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走到三人面前,視線一掠,三人各自行禮倒也挑不出錯,她便笑問道:“怎麼都擠在大門口,是瞧什麼熱鬧不成?”
楚辜面色冷冷的,不說話。
這副態度,顯然是不屑跟皇后說話了。
皇后雖然早已料到,但當著衆人的面,又不能拿他如何,難免有些訕訕的。
“裡面所有人都齊了,就是不夠熱鬧,只有您來了那才叫真正的熱鬧。”謝福瑯含笑說道,俊眉秀目,實在好看的緊,“臣的母親特地讓臣到大門口守著您來。”
皇后笑道:“瞧你這張嘴夠甜的。”她轉了轉目光,看向立在後頭的簡錦。
皇后看到她胳膊上斷了一截的袖口,目光明顯的一頓,隨即臉上笑意更深了,聲音柔柔的問道:“這位瞧得眼生,是哪家的公子?”
謝福瑯不知簡錦身份來歷,便也將她看著。
簡錦垂睫上前,輕聲道:“臣叫簡錦,簡單的簡,花開錦繡的錦,甄侯是臣的大哥。”
皇后柔聲道:“原來是甄侯府的人啊,你大哥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你這個弟弟也是生得俊俏風流,不知以後有多少姑娘爭著進甄侯府的門。”
簡錦赧然垂頭:“皇后娘娘說笑了。”
皇后卻是朝她招招手:“來,小錦,到本宮身邊來,讓本宮好好瞧一瞧你。”
簡錦不知道她的意圖,就默默的跟了過去。
然而胳膊驟然一緊。
她詫異地看過去,卻是楚辜抓住了她的胳膊,隨即就看到他朝皇后道:“皇后娘娘,臣與簡錦還有事,需要先告辭。”
皇后料不到他會這麼說,接著一怔。
謝福瑯忽然挑著眉插話道:“燕王殿下一直說有事有事,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要急成這樣?”
皇后聽了這話,看向楚辜的眼裡不禁流露困惑。
楚辜卻是懶得告訴,口吻冰冷道:“既然都說是重要的事了,還能告訴你?”
謝福瑯這會子卻是不把他這威脅放在眼裡,輕輕一笑,好奇問道:“我只是好奇,有什麼事非要帶著簡二公子去做?”
楚辜似乎被他問得不耐煩了,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卻默著不說話。
謝福瑯故意揶揄:“又不是幹那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勾當,怎麼燕王還竟捨不得說了,”說著又嘆口氣,“罷了罷了,我不問就是了。”
楚辜緩緩收回視線。
這時候卻聽簡錦說道:“我和燕王有再重要的事,也重要不過皇后娘娘。”
楚辜斂眉看她。
簡錦抿了抿嘴,只當做沒有看見。
他倆這番眉毛官司,謝福瑯看得一清二楚,於是撫掌笑道:“好啊好啊,敢情宴上更要熱鬧起來了。”
接著又笑盈盈地看向皇后。
皇后卻是看久了他們三人的言語糾纏,心裡漸漸有了數,更對面前這位甄侯府的二公子刮目相看了,柔聲道:“小錦你來,你到本宮身邊。”
簡錦下意識看了眼楚辜。他臉上木木的,沒什麼表情,於是她就慢騰騰的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悄然打量了她一番,而後揚聲吩咐身後太監宮人:“咱們走吧。”
然而簡錦往後看時,楚辜也跟著過來了。
她原本想借著皇后趕走楚辜,可沒成想,人沒趕走,而且還跟著她一塊來到了宴上。
接下來的事情更不好說了。
謝福瑯卻悄然走到她身側,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情溫和又帶有安慰,這也算是無聲勝有聲了,簡錦朝他感激的眨了眨眼。
但不知爲何,心裡總有惴惴不安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即將要發生。
很快就到了宴上。
此時曲樂談笑聲不絕,衆人正覺得有趣時,卻聽外面高高響道:“皇后娘娘駕到!”
衆人紛紛垂頭行禮。
簡流珠也跪了下來,正低著頭,皇后娘娘一行人就從眼前經過,她的眼底就掠過了一塊顏色水綠的衣角。
有點熟悉。
她心裡納悶,於是悄悄擡眼,卻是見到了簡錦正站在皇后娘娘身側,驚訝得當即捂住了嘴,險些叫出聲。
皇后落座以後,衆人才得以紛紛起身回座。
這時候歌舞嫋嫋地進了宴上,就趁著這空檔,簡流珠拿著扇子擋住下半邊臉兒,眼睛卻一直不斷地瞥向皇后周圍。
許是盯久了,皇后忍不住朝她這邊巡視。
簡流珠嚇得立馬垂眼,撿了盤子裡的葡萄來吃。
皇后沒有察覺到怪異之處,緩緩地收回了視線,這時候卻聽見右席上首一道嬌嬌的笑聲。
皇后柔聲詢問:“小九兒在笑什麼呢?”
她口中的小九兒,卻是楚妙元了。
自從木蘭狩獵一別以後,簡錦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楚妙元,但偶然會聽到她的隻言片語,比如皇上前天賞了她古蘭進貢的三顆夜明珠,今早又把什麼稀罕珍寶送往她宮裡去了。
京城裡的百姓誰都知道皇上最疼愛的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后所出的十三殿下,而是這位九公主。
但是這份疼愛越多,到最後所擔負的責任也就越重。
簡錦看向席上吃吃笑著的楚妙元,正和皇后說道:“母妃你看,這些姐姐們跳的舞可真是好看,比嫦娥舞月還要美上一倍。”
皇后目光掃向宴上舞姬,其中有一位紅衣烏髮的美人,生得身段嫋娜風流,長得濃眉大眼,十分有西域風情。
皇后臉上笑意漸淡:“美則美矣,卻是太顯小家子氣了。”
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竟然喜歡這種東西,難免有些難登大雅之堂。
楚妙元張了張嘴想要反駁這話,耳邊忽然輕輕一聲咳嗽,蓮伶低著聲叫了聲:“公主。”
楚妙元無趣的撇撇嘴,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看向了正坐在對面的楚辜,倒是一臉驚奇道:“四哥哥你怎麼也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楚辜對這個妹妹談不上什麼感情,神色淡淡道:“和皇后一塊進來的。”
一般人都尊呼一聲皇后娘娘,恨不得兩腿跪地磕頭行禮,而他就簡短的兩個字,說不盡的冷淡疏遠。
楚妙元抿抿小嘴,顯得有些尷尬了,卻忽然想起一件事。
剛纔母妃進來時,她就注意到母妃身邊跟了一個纖瘦白淨的少年,瞧著雖然眼生,但這個少年眉眼之間,尤其一雙杏眸,水亮清透,好似在哪裡見過。
楚妙元想不起來,就一眼瞧住了簡錦,看到她胳膊上斷了一截的袖子,更是笑著納悶道:“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瞧著怪是眼生的。”
周遭聲音雜雜,皇后使了個眼色讓宮人將舞叫停了,跟她說道:“這位是甄侯府的二少爺,和你四哥有段交情。”
曲樂聲停了,一羣舞姬也都跪在地上。
宴上氣氛一下子靜了不少,皇后的聲音倒顯得十分清晰。
本來皇后說前半截話時,宴上衆人都已經露出了恍然而又驚訝的表情。
原來是甄侯府的二少爺呢。
可不就是近幾日和燕王鬧流言的主兒麼。
衆人拿眼偷偷覷著皇后身邊的人影,沒成想皇后接下來還有一句話呢,說什麼和燕王有交情。
這一句話,直接把燕王扯進來了。
以往的畢竟都是民間流言,只能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當不得真。
如今皇后親口認定了他倆有交情,甭管這交情是什麼性質,總之皇后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釘在鐵板上了。
這兩個人無論怎麼抹擦,都抹不掉嘍。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在簡錦和楚辜只見來回轉悠,越發好奇戲謔了。
而身爲當事人的兩位,一個則定如老僧,端坐在席上,面沉如水,另一個則乖乖地站在皇后身側,不發一言。
明明是一副沒有事的模樣,卻偏偏生出了欲蓋彌彰的意味。
宴上坐著都是女眷,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喜歡家長裡短瑣碎閒聊,這時候逮住了機會可不好輕易放過了。
其中就有一位膽大的忽然起身,手裡拿著酒盞,朝簡錦笑盈盈道:“簡二公子,我素來仰慕你許久,偏偏沒什麼機會,今天難得有這個場合,我想問問你,你心裡到底是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簡錦一下子成爲了衆矢之的,還有些在夢裡的恍惚。
她眨眨眼這纔回過神,不經意掠過楚辜,看到他臉上木然無波,顯然絲毫不把這滿場的戲謔放在眼裡。
簡錦看向問這話的小姐,這人滿臉戲謔,眼底甚至有幾分惡意的嘲諷作弄,心裡立即有了答案,於是淡淡一笑,只回了三個字:“好看的。”
問話的這位小姐偏偏不被老天爺賞識,只得了三分相貌,素來就對自己的長相自卑膽怯,這會聽簡錦這麼一說,咬脣含淚的坐回了座上。
接著另外一人故意嗤笑道:“除了好看的,你愛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簡錦看了她一眼,這回說了四個字:“身材好的。”
對方偏偏生得珠圓玉潤,被她這一句話氣得臉上軟肉顫顫,憤憤的坐了下去。
相貌要好,身形也要夠漂亮,依照簡二少爺現在的名聲和家境,能娶到一個清白人家的姑娘就不錯了,還妄想談這兩點,簡直癡人說夢。
各個小姐們紛紛露出鄙夷嗤笑的神情。
簡錦早已司空見慣,愈發面不改色。
漸漸的,不經皇后吩咐,宴上的笑話聲更大聲了。
最後聲音鬧的厲害了,不僅僅是謝福瑯皺起了眉頭,連楚辜也沉下了臉,忽然將茶盅擱在案上。銅製的杯身和案面相撞,碰撞出清脆的一聲,宴上猛地爲之一靜。
楚辜端坐在席上,鳳眸漆黑,面容俊麗而冷峻,不發一言。
議論聲忽然沒了,笑聲也靜了。
總之,一切都變得靜悄悄的,誰都不敢喘出一口大氣,有些人默默的垂了垂頭,有些人則轉而玩弄起扇子的流蘇。
然而她們心裡卻偷偷的想,燕王是不是生氣了?
笑話的又不是他,他在這裡置什麼氣啊,難不成是要愛屋及烏,不準旁人說他的壞話,又不準說他相好的壞話?
女眷們鬱悶的撇撇嘴。
敢情當今這世道,在男人眼裡,小白臉都比女人受歡迎了。
一時間,女眷們羨慕嫉妒恨的都有,紛紛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簡錦一個人身上。
她們雖然不能當著燕王的面再取笑了,可燕王管不住她們的眼睛吧,她們愛怎麼看就怎麼看,恨不得把人活活瞪死才高興。
看著她們這樣,簡流珠縮在角落裡,暗暗的嘆了口氣。
敢情二哥的這朵桃花,不是很好惹啊。
宴上氣氛太過冷凝,皇后柔聲問道:“怎麼都不說話了,是嫌宴上不夠熱鬧了麼?”
女眷們又瞬間恢復了生氣。
皇后使了個眼色,跪在中央的舞姬又都重新起身跳起了舞,身姿嫋嫋,紅紗美人的身段相貌實在奪人眼球。
楚妙元看著看著,忽的蹙起了眉頭,她轉過臉低聲詢問一旁的蓮伶:“這人是不是以前在哪裡見過?”
蓮伶打量了這位紅紗美人,卻是從腦袋裡尋不到半點片段,於是搖了搖頭。
楚妙元仍是放不下眉頭,看著她舞動的身影,目露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