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又名五行山、王母山、女媧山,山中自古多神話。
巍巍八百里太行,高低起伏,連綿不絕,自北而南貫穿于中華大地。它像一根脊梁,撐起民族之魂;它又像一面墻,不但擋住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也擋住了里面的離奇故事。
太行深處,有一幽谷,長年與世隔絕,早已被世人所遺忘。谷中有一村落,其先人為清末逃避戰亂的難民。
當年,先民誤打誤撞地來到此地,環顧四周大喜過望。此地背山面水,山高林密,水清而多魚。谷內遍布桃樹,正值桃子熟時,饑腸轆轆的災民伸手摘來食用,味道竟美而多汁。眾人深以為這就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連聲稱贊道:“真是好山好水好地方啊!”
眾人都在歡喜雀躍之時,一位衣著破爛的白頭老者突然跪在地上,仰頭哭泣。老淚橫流,順太陽穴匯入耳窩,又經耳垂一顆顆滴落入土。眾人不解,急忙上前攙扶,老者不起,顫聲泣道:“蒼天有眼,憐憫我們啊!”眾人聽后也泣不成聲,齊刷刷一片跪在老者身后磕頭。
他們拜了天,拜了地,拜了山,拜了水。
進出山谷的只有一條路,開鑿于懸崖峭壁之上,崎嶇不平且十分隱秘,外人很少能夠進來。有人在路旁石壁上看到一行古字,于是請來白發老者相認,老者一邊端詳一邊緩緩念道:“北山愚公,到此一游!”
“哎呀!”老者驚呼一聲,又說道,“這路竟然是傳說中的愚公所開鑿的!”老者望著滿山滿谷的桃樹,又說道:“當年愚公開山修路至此,很可能又累又餓,于是坐下來休息,并吃了隨身帶來的桃子。”
一人搶著說道:“隨手把桃胡扔在了此地,那桃胡竟然發芽長大、開花結果!年深日久,開枝散葉,便就成就了今天的桃花谷!”
老者點頭微笑,那人又說道:“不知那孫行者被壓五行山時所吃的桃子是否也出自此地?”眾人聽了,都大笑不止。
此時,傳來一陣布谷鳥的啼叫聲,聲音悠揚婉轉,蕩氣回腸。眾人抬頭張望,卻并不見鳥兒的身影,只聽到群山傳來回聲:“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這山谷越發得清靜了。
他們不走了,定居了下來,并給村子定名為“好家莊”。村人自給自足、安貧樂道,再也不愿出去遭受苦難,從此便不問世事了。
如今,好家莊經過幾代的繁衍生息,已有百八十戶人家。他們大多靠漁獵和耕種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雖然清苦貧困,倒也安然自在。
詩云:“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春去,夏來,好家莊的桃花正艷。
太行山的夏天涼爽且短暫。村人們早早地起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鳥獸們在林間也忙個不停,他們和它們都怕錯過這一年中最美好的時節。
鐘聲響起來,山谷之中余音不絕,村人和鳥獸會偶爾停下來側耳傾聽,仿佛是在進行一場儀式。
村邊,老許正在放羊,他右手拎著一根長鞭,左手擎著一桿煙鍋,腳下臥著一條狗。一團煙霧從老許黝黑的臉龐散去,他嘟囔道:“快十八下,慢十八下,不緊不慢十八下,如此循環,總計一百零八下。”
他的狗沒做聲。
老許又吸了一口煙,望著北山說道:“這是正確的撞法,可剛才明明撞了一百零五下,力道跟節奏也不是火候。看來今天是那小和尚撞的鐘。”
他的狗依舊沒做聲,他的兩只羊卻同時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快吃!”老許呵斥,隨手假裝抬了抬鞭子。
“汪汪!”老許的狗總算做聲了,也跟著主人呵斥起來。
老許慢悠悠地跟在羊屁股后面走了幾步,他的狗也起身跟了幾步。那狗長得細長高瘦,尖嘴立耳,黑褐毛色,貌似狐貍。它走得深一腳淺一腳,只因為一條前腿是瘸的。
老許望著青山開始哼唱:“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坑;愿成佛,度眾生。”
鐘聲來自山腰的一座古寺,山門上方有扁,上寫三個金字:無涯寺,那“無”字已掉了色,需細看才認得出。
好家莊的祖輩初來此地時,發現寺院空無一人,早被遺棄了多年。和山下相比,寺內雖然又小又破,但已經是很好的居所了。索性,幾位孤苦老弱、無所依靠的村民被送來居住,成了寺里“名不副實”的一批僧人。有年輕力壯的村人會定期送來些糧柴水米,無涯寺從此便有了煙火,山谷從此便有了鐘聲,村人從此便有了牽掛。
歲月流轉,薪火相傳,無涯寺逐漸沒了孤苦老人,有了真正的僧人。可是,在村人陳舊的觀念中,這里始終是個養老院,沒幾個人愿意前來上香禮佛。
如今的無涯寺,越發沒落了,因為香火長年不濟,以至于下山的石階已經長滿了青苔。
無涯寺的兩扇木門安靜地緊閉著,一道凹凸不齊的門縫便生了出來,有了生命,它仿佛一張豁嘴,偷偷地吐露著里面的歲月和傳說。
陽光變得透徹起來,一團黑影也活了過來,它順著石階慢慢向上爬,爬上門檻,又爬上門板,仿佛想要通過那張豁嘴鉆進去。
那是一棵粗大古槐投下的影子,它高高地矗立在寺門外,猶如一名守衛。有村人好奇:是先有寺呢,還是先有樹呢?
沒人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