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風在茶寮外面等了一會兒,忽然想起燕燕那次的邀請,自己因為有事而爽約,到現在都一直沒有去看望,剛好現在有空閑,所以出了茶樓直奔倚芳樓。
時值午后,燕燕才剛剛起床,正在那里梳洗,一張素面比施了脂粉之后更加的干凈明媚,粉紅的小衫趁著細長雪白的脖頸,手里拿著桃木梳子,坐在梳妝臺前梳理著如瀑的秀,見伊風來了,嘟著小嘴嬌嗔道:“你還來啊。”
伊風急忙施禮,“那日在下實在是有事不能脫身,請姑娘見諒。”
燕燕拿著梳子在伊風的手背上輕輕的刮了一下,嫵媚的笑著:“好了,來了就好,我有些餓了,陪我吃一點,那半瓶紅酒還給你留著呢。”
伊風依然是有禮貌的說道:“多謝姑娘。”
小娥從廚房端了飯菜回來,這丫頭頗為伶俐,見伊風在,小姐不用吩咐,她就徑直去添了一副碗筷。
燕燕從一個小柜子里拿出那半瓶紅酒,把伊風按在一個繡墩上,自己就挪了梳妝臺前的繡墩過來,挨近伊風坐著。小娥已經把吃食準備好,熱乎乎的米粥,清淡的小菜,外加燕燕寵愛的蜜餞,擺滿一張幾案,然后又知趣的退了出去。
燕燕把紅酒倒在兩個酒杯里,遞給伊風一杯,說道:“喝酒,要有名堂,公子你說,給這杯酒安個什么名堂好呢。”
伊風略一沉思,說道:“我今日,是來與姑娘告別的,這就是臨別酒吧。”
燕燕一直堆在臉上的笑意突然散去,她還以為伊風會說點什么風花雪月之類的蜜語,誰知竟然說什么分別,心里一顫,沖過來從伊風的背后把他摟住,手里的酒杯傾斜,紅酒成一縷,灑在伊風的腿上。
“公子要去哪里?去多久?還回來嗎?”她的言語里竟有些哽咽。
伊風心跳如敲鼓,緊閉雙目,呼吸有些顫抖,和燕燕認識這許久,都還沒有這樣的親密接觸過,她突然的這一抱,伊風有些猝不及防,過了一會兒,平靜一下心情,把燕燕手里的酒杯拿下,放在桌子上,然后又輕輕分開燕燕的手。說道:“我本飄蓬,行蹤不定,一切都說不好。”
燕燕慢慢的坐回繡墩上,眼里淚光瑩瑩,長散亂在粉紅的小衫上,嬌媚中越的楚楚可憐。
“若是能像公子似的,心無雜念,四海飄零,倒也輕松。”
伊風道:“我一直有個想法,若你想離開倚芳樓,我會幫你,若你還想著復仇之事嗎,我勸你還是罷手吧,僅憑你一人之力,無異于以卵擊石,何苦呢。”
燕燕忽地站起,說道:“怎能說罷手就罷手,這狗皇帝害我家破人亡,害我淪落風塵,這樣屈辱的活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不然,早就用幾尺白綾結束這副骯臟的軀體。”
伊風又勸:“很多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容易。”
燕燕堅持:“我豈能不知,但是,我雖為弱女子,亦知道有仇必報,恐怕有些大男人甘愿屈辱的茍活與世。”
伊風端起酒杯的手一抖,稍稍停下,然后把酒一飲而盡。燕燕的含沙射影,如一根刺,讓他非常的不舒服。秦王死后,他以前的舊部無一幸免,都突然的死于非命,這其中的蹊蹺,伊風怎會不知,定是那皇上派他的皇衛黨搞的暗殺。自己改名換姓,隱居起來,能逃過一時,怕難逃過一世,如不是為了伊云,自己還真就不知道會做出什么極端的事來,最近得遇太子,他的為人自不必說,自己的安危倒在其次,那皇上老邁體弱,只寄希望于太子能給伊云一個好的歸屬,所以,該忍的,還得忍。
燕燕眼皮輕抬,已然看見了伊風面上的變化,夾了一根肉絲,喂到伊風嘴邊,伊風急忙用自己的筷子接了,說聲謝謝,然后才吃掉。
“你剛剛說會幫我離開倚芳樓,這是何意,公子想娶我嗎?”燕燕漫不經心的問道,她本就聰慧,在這風月場所里歷練之后,越的世故,比武講究點到為止,說話也要點到即可,啰嗦,人就煩了,所以她故意轉了話題。
伊風忽然怔在那里,然后苦笑一下道:“在下乃一閑散之人,不敢有家室拖累。”
燕燕嫵媚的臉上頓時變得冰冷,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嘆口氣道:“身似一浮萍,漂漂何所倚。”然后又過來到伊風身邊,把頭伏在伊風腿上,伸出她嫩筍般的小手,慢慢伸到伊風的衣袖里面,在伊風那健碩的手臂上撫摸,又輕輕啜泣:“公子嫌棄我是嗎?”
伊風不語,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猶如雕塑,兀自端坐。
好一陣靜默,燕燕忽然用手一指,“你看,我的這盤水仙也開了,這倒讓我想起一個人,那個簡旭,很有文采,他是你的朋友,但不知現在何處?可好?”
伊風聽燕燕突然問起簡旭,心里暗自猜想她的用意,適才在茶寮之時,看簡旭身邊的那個女子好生眼熟,思索一路,才想起她正是那日來燕燕這里的五位公子其中之一,看那女子氣質脫俗,舉手投足之間落落大方,彰顯著她非同一般的身份,但不知與燕燕是什么關系,既然那女子是太子的朋友,這燕燕為何不知,卻又在這里問自己太子的事情,試探我?不如照實說吧。
道:“我與簡兄也是萍水相逢,相處時日尚淺,并未領略過他的文采,他很好。”
燕燕道:“不如伊風你臨別之時把他也請來,我們給你踐行。”
伊風道:“我還沒定下何時走,倒是這位簡兄準備動身回家了。”
燕燕眉毛一挑,嘆口氣道:“人盡散,誰伴春與秋。”
伊風起身道:“我該走了,還有事,明日再來看你。”
燕燕幽幽的嘆口氣道:“還是別來了,說不定哪天我犯了事,連累了你。”
伊風笑道:“你心中我就是那樣怕事的人嗎。”說完推門而出。
伊風回到茶寮來找簡旭。
簡旭正美呢,劉紫絮去了街上,稍后轉來,手里拿著一根拐杖,這是用天然的藤做成的,雖然簇新,但已經打磨的相當光滑,藤是空心,拿起來又輕又有韌性,工藝相當精湛。
劉紫絮把拐杖遞給簡旭:“公子看看,合用嗎。”
簡旭還沒等拿到手里就脫口說道:“蠻好蠻好,你的手能點石成金,你買的當然好。”
劉紫絮的侍女玉奴在一邊悄悄嘀咕道:“油嘴滑舌。”
劉紫絮對簡旭的油腔滑調并不生氣,總是用轉移話題來四兩撥千斤的繞過去,遂問道:“公子準備何時動身回家?”
簡旭不假思索的說道:“現在。”
“現在?”劉紫絮驚道。
是的,就現在,簡旭一刻都不能等,因為劉紫絮說要陪他回京,他生怕多等一刻,會出現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讓她變卦。
劉紫絮也不反對,現在就現在,與簡旭辭別,回去準備,約好一個時辰之后,依然來此會和。
伊風離茶寮能有一箭地之處,目送劉紫絮主仆離開,然后進了茶寮。
簡旭穩穩的坐在那里,哪兒也不去,咱不至于傻到尾生那樣,但能與這仙女再次重逢,又可以相伴回京,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只希望那京城的路又遠又難走。
已是午后,街上熙熙攘攘,這茶寮毗鄰正街,簡旭美滋滋的用手敲著桌面,哼著小曲,往外面看著熱鬧,時而又摩挲一下劉紫絮給買的拐杖,在他眼里,這就是定情信物。
一頂小轎吱嘎嘎的抬過,旁邊緊跟著幾個侍衛模樣的人,看那裝束,簡旭心里一緊,好熟悉,在哪里見過,習慣的拍拍腦袋,天啊,是刁球的人,他們怎么來了這里,莫非是為了自己?那轎子里的人定是刁球,想起真太子說的那番話,刁球是契丹人,他來這里一定不會有什么好事,去查看一下。
伊風剛好來到他的近前,見簡旭站起,以為他要走,便喊茶寮的伙計結賬,誰知簡旭一擺手道:“伊風你在此稍等片刻,茶水喝多了,內急,去去便歸。”
伊風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簡旭出了茶寮,瞄準了那頂轎子,拄著拐杖跳躍前行,幸好那轎子走的較慢,他悄悄尾隨在后,走了約摸有半柱香的功夫,簡旭累的呼呼大喘,看看那頂小轎停在一處宅子門前,這里已是行人稀少,簡旭貼著墻根,更不敢靠近,心里合計,如果確定是刁球,憑自己,根本打不過他們,看好他們的落腳之地,然后回去請伊風幫忙,定要查清這龜孫子到底在干什么。
盤算的不錯,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誰啊!”他下意識的回頭望去,登時嚇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