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手上動作頓了頓,并未回頭,只是再將披風批好,隨后撿起了百里初掉落在地的面具。
梅蘇看著她背影,淡淡地問:“早年我曾往北方邊境經(jīng)商,所以知道赫赫貴族女子成年之后都會在手背之上紋下他們國花——鳶尾,你手上卻沒有那種印記,所以你不是赫赫人,你到底是誰?”
她沒有搭理他,徑自起身之后,就背對著他向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但是梅蘇仿佛也并不著急,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你的《眉嫵》很特別。”
秋葉白頓住了腳步,神色瞬間一冷。
他看見了?
不,不可能,她和阿初的武藝尚且不至于有人靠近五十米之內(nèi)都不知道。
但是……
他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她確實在這之前沒有任何感覺!
“空云閣雖是周家所有,但當初替她們設計建造圖紙之人是我。”梅蘇微微一笑,仿佛他知道秋葉白在想什么。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空云閣的構(gòu)造,包括這臺下,還有這里的暗道。”
她心中波瀾微起,卻還是繼續(xù)背對著他準備離開。
不管梅蘇到底看見了多少,她臉上戴著面具,阿初雖然沒有戴面具,但他一身裝束,即使是她乍看之下,還有瞬間有些迷了眼,何況這里燈火迷離,她并不認為梅蘇就能認出來。
梅蘇卻忽然再次開口,似嘆又似有些譏誚地吐出了三個字:“秋、葉、白。”
他的聲音很輕,但于她而言卻似晴天霹靂。
她瞬間再次站住了腳步,眸光里殺意頓顯,然后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不遠處坐在木制輪椅之上的男子。
梅蘇見她轉(zhuǎn)過身來,清清淺淺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果然是你。”
在門內(nèi)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他還當做自己疑心生暗鬼,但是后來,兩次看見她的背影,他心中便愈發(fā)懷疑。
直到方才,在暗道之中,見她一曲劍舞《眉嫵》,驚艷極至,亦終于確定真的是那只海東青。
梅蘇眸色微涼,譏誚地道:“大婚之夜,秋提督你不在公主府,與公主洞房花燭,就不擔心攝國殿下會追究?”
“不過當初我看你身陷與安樂婚事的困境,讓相子去替你解圍,你卻并不領(lǐng)情,還招惹上了百里初,又或者你又用了什么法子連攝國殿下都迷惑了?”
“讓一個深愛你的少女用那種自毀名譽的方式替我解圍?”秋葉白看著他,手腕輕轉(zhuǎn),握緊了袖底劍,忽然輕蔑又不屑地譏誚道:“我還沒有和你一樣下作到那種地步,梅蘇,你身手平平,身子骨不適習武,倒是生就一雙利眼和一顆多管閑事的心。”
當然,還有一副好用的腦子,倒也堪稱驚才艷絕,只可惜,這種驚才艷絕讓她只想除掉這樣的威脅。
更何況這樣利用女子一片癡心的男人,實在讓她厭惡到了極點。
秋葉白的譏誚,并沒有激怒梅蘇,他淡漠地一笑:“人皆有所長,你只靠著杜家和太后老佛爺,你以為這天下泰半金銀能為我所控,我能活到今日坐在這里,讓手握權(quán)勢的皇家貴胄都要遵我一聲公子?”
他頓了頓,眸光漸寒:“至于管閑事,我從不管與我無關(guān)的閑事。”
她是入了他眼的海東青,夜里無數(shù)次丹青繪過的身姿,便是化了灰,他亦認得。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般高傲的海東青,竟已經(jīng)被人染指!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梅蘇看著她窈窕玲瓏的身姿,想起方才那是個男人都會血脈僨張的一幕,清淺的眸子里一片陰霾,心中的怒意讓他眼中已隱有風雷。
秋葉白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冷笑一聲:“他是誰,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我一定會找出那個人!”梅蘇厲聲道。
秋葉白眼中寒光一閃,她一抬手,手中袖底劍突然凝氣,抬手便直彈梅蘇耳邊。
“噌!”
停云瞬間大驚失色,伸手就要去推開梅蘇,卻沒有想到梅蘇反手一推,卻硬是將停云反手一掌擊開。
任由那那劍氣瞬間擦過自己的脖子,在他的頸項右側(cè)濺開一抹細細的血色。
“主子,你……!”停云幾乎覺得心臟的跳動都要停止了。
秋葉白倒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怔了一刻。
梅蘇看著她,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痛色,但隨后又恢復了平常清冷的樣子:“葉白,那個男人到底哪里比我強?”
隨后她冷冷地道:“梅蘇,這是最后的警告,不要試圖去沾染你不該沾染的東西,要么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去,要么你就閉嘴,離我遠點,也離我的的人遠點,否則下次,這劍光掠過的就不是你的脖子。”
隨后,她撤了劍,轉(zhuǎn)身就走。
“葉白……秋葉白,你站住!”梅蘇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原本清冷的面容都變得陰沉異常,他眼中閃過腥紅的光。
他的海東青,他的海東青怎么可以被別人沾染,怎么可以屬于別人!
此時,梅家的侍衛(wèi)們立刻全部提劍而出,向秋葉白圍去。
秋葉白聽著身后繁雜的腳步聲,有些不耐,正準備足尖一點,直接和百里初一樣從池面上飛掠離開。
卻不想此時,一道修長人影仿佛從天而降一般,領(lǐng)著人飛掠過水面,亦向臺下飛來,剛好截斷了她的去路。
她頓住腳步,眼中寒光頓現(xiàn),看來梅蘇的人不少,對方是早有準備了!
今兒她原本是不想在她和阿初的好日子里劍上染大紅,看來也是不能夠了。
她手中袖底劍一轉(zhuǎn),挽了個劍花,正準備出手,在對方落足之前,先發(fā)制人。
但是下一刻,寒風掠過,燈籠搖曳,讓她借著朦朧的燈光瞬間看出清楚了對方那一身略有眼熟的玄色衣袍,竟然是他……
她瞬間一頓,明眸微閃,忽然轉(zhuǎn)身收了長劍,但是身形未退,在那玄衣人飛掠至臺下時候,徑自提著裙擺就往他懷里沖了過去。
百里凌風掠過近了那水池,看清楚了場內(nèi)劍拔弩張的情形,眼中銳色頓現(xiàn)。
果然一如他命人探聽來的消息一樣,此地有些異樣,梅蘇似往這里來了,卻不想非但讓他看見了梅蘇,還讓他看見方才那神秘的赫赫女子!
只是他才落地,還沒有開口,卻見那戴著面具的女子如一只青鳥一般忽然一聲不響地朝著自己懷里撲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懷里的女子,鼻間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氣,不免一愣神:“你……。”
但不過片刻,那女子卻迅速地從他懷里一下子繞到了他的背后,只低著頭,還是不說話,卻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仿佛很有些害怕地看向前方。
百里凌風下意識地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卻正正對上一雙陰沉沉似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眼眸。
“百里凌風……是你,竟然是你!”
又或者,果然是你!
聯(lián)想起今晚他在樓上看見秋葉白身后跟著的人,確實就是百里凌風,這世間哪里來的這么多巧合。
百里凌風憑什么能得到他費盡心機都得不到的海東青!
梅蘇看著自己心心念念的海東青,在看見百里凌風來到的那一刻,忽然收起了劍,‘熱情’地‘投懷送抱’,再一想到方才二人纏綿的樣子,一想到她棲息在他身下的模樣,梅蘇心中原本壓抑的憤怒幾乎瞬間難以壓抑,他腦海里幾乎全理智全失。
“你唯一比我好的,也不過是你身上流淌的皇家血液罷?”梅蘇忽然輕笑了起來,指尖幾乎一點點地陷入而來自己的掌心,極輕,極輕地道。
“所以,你可以輕易地得到無上的權(quán)勢,得到別人努力許久都得不到尊榮,甚至想要許久的東西……。”
百里凌風看著面前梅蘇,全不明白面前之人喃喃自語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只是梅蘇的樣子雖然看似平靜,卻有一種極為危險的氣息,讓他心中瞬間警惕起來。
“把你身后的人交出來,我可以考慮讓你活著離開空云閣。”梅蘇看著百里凌風淡淡地道。
百里凌風就算如今于朝內(nèi)進退為難,但他心中一直都是驕傲的,何曾允人這般與他說話。
他眼底寒光一閃,冷笑一聲:“梅蘇,你配么?”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百里凌風身后,淡漠地看著梅蘇,唇角勾起譏誚的笑容。
就是那一點笑,讓梅蘇心中的最后一根冷靜的弦瞬間斷裂開來,他伸手一下子扣住了自己輪椅的扶手,幾乎生生地將那扶手捏斷
烈焰早已燃盡了理智,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憤怒。
他抬起眼,冷冷地看著百里凌風,神色平靜到可怕:“那么,你就去死罷!”
說罷,他忽然一拍輪椅。
“轟隆!”一聲響,整座臺子忽然猛烈地顫抖起來,隨后地面上竟然瞬間裂開數(shù)條地道,涌上來無數(shù)持劍的黑衣人,將百里凌風等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