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簡錦雖然看不到這人長什麼模樣，是什麼眼型，但是這人的聲音明顯沒有惡意。

她問道：“你是什麼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青年驚訝道：“你進了這裡，居然還不知道？”

簡錦愈發困惑了，“知道什麼？”隱隱又覺得進錯了地方，或者可以說被抓錯了。

“吵吵什麼勁兒，閉嘴！”另一道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簡錦沒想到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嚇了一跳，還沒說話，青年就朝這個擁有沙啞的人說道：“祿彌，你把人嚇著了?！?

這個叫祿彌的人語氣兇兇的：“命都快沒了，誰管的著他們！”

“咱們命還長著，等我休息夠了就帶著你殺出一條血路?！?

“行了行了，你能顧得上自己，就已經不拖累我了，”祿彌恨恨道，“這羣王八蛋！狗孃養的！老子非得把他們的肉一刀刀剁碎了，全都餵給狗吃！”

青年笑道：“這叫千刀萬剮?！?

祿彌粗著嗓子喊道：“你也給老子滾開！”

青年似被他逗樂了，低低笑了起來，又忍不住咳嗽幾聲，他注意到簡錦還在身邊站著，溫聲道：“小兄弟，你是今天剛被抓進來的？”

剛纔她問的問題，顯然透露著她對這裡的迷茫。

“今日趕巧遇上蠶花節，無意接了繡球，就被人帶到寺內，又稀裡糊塗到了這裡。”

“你這不是趕巧，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運！”先祿彌哼著道，“入了這淫寺，就沒有活路可走！”

簡錦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祿彌憤憤道：“去年也是辦這什麼蠶花節，咱們偷偷潛進來，哪知道看到的是一副衆人荒唐的場面，那個叫什麼太老爺的狗賊居然對我們起了色心，好歹我也是個……”

“祿彌！”青年喊他名字。

祿彌到底是冷靜下來了，又道：“反正這裡就是個魔窟，一羣男男女女都得要伺候一個半截快入土的老頭子，你想要逃出去，除非是死了，就算死了，你的屍體只會被院子裡的狗吃掉，也運不出去。”

簡錦訝然道：“你們是去年進來的，那就是被關在這裡一年了？”

說這話時，屋門突然被踢開，一道火光照射進來，屋內三個人一時眼刺，不覺瞇了眼看了過去。

領頭掃視一圈，最後盯著簡錦，打量了幾眼後扭頭問身旁跟著的丫鬟。

丫鬟已認出了簡錦，就點頭道：“是她沒錯?！?

領頭就舉著燈盞往簡錦臉上照，再細細看了一回，暗道倒是個細皮嫩肉的好貨色，就笑著道：“這位郎君起來吧?！?

簡錦站了起來。

屋內的情形被亮光照得一覽無餘，她尚未來得及看那兩人，就被領頭抓著胳膊拽出了門很快又重新到了淨池。

這回丫鬟們都提高了警惕，簡錦如芒在刺，渾身難受，遲遲沒有解開外衣，有個丫鬟上前笑著催促道：“郎君動作快些，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千萬別耽誤了?！?

說著左右看看，與周圍人交換眼神，都默契地笑了，氣氛好不熱鬧。

簡錦卻抿了抿脣，有些爲難的樣子。

丫鬟就微笑道：“看郎君年紀尚淺，怕是還未行過男女之事，面子有些薄吧，我和姐妹們就到外頭守著，您好了就支會一聲，絕不會打攪?！?

簡錦謝了聲，等到丫鬟散去，這纔將脫下外衣，坐在池邊用腳劃拉幾下水面，弄得池外都是濺開來的水漬，好一會兒才把新衣服穿上，開了門，丫鬟笑盈盈問道：“郎君弄好了？”

目光卻若有若無往裡頭轉，看到池邊都是水漬，又見她頭髮溼漉漉的，臉上還蒸著紅暈，便悄然收回目光，臉上笑意越發深了。

簡錦點頭應聲，隨即就被帶到一間燭火幽暗的屋子裡，丫鬟含笑退下，將門關得緊緊的，她也知道出不去，就走到了牀榻邊。

紗幔低垂著，簡錦撩開一把，就見鴛鴦交頸的大紅色被褥，上面甚至還放著桂圓棗子，像誰家辦了喜事。

簡錦啼笑之餘更覺荒唐。

倏地身下坐著的被衾動了動，隨即冒出來一顆腦袋，將一張紅撲撲的臉蛋也露了出來。

簡錦看著陌生的少女，臉上沒有蒙著面紗，但一雙眼眸仍是熟悉的很，於是試著輕喚了聲：“嬌娘？”

少女瞇著迷離的眼眸，吃吃一笑：“怎麼還是你？你不是說要把你的兄弟帶過來嗎？他，他人呢，找不到了還是你騙我呢？”

簡錦輕聲哄道：“我不騙你，待會他就來了?！?

嬌娘睜著眼睛笑，樣子呆呆的：“真的嗎？”

簡錦就給她掖了掖被角，將她兩條細白胳膊藏進被褥裡面，又伸手撫了撫她的眼睛，微笑道：“我要是騙你，這輩子我就變得不男不女，所有人不喜歡我?！?

嬌娘卻將胳膊甩出來，撓著臉上脖子，又將被衾往下面拉，滾燙的身子想要撲到她懷裡，聲音柔媚道：“我癢，你替我撓撓?！?

簡錦只將她摟在懷裡，從她頭頂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赫然是那池水的幽香。

她就知道這裡頭有鬼，沒成想還真應驗了，當下拍了拍嬌娘的後背，柔聲道：“或許是燭火太亮了的緣故，我先去吹滅了?！?

說著就起身往外屋走去了，彎腰將燭火吹滅。

屋子裡一下子黑了。

簡錦躡手躡腳地走了回去，聽到牀頭細細的喘息，略微遲疑，但一會功夫又定下心神，就往簾後面躲了。

屋內黑了，外頭看得一清二楚。

過了一刻鐘，纔有人將門推開，手裡提著盞燈，明明晃晃，只把光亮延伸到最深處。

腳步聲漸漸近了，紛沓雜亂。

應該有好多個人。

被衾曳在塌邊，紗幔遮得嚴實，細弱的喘氣聲幽幽地飄了過來。

兩人在塌邊站定，有個嗓子低沉的人說了幾句，語氣十分恭敬，但話說完就立馬走了。

剩下的那個人在塌邊坐著把靴子脫了，外褂也解開了，隨手扔在地上，之後就撩開紗幔往裡探進去。

就趁他背對著的時刻，簡錦悄不聲從簾子後面走出來，目光迅速轉了一圈，就輕手拿起一盞燈臺，走了幾步到他背後。

正要舉起燈臺，這駝背禿頂的老頭子卻是猛地轉身。

這人猶如敏銳的老鷹，眼眸幽幽地盯著她，嘴邊哼笑了聲：“你以爲我看不見嗎？”

簡錦知道中了他的圈套，捏著燈臺不自覺後退幾步。

他卻步步緊逼，臉上揚著冷笑：“知道你是怎麼露餡的嗎？”又根本不給她答話的時間，笑容和藹道，“淨池壁上有一個洞眼，我從那裡瞧得一清二楚。”

……他雖然全都看到了，卻故意不揭露，說明他知道她掀不起什麼風浪。

簡錦眼神一凜，抿脣盯著他。

老頭子笑道：“你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不僅是這裡，就連這方圓百里都是我的地盤。如今趁我對你還有幾分喜歡，就該把利爪收起來，把伺候人的功夫都學起來！”

能一手遮天的人還有誰？簡錦冷笑道：“休想?！?

鳥爲食亡，人爲財死。

她不是這種人。

老頭子一聽她這話，當即冷笑了聲，罵道：“你父母倒是養得好！”說時臉上五官儼然扭曲，大手朝她擒來。

簡錦就將燈臺砸他臉上，卻仍是不抵他力氣大，只一下，就被他反手鉗制住，又給壓到了牀榻上。

嬌娘本來是在喘息著，猛然見到兩道人影跌了進來，嚇得厲聲尖叫。

老頭子也一手將她脖子擒住，冷笑道：“好啊，三人才有趣！”

簡錦卻是噁心得渾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往他臉上啐了一口：“老不要臉的，長這麼醜就該有廉恥之心！”

老頭子想來養尊處優，又被別人巴結慣了，就真以爲自己是那老驥伏櫪愈發強壯的曹操。

這會聽到簡錦公然罵了出來，怒得兩眼瞪如銅鈴，大喝一聲，侮辱性地將她胸前撕扯了一把。

嘶啦了聲，卻是直接扯下了一大塊。

簡錦立馬捂住胸前，將腦袋往他額頭一撞。

力道用了十足，狠狠的，不要命了似的，直接撞得老頭子從塌邊跌了出來，晃著身子退出了半射之地，怒氣儼然爆頂。

他怒眼瞪向簡錦，卻見她雙手死死捂著春光泄露的胸前，神情驚恐，目露兇狠，竟是要殺人一般的眼神。

想他在世間混了多少年，這火光電石之間便明白透頂，當即又驚又喜又怒，顫手指著她道：“好啊好啊，我道你長得細皮嫩肉，卻竟然是個女娃子！”

心裡猶如熱油滾過，簡錦臉色瞬間慘白，像是聽不得他話裡的某個字眼，大聲喊道：“你給我住嘴！”

卻是這危急時刻，屋門被急促地叩了幾下，老頭子冷眼盯著簡錦，又沉聲道：“進來。”

有人一下子撞開屋門，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就像見了鬼般，睜著雙眼睛喊道：“孟孟孟爺咱們要完了！”

老頭子怒道：“說清楚了！”

僕人嚥了咽喉嚨，臉色仍白著，發抖的聲音隱隱含著哭腔：“孟爺，有個王爺帶著京城裡的兵馬殺過來了?！?

老頭子鐵青著臉：“哪個王爺?！?

僕人兩腿軟得幾乎跪在了地上，慌張搖頭道：“不不知道?！?

“混賬東西?！崩项^子拂袖將他甩開，當即朝屋外走去，中途心裡一個激靈，暗道不對，哪有人這般貿貿然地過來了，肯定是爲了要尋著什麼人。

如此想著，他立馬頓足扭頭，看著簡錦的眼神就像是條黑夜裡潛藏的細蛇，蛇身黏膩暴露，又帶著十足的冷意。

簡錦忍住發抖的牙齒，不安地抓住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