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晟這般斬釘截鐵的一番話,顧小年定定看他半晌,這才手掌一鬆,長出了口氣。
面前陳晟見了,不由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顧小年搖搖頭,擡手扶正了所戴紗帽,隨著雙手放下,再擡頭時臉上只剩下了一片平靜,一如往日那般的從容淡然。
他伸了伸手,“去裡邊說罷。”
陳晟四下看看,見校場附近圍了不少丞役過來,頓時點點頭。
在大堂坐了,陳晟去偏房換了衣衫出來,顧小年早已泡上了新茶。
“顧兄弟平日一向沉穩謹慎,今日爲何失了方寸?”陳晟坐下後端起茶吹了吹,開口笑道。
顧小年輕嘆一聲,他來就沒想隱瞞什麼,便從今早說起,將來龍去脈一併說了。
陳晟一直安靜聽著,只是眉頭卻漸漸皺起。
等顧小年說完,陳晟的手終於抖了抖,將茶杯放下。
“顧兄弟可曾看錯?”
“親眼所見,不止是我,在場還有同去的監察司弟兄,以及數十街坊路人。”
“那這可就,”陳晟斟酌許久,才長出口氣,“真是蹊蹺啊。”
顧小年苦笑道:“正是因爲親眼所見,這纔會來找陳兄解惑,實在是此事幹系太大,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此事顧兄弟沒有勒令封口,怕是一傳十十傳百,還會引起別的流言騷亂。”陳晟先是皺了皺眉,不過片刻後便又恍然,“嘿,倒是把那風滿樓忘了,想必此事早就入了那風媒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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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年點頭,只是喝茶。
兩人對此事都商討不出個一二,因爲這已經超出了江湖賣藝人的那些把戲。而那般散發的高溫,那般憑空消失的場景,明顯又不是武學範疇。
武道沒有盡頭,雖自有神異,可那等人身所化神話傳說中的青鳥火鳳,這又如何能單以人力和武道神蹟做到?
陳晟點了點桌案,隨後道:“顧兄弟不必太過在意,若真是神蹟將現,那必然不會只現世一次,日後肯定還會有神奇所示。還是先看眼前吧,那案子如何了?”
顧小年聽了,自然往心裡去了,轉而說起案子。
他知道陳晟能當上大理寺少卿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不說別的,自己親身參與了太淵州一案,對方那種對線索的把控和對案情的穿引,無一不表明對方是破案一道的高手。
而自己在此案上雖然有所猜測,但也是認爲那李氏是真兇,對於那算命的道士或是衛百戶死後被藏屍何處還沒有想通,之前自己被李氏手段所攝,因此現在倒是沒多少頭緒。
所以,顧小年自然樂得讓陳晟參謀一二。
陳晟仔細聽了,目露思索之色。
顧小年也不打擾,只是靜靜喝茶。
一盞茶過後,陳晟忽地開口,“那死者住處你們都搜索過了?”
顧小年點頭,“先前我問過,在此之前的北鎮撫司中人已有過一番搜尋。”
“你先前猜想不錯,跳河之人並非死者,既然如此,那李氏遮掩如此,必然是真兇一屬。而她最後,姑且算是用了些手段吧,如此脫身,也是默認。”
陳晟略作斟酌,開口道:“那錦衣校尉曹博,此人也脫不了干係。至於那道人,許是與李氏同流之輩。”
顧小年點頭,他也是這麼認爲的,不過對於曹博此人也只是有所懷疑,可並未有什麼證據。
陳晟卻是笑笑,“能假扮衛百戶之人,必然是對其非常熟悉,那曹博身爲延武門百戶所錦衣衛,在死者手下當差,自然是瞭解其爲人習慣。而如你所說,那李氏與曹博先前一番應答好似彼此幫襯,許是有姦情。
這兩人都對死者不陌生,而且那曹博是與死者散值後同行的,那成爲幫兇殺人,然後再行假扮之舉也是容易。現在,只需要問詢那曹博住處附近的街坊,此人昨夜幾時回去便可。想來元夜之時,街上肯定是有人見過他的。”
陳晟喝了口茶,接著輕笑一聲,“不過既然是錦衣衛的話,應當就不必這麼繁瑣了。”
顧小年聽了,也是一笑。
是啊,他是監察司的百戶,拿一個區區百戶所的錦衣校尉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別人需要證據,可現在監察司是他說了算,只要袁之煥不先問他要證據,誰還能說他是私自拿人?
只不過這就需要將曹博拿了,用上刑訊的手段罷了,顧小年心裡自然清楚這一點。
他想了想,問道:“陳兄可是想通那死者藏屍所在?”
陳晟略作沉吟,隨後道:“是時時間緊迫,四下行人衆多,他們藏屍之地只有死者住處。聽了你先前所言,似乎是認爲那丫鬟煮的肉便是那死者的?”
顧小年不由想起那泛著特殊肉香的油膩味道,頓時皺了皺眉,“是有這等猜測,只不過,這聽起來似乎...”
陳晟擺了擺手,“案件的真相總有離奇或是匪夷所思之處,不過也有例外。既然你們懷疑那肉,不如去廚房裡找找。”
“廚房?”顧小年先是一怔,隨後浮上喜色,“你是說,竈臺!”
陳晟笑著點頭。
搜查現場的人會勘查牀下、櫃後是否有暗道,院中泥土是否新翻來尋找線索,廚房肯定會去的,只是竈臺是最容易忽略的。
查案時極少有人會在意一個小小的竈臺,若是有炭火的竈臺更容易被忽略。
但那裡面確實是可以藏屍的,當斷定屍體就藏在院中時,掘地三尺可能有些誇張,但就算是一個瓦罐都不能放過。
陳晟一句提點之後,顧小年自然不難聯想到。
“那我現在就去吩咐。”顧小年起身,就要往外走。
陳晟笑笑,起身相送。
“線索不等人,不過那李氏既然離去,想必也沒有再遮掩的意思。”陳晟說道:“路上小心。”
顧小年抱拳點頭,“此番多謝陳兄了。”
陳晟擺手,“顧兄弟天資聰慧,只不過一時失神罷了。”
“你左右都來了,不再去看看柳姑娘?”他問道。
顧小年聞言,下意識看了眼遠處的藥房,最後還是搖搖頭,“日子還長,就先不去了。”
“顧兄弟。”在顧小年走下臺階的時候,陳晟忽地喚道。
階下那人回頭,階上那人沉聲道:“要做好準備。”
“什麼?”
“只是一種直覺,此案,彷彿只是一個開始。”陳晟臉色微凝,緩緩開口,“暗處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冒頭了。”
顧小年此時心神早已沉靜,此時聽了,嘴角微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說罷,他轉身便走。
午後陽光灑落,落在他乾淨的月白蟒服上,愈顯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