傷了,還這般奔波,打個趣讓您開懷一些罷了。”
梅蘇立在窗邊,看著那天邊漸漸黯淡下去和裊裊的炊煙,微微瞇起清淺柔和的眸子:“停云,你知道我素來做事有始有終,等著某只鳥兒落了網,我自然會開懷。”
被喚作停云的年輕人,五官不過是尋常模樣,只一雙眼睛里總閃爍著精明的光芒,此刻,他挑眉也學著梅蘇看向窗外:“家主,您在杏花村這般布下張揚的羅網,只怕再眼盲的鳥兒也不會這般自投羅網罷!”
村外全都是官兵大張旗鼓地盤查行人,豈非告訴目標此處戒備森嚴,早有防備,來便是送死,對方又非蠢物,怎么會自投羅網?
梅蘇看著天邊飛過的輕鴻,彎起薄唇:“如今所有的村落都已經有官兵盤查,若是只有杏花的村防備松懈,你覺得鳥兒會看不出來這里才是最危險之處,正有人張開羅網等她來么?”
停云一頓,隨后點點頭:“家主說的不錯,是停云欠考量了。”
“這里,還有對鳥兒而言,最有誘惑力的誘餌,藝高人膽大,何況本公子看中的海東青,飛鳥之王,她一定會來嘗試帶走屬于她的‘食物’。”梅蘇拿過桌上的輕弩,指尖撫摸過弩上的利箭,淡淡地道。
老鷓鴣還在杏花村,秋葉白如果想要一舉在此案上扳倒他和梅家,雖然有了賬冊這個最有力的物證,但為求穩妥,必定最好還有一個人證,她武藝卓絕,若是單純論武藝,他身邊目前還沒有一個人能敵得她,更不要說那些草包似的官兵。
所以她絕對不會不試一試就放棄,一定會先來嘗試來帶走老鷓鴣。
“家主,既然您知道目標必定會出現,也知道咱們這里無人能與她抗衡,您又怎么能確定一定能抓住她呢?”
梅蘇并沒有馬上答話,而是抬起手中的輕弩對準了天空中不時飛過的鴻雁,仿佛打算試弩。
停云和青蓮看著自家主子姿態優雅地慢慢地移動著手中的輕弩,也沒有再插嘴。
梅蘇忽然松了扳機,“諍!”一聲銳響劃破了半空的安寧。
與此同時,天空響起一聲凄厲的鳥兒哀鳴,一道灰影瞬間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大少爺好準頭!”青蓮立刻拍手笑了起來,崇敬地看著自己的主子道:“青蓮去替主子把獵物撿回來可好?”
梅蘇收回輕弩,朝著青蓮點點頭,含笑道:“去吧。”
“是!”青蓮足尖一點,敏捷地躍了出去,看似嬌柔的女兒家,身上武藝竟一點都不弱。
梅蘇再次在輕弩上搭了箭,溫然地道:“鳥兒雖然長了利爪長翼,但若是受傷了,便自然飛不高,何況還有無數羅網呢。”
停云忽然想起今日正陽令人送來的那件血衣,有些疑惑:“您怎么知道一定是那只‘鳥兒’受傷了呢?”
他可是聽說目標有三人,當然,自家主子真正只打算留下活口的只有那一個正主兒。
梅蘇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來:“若我說,那是自覺呢?”
雖然在李家查到的消息是周宇受傷,但是他的傷口在手臂之上,想來就是自己在洞穴里命人放箭所穿的傷口,而那血衣的血跡遍布下擺,倒似下半身受傷,血衣大小只有女子纖柔的身形才能穿得下,不是那只鳥兒受了傷,又能是誰?
停云一怔,隨后笑了起來:“家主的直覺一向是極準的。”
……
擔著柴火和打了魚兒歸家的村民們一隊隊地在村口排著隊,一名身材略顯修長的少年模樣的漁夫戴著斗笠,挑著擔子,身形緊繃,一副很有些緊張的模樣。
他身邊的老頭兒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擺:“瓜娃子,你放松一點,這副模樣,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這兒有問題么!”
那少年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見老頭兒這么說你,便努力地放松了自己的身形。
很快,就輪到了他們檢查,一名士兵走了過來,冷冷地看了他們兩一眼,一邊拿著手上的長槍挑起他們的擔子里的東西,一邊道:“你們是什么關系?”
那老頭陪著笑道:“老漢……老漢是這小子的老娘舅,咱們今兒剛剛打了魚回來。”
說罷,他上前悄悄地塞了一吊錢給那士兵,賠笑道:“官爺,我那妹子如今躺在床上正病得要緊,咱們剛弄了些草藥回來,您就行行好,讓咱們早些過去罷,耽誤了煎藥的時辰,我那老妹怕是有事兒。”
搜查的時候,有些士兵為了尋些油水,確實有那故意磨蹭拖拉不讓人走的,如今那士兵見了手里的錢不少,心中高興,又翻了翻他們的東西,并沒有發現什么東西有問題,一擺手就要讓他們通過:“去罷。”
一邊早早就等著檢查卻還沒有過去的一個村民看著比自己后來的人都過了,頓時不滿地嚷嚷起來:“老潘子,你那寡婦老妹不就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么,哪里來的侄兒,我們怎么沒有聽過。”
一邊一直嚼著檳榔冷眼看著的小隊長聞言,忽然想起今早聽到的那賊子易容沖關的事兒,頓時額警惕起來,便走了過來,冷眼看了看那老頭,最后目光停在那少年的身上,見他總是低著頭,便問:“你是那這老頭的侄兒,那我問你,這老頭兒叫什么?”
少年渾身僵硬,還是低著頭,卻不說話。
那小隊長瞇起眼,愈發狐疑,把手按在了腰上的劍上:“怎么,你連自己的老娘舅都不知道叫什么?”
那喚作老潘子的老頭頓時也有些慌張,但還是賠笑著道:“官爺,老頭子的這侄兒生來就燒壞了腦袋,原是被我老妹送出去給人養大,后來他聽說我那老妹快不行了,便從隔壁村回來看看,他不怎么會說話。”
說罷,他忍不住惡狠狠地踢了一腳那低著頭的少年:“蠢物,還不和官爺問個好。”
但是這樣的解釋,明顯不能讓那小隊長滿意,反而讓他越發地警惕,使了個眼色,示意周圍的下屬們圍上來,同時他也抽出了手里的劍,指著那少年:“把你的帽子摘下來,立刻!”
那少年瞬間發起抖來,忽然一言不發,猛地把肩膀上挑著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朝著那小隊長砸了出去。
那小隊長沒有料到對方說發難就發難,頓時大驚失色,手上的劍立刻毫不留情地狠狠劈砍向那些擔子,那擔子被這么一扔,又被人一挑一砍,里面的東西立刻天女散花一眼全部散開來。
原本那少年挑著的東西,最初的那個士兵已經檢查過,不過是些咸魚干,但此刻,那些魚干四處飛散,非但帶出一股子咸魚味,還瞬間燃著了,火一燒起來,魚干的味道頓時臭不可聞。
而大部分的士兵并沒有經歷過之前追擊秋葉白時候中的那個陷阱,哪里想到魚干也會是暗器,只下意識地被瞬間燃起的魚干嚇得一下子散開來。
那少年立刻趁此機會沒命地就往外逃。
老潘子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變故,早已經嚇得一屁跌坐在地。
那小隊長緩過神來,立刻尖叫:“是那賊人,抓住他,抓住他!”
說罷,立刻操著手里的劍領著一群聚集過來的士兵蜂擁而出,朝著那少年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畢竟抓住了‘賊子’,上面的人說了官升三級,賞銀千兩,所有的官兵們自然是不宜余力,而梅家的護衛們武藝高強自然也早就施展輕功追了出去。
一干村民們都被眼前的變故嚇呆了,只覺得眼前一片混亂,刀劍齊揮,都是尋常老實村民,他們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都嚇得立刻挑著自己的東西紛紛朝著村里做鳥獸散,只想往家中躲。
剩下的士兵們早就沒了心思再一個個盤查,不一會,原本熱鬧的村口便一個村民都沒了。
——
“稟報家主,目標已經出現,正在圍捕當中!”青蓮提著一只大雁,忽然從門外匆匆而入,興奮地對著梅蘇道。
“恭喜家主,神機妙算。”停云聞言,含笑拱手對著梅蘇道。
梅蘇先是一怔,隨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容顏上也掠過一絲暢快笑意:“倒是沒有想到這只海東青竟然這般沉不住氣,倒是有些不像她了,且細說來。”
青蓮方才去撿梅蘇射下的大雁,剛好將方才發生的事情都看在眼底,便得意地笑道:“原本青蓮也想去幫忙,但是看著正陰大護衛也已經領人追了出去,所以奴婢便不再多次一舉,而是趕回來向家主稟報此事。”
隨后,她便將方才看見的事情細細地說給梅蘇聽。
只是不知道為何,梅蘇在聽她陳述的過程中,臉色從一開始的愉悅,漸漸地變成疑惑,然后便是一片陰沉,最終又變成了一種有些無奈卻又頗為愉悅的復雜神情。
“家主,怎么了,難不成您擔心那人會跑了?”青蓮不以為然地勸慰道:“您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算那人真的武藝高強,卻也絕對逃不出去的。”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以為然地補充了一句:“何況,那人武藝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嘛。”
倒是停云看著梅蘇的表情,心中仿有所悟,便搖搖頭道:“青蓮,你別說了,此事只怕不是那么簡單,也是咱們中計了。”
“中計了?”青蓮一愣,不明所以,他們中了什么計,明明正陰大護衛就要抓住那人了。
“那個逃跑的人,也許根本就不是咱們要抓的人。”停云搖搖頭,他目光注意著梅蘇的神色,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但是……但是那人用燃燒的魚干砸咱們的人的手法和原先設計正陽大護衛他們的方法是一模一樣的啊!”青蓮有些不服氣,崛起艷麗的嘴道。
梅蘇終于說話了,他微微勾了唇角,看向窗外:“就是因為用了那樣的手法,所以一定不是她,她那樣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招用老,便是技拙,只怕咱們的人是中了她的調虎離山之計!”
青蓮不服氣地道:“那人真的有主子說的這么聰明!”
停云冷冷地看了青蓮一眼:“怎么和主子說話的,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蠢笨么!”
青云也知道自己方才語氣是恃寵而驕了,雖然惱怒又委屈,但立刻不敢再多言,神色吶吶,心中卻莫名地開始憎惡上那個害自己在主子面前失態的人了。
梅蘇沉吟了片刻,忽然看著青云問:“青蓮,你方才回來的時候,那些等候查驗的村民們可還在原地等候查驗?”
青云想了想,搖搖頭:“那些刁民都散了。”
梅蘇有些無奈地輕嗤了一聲:“果然。”
停云神色一凜:“家主,屬下立刻帶人挨家挨戶地搜查,再立刻加派人手看護老鷓鴣所在地。”
梅蘇點點頭:“你去罷。”
他的海東青必定是趁著混亂,混在那些村民里面進了村,此刻只怕要么潛伏下來,要么就已經摸到了關押老鷓鴣所在地的附近。
村里并沒有什么地牢,所以要知道一個人關押在何處,只要看哪里守衛的人最多就好。
停云領命而去之后沒有多久,正陰大護衛就已經著人押著那逮住的少年和那老潘子到了梅蘇的院子里。
梅蘇不必走近,只遠遠一看,就知道那少年不是秋葉白,而是和秋月白身形有些相似的少年。
再著人一問之下,那少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他倒真是老潘子的侄兒,只是不傻,和老潘子兩個人不過是為了錢財才答應冒險做這個事兒。
只是那個將魚干交給他們的年輕人并沒有說是要這個少年冒充他,而是只說這些魚干里有些要緊的東西,需要他們運進村子里,那年輕人甚至告訴他們若是遇到有人盤查,實在害怕,就把東西砸出去,先行逃跑也是可以的。
老潘子的侄兒哪里見過官兵盤查的陣仗,自然嚇得話都說不利索,遇到人便把東西砸了出去,引得官兵前去抓他。
青蓮聽完,方才羞愧地低頭,她果然是太小看人了,羞怒之下,她便又把這筆賬算在秋葉白的頭上。
梅蘇聽完了老潘子的交代,輕笑了一聲,看向窗外的漫天繁星。
葉白,你果然不是尋常人物,狡詐非常,這般布局謹慎,讓你做個司禮監的小小千總還是屈才了。
不一會,停云也匆匆地趕了回來,稟報道:“家主,您放心,咱們的人都已經到位,就算秋葉白知道老鷓鴣在哪里,只要他敢踏進關押老鷓鴣的房子,武藝再高強之人也逃不出您布下的天羅地網!”
梅蘇微微瞇起眸子,點點頭,他對自己的‘捕鳥’手段自然有信心。
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心中總有一絲不安,卻又說不上到底是什么不安,或者說不上來到底什么不對。
他再細細地回想了他在老鷓鴣的房間里面和附近的布置,他確實布下了‘天羅地網’,他對自己布置的機關非常有信心。
人人都知道梅家家主,梅大少爺是商場之王,卻并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習得一手頂尖的機關和奇門遁甲,困殺千軍于無形之中。
若不是因為怕顯露出痕跡,他原本的計劃是在村子里布下機關,讓他的海東青一進村子就直接落網。
“天羅地網……入網即收……。”他忽然腦海里閃過一絲靈光,瞬間明白了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里了。
天羅地網的觸發,必定是人要入陣救人,但若是對方不入陣內,能不能將老鷓鴣弄出來了呢?
停云聽著梅蘇的話,不免不以為意地一笑:“家主,這怎么可能,不入陣內就能如何能將人弄出來?”
梅蘇剛想說話,卻聽見一道似笑非笑的涼薄聲音在門外響起:“為何不可,請君入甕,不若挾天子以令諸侯,請君出甕,梅大少爺,您說對否?”
停云瞬間大驚失色,那一把悅耳聲音如此陌生,絕對不是他們熟悉之人的聲音,什么人能避開那么多一流護衛闖進來。
梅蘇唇角勾起一絲無奈卻又會有些快意的笑來:“果然來了。”
他話音剛落,大門就被人‘砰’地一聲踹開來,門外一道修長灑脫的青影立在門口,手中一把軟劍染滿了血色,他身上卻沒有一個血點子,但門外已經躺了一片橫七豎八的尸體。
停云不敢置信地看著門口的俊美青年,不過短短時間,那人竟然能悄無聲息地斬殺了那么護衛,這人的修為是他平生所見之高。
秋葉白環視了一下四周,隨后含笑看向梅蘇:“梅蘇,我們又見面了。”
梅蘇負手而立,看著她片刻,清淺的目光里閃過熾熱與冰冷交織的復雜情緒,最終他還是平靜地微笑:“是的,我們又見面了,葉白,看見你沒事,我很高興。”
秋葉白挑眉:“我以為你看見我留下的那血衣會更高興。”
梅蘇看著她,片刻后道:“你很聰明,葉白。”
在看見她全無事情,動作利落又悄無聲息地將他的人在短時間內處理掉,他就明白自己中的是計中計。
從正陽拿到那件血衣開始,秋葉白就在謀劃整個陷阱。
她算到了他必定會拿到血衣,隨后推定血衣歸她所有,判定她受了不輕的傷,同時也算計到他肯定會趕在她到達杏花村之前布下捕捉她陷阱。
“彼此,彼此,梅大少爺這般能耐,既然能在今早認出那化裝潛逃的人是我,又怎么可能搜不出老鷓鴣,你不也算計到即使杏花村里布下天羅地網,我也一定會冒險走這一趟么,我只不過是提前給了你一點小小的錯誤暗示而已。”秋葉白輕笑,順手扯了一邊的門簾子,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利劍上的血擦干凈。
梅蘇眼底幽光沉浮,是的,他接到的錯誤暗示就是——那件血衣。
如果不是斷定她受了傷,那么他也不會只在關押老鷓鴣之地布下天羅地網,而是一定會將布局的每個關鍵點都算計得更為精細,還有前招。
“葉白,你很善于后發制人,呵。”梅蘇輕笑了起來,這是他的失誤,他承認。
請君入甕,但是這個‘君’根本就不入甕,而是直接來抓燒火制甕的人。
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抓他,利用了他們思維的盲角。
能算計到他的算計之上的人不用多,但越是這樣手提染血長劍,敏睿狡詐的秋葉白,不管她是男還是女,都讓人越發著迷。
“好了,咱們來說正事兒罷。”秋葉白微笑,態度很好地道:“梅蘇,你是打算自己過來,做一個乖巧安分的人質,讓你手下幫我帶出老鷓鴣呢,還是打算讓我過去狠狠滴揍你一頓,再把你跟拖死狗一樣拖出來,讓你屬下把老鷓鴣帶出來,順便讓你丟盡臉面呢?”
“放肆,混賬東西,竟然這么和主子說話,受死罷!”青蓮大怒,抬手就抽出袖底刀朝著秋葉白撲了過去。
梅蘇在她心中是宛如神祗一樣的存在,沒有任何人可以侮辱,而且她從來也沒有見過有人敢這么和自己的主子說話。
停云看著青蓮撲了過去,瞬間一驚,試圖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秋葉白看著青蓮拿著刀來勢洶洶地就往自己胸腹刺來,她微微顰眉:“嘖,美人如月,奈何向溝渠,可憐見的。”
她雖然用溫柔的聲音說著憐惜的話語,但是卻一抬腳,毫不客氣地一腳直接踹在了青蓮的小腹之上。
秋葉白的動作直接了當,甚至沒有任何招式,但是青蓮明明看著對方一腳就要踹在自己小腹之上,卻不知道為何竟一點都躲不開,就這么一腳被狠狠地踹中。
青蓮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痛,她不受控制地一下子飛了起來,狠狠地撞上墻壁,連哼都沒有哼一聲,滾落在地暈了過去。
停云和梅蘇則是再一次見識了實力對比懸殊的結局就是——一力破十會。
那一腳就是看著都覺得痛,停云臉上不自覺地白了白,而梅蘇則是沉下臉,青蓮到底是他貼身侍婢,看著秋葉白的眼底閃過陰冷的銳色。
秋葉白恍若未覺,連看都沒有看被她踹暈了的青蓮,只是看著梅蘇繼續微笑:“梅蘇,別考驗我的耐心,你應該明白鑒于你我在洞穴里的‘舊怨’,我會更樂意讓你從此再也說不出話,或者你想讓我現在就殺光你身邊的可能知道這個‘舊怨’的人?”
停云雖然不知道這個俊美的年輕人和在自己的主子到底在說什么,但是門外的尸體和躺在墻角生死不明的青蓮都讓他明白這個人絕對不是在威脅。
他臉色越發地蒼白了,卻并沒有說話。
梅蘇看著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殺意,他眸光閃了閃,忽然道:“好,我過去。”
停云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就拉住了梅蘇:“家主,不可!”
他話音剛落,一道冷光瞬間就抽上了他的手,一股子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停云捂住自己劇痛的手臂,又驚又怒地瞪著秋葉白:“你……。”
“閉嘴。”秋葉白冷冷地看著他,眼底的光芒是屬于江湖客快意殺戮,不將法理放在眼底的血腥與暴戾。
表面上再斯文秀逸,她到底還是在冷硬恣意江湖之中長大的江湖人,而不是真正生長在軟玉溫香,紙醉金迷里的世家子,貴家女,江湖人的血性和暴戾,她不表露,不代表她沒有。
停云嚇住了,不再說話,別開臉。
梅蘇看著秋葉白,慢慢地朝著她走了過去,眼底卻閃過一絲著迷,是的,就是這樣,海東青就該有天生王者的殘暴之氣。
看著梅蘇站在了自己面前,雖然對方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但是秋葉白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只一抬手,硬生生把他扯了彎,背對自己扣在自己手臂里,手上的劍毫不客氣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走!”
她一點都不喜歡梅蘇看著自己的那種目光,那種目光讓她莫名其妙地想起百里初。
真是非常討厭!
如果是百里初的話,此刻只怕根本就不會被她手里的劍威脅,就算他武藝修為不如她,說不得那變態就不管不顧地,冒著被她砍死的危險也要撲上來抓住她。
她可忘不了,那個夜晚,手里云紋刀穿過百里初肩頭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嗜血的興奮,眼底的光芒讓人毛骨悚然。
她治不了百里初那個超級大變態,還不制不住一個正常點兒的梅蘇,她就白活了!
此刻的秋葉白并沒有發覺,不管百里初用的什么手段,不管是厭惡還是歡喜,他在她生命里烙下的印記卻已經讓她刻骨銘心。
秋葉白夾著梅蘇就硬生生地往外拖,自然驚動了其他梅家的護衛和官兵,畢竟在梅蘇院子里守的人不算太多,大部分人手都調到了老鷓鴣那里。
也如秋葉白的預估一般,她手里有了梅蘇這個人質,其他梅家的護衛和官兵根本沒有辦法,只能在僵持了一會之后,被動地聽從她的指揮,將老鷓鴣給帶了出來。
老鷓鴣的情形不太好,但是已經清醒過來了,梅蘇為了保存這個誘餌,不但沒有殺他,還給他治療了一番,所以如今他雖然腳步有些虛浮,但還是可以站立的。
在帶出老鷓鴣的過程里,自然也不是沒有人試圖暗中放箭或者做一點別的什么手腳,但是秋葉白早有準備,自然是不會讓他們得逞,順帶拿了個帕子把梅蘇的嘴給封了,省得他又要折騰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