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收了銀子的大夫會意,對羅六道:“我要為患者檢查,你在這里不方便,會影響到我,麻煩你出去到外間休息一下,先喝杯茶稍等。阿呆,給客人上茶!”
“是,師傅!”外面立即有個男童應道。
羅六一聽大夫這么說,便聽話地出去了,自己不能妨礙大夫為上將軍診查。
司徒寒沖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腿,然后做了個掰斷樹枝的動作,再伸出三個手指頭。大夫看明白后點點頭,開始檢查腿傷,只是脫臼而已。
耽誤了斷腿應有的足夠時辰,大夫才大聲說道:“你這腿傷很嚴重啊,有一根骨頭都斷了!”
羅六一聽,悶頭就往里沖,這回大夫倒沒再趕他,反而回身對他說:“小哥兒,我得為你家少爺施針上藥,然后再用夾板固定住。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的時間里都不能挪動,你恐怕得在這兒照顧他到痊癒后才能走,不然以后若落下病根兒,一殘疾可就是終身啦!”
“啊?”驛使呆了。
司徒寒急聲道:“不行不行,他不能在這兒,他還得回去跟老爺子報信兒,不然老爺子會著急的!再說,我不回家,老爺子會以為我在外面貪玩兒,等我回去了,會狠狠懲罰我、腿好了也會再打斷的!他得回去跟老爺子說明情況,是不是啊六弟?”
羅六一聽上將軍居然叫自己六弟,更覺他的話有理,上將軍都這樣了,他得趕緊回京稟報,皇上能趕緊換別的將軍去,既不誤了皇上的事,又能讓上將軍休養而不被皇上降罪。
“是是,我馬上就回家!可是,我走了,誰照顧少爺呢?”羅六擔憂道。上將軍不說皇上只說老爺子,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
“無妨,大夫這里有小童幫忙照顧就行,再不行我請大夫幫我雇個人來照顧一段時間就是,我身上帶著銀子呢,六弟不用擔心,只管回去稟報,不然遲了誤了事,老爺子會打死我的!”
“是是,我這就走!”羅六被她說得更加心慌慌。
“等一下!”司徒寒把他叫到跟前,從懷中掏出幾錠銀子,她可是做足了準備工作。塞入他手心,“路程不近,帶些銀兩,別渴著餓著!”
“不不,上將軍——”羅六一急,說漏了嘴,忙捂上。
大夫看了一眼司徒寒,沒有說話,出去了。
司徒寒握住他的手低聲叮囑道:“這次我是死是活,就看六弟的了,如果能避開此劫,以后你就是我的六弟,我的家人,這銀子便是給家人的。快走,不然誤了時辰,我要真的被皇上問罪死翹翹了!”
“是,上將軍!”羅六低聲應道,也不再耗時間推銀子,轉身就沖了出去。
“進來吧!”司徒寒看羅六真的走遠不再折回,沖外間淡聲道。
大夫聞言走了進來,司徒寒已經坐了起來,扶住自己的腳腕,一個用力,咔嚓一聲就把骨頭接了回去。
大夫這才行禮道:“見過上將軍!”隨即把剛才收取的銀兩還給他,“剛才只是權宜。”
少年天才上將軍之名早在東炫國傳得沸沸揚揚,年齡十五六歲,喜好穿一身大紅鮮衣,聽那人失口叫出后,他才一一想起并核對,如今再看他自己輕易接骨的手法,已是十分信了。而他,正是他要等的人。
“不需多禮,大叔幫了我,這是大叔應得的。請問大叔貴姓?”
“免貴姓實,東家姓行。”
姓行?司徒寒眼睛一亮,整個東炫國就沒幾個姓行的,難道?
不待她探問,實大夫已經說道:“請上將軍到后面正屋內說話可好?”
司徒寒點點頭。
后面是個四合院,三間正屋。進了屋,不待他上茶,司徒寒就問道:“實大夫能否告知東家的名諱?”
實大夫含著笑意道:“東家姓行名慧嫻,夫家與上將軍同姓,名長青。”
“真的是他們?哈哈!真是太巧了!噯,我記得大哥大嫂沒有在這兒開店啊?”那八家店的店址她是知道的。
“東家接到將軍要去南玉國的消息后,立即派我來這里開家醫館,不為賺錢,只為等將軍,看能否見上一面,順便兼濟這里的百姓。沒想到我還沒出門路遇將軍,將軍就自己來了!”
“哈哈哈!這就叫緣分!我跟大哥血脈相連,以血相牽呢!那大哥大嫂呢?他們在哪里?”
“他們正在玉流縣縣城等消息,我已經派人傳信過去了。”
“嗯,不要讓他們過來,這里畢竟離兩國官道不遠,我過去找他們便是。”
“是,我帶您過去!”
“嗯,為防遲將軍他們得到消息過來探我的虛實,就說我嫌棄小鎮條件簡陋,要去縣城居住調養。若有人來問起,就讓藥童照這樣說。”
“是!”
為防萬一,折了腿不能動的紅衣少年被實大夫和藥童兩人攙扶著上了馬車離開了,隨行離開的,還有要隨行照顧的實大夫,門前經過的一些人,都親眼所見。
羅六根本沒想著還回馬花時間通知遲將軍一行人,拼命打馬回京了。司徒寒的安排雖然用不上,但并非多余,只是周到。
進了一家名為“天下布衣”的賣布匹兼成衣的店,實大夫跟店里掌柜的點了點頭就帶著司徒寒往后走去,剛進院子,一個孩童的稚嫩聲音從里屋傳了過來,“爹爹,小叔什么時候過來?為什么等了這么久還不見他來?他是不是不想見小風和弟弟妹妹?”
“是我家哪個寶貝兒這么想小叔兒啊?”雖然沒見過,但血親和那童音卻讓司徒寒瞬間有了很熟悉的感覺。
司徒寒的聲音一出,屋里靜了一下,隨后全部涌了出來,司徒長青最快,沖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弟弟!”
行慧嫻也緊跟而出,“寒弟弟!”
兩人眼里都噙著淚花兒,司徒寒最受不了這個,受他們倆影響,眼淚盈了眶,但瞬間愣是讓自己逼了回去,“嫂子別哭,哭花了臉就不漂亮了,以后生的寶寶也會不漂亮,咦?嫂子又有了嗎?”司徒寒看著她的肚子驚奇道。
行慧嫻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四個多月了!”
司徒寒豎了拇指,“嫂子你真厲害!大哥,你可真是得了個寶!”
“弟弟說得是,這都是弟弟的功勞!”
“是你倆有夫妻緣才對!噯,小的們來讓小叔兒瞧瞧!”她一眼瞅見兩個孩子瞪大雙眼直直地看著她。
“剛才還聽著嚷嚷得厲害,怕小叔不來了,現在此時無聲勝有聲了?”司徒寒笑道。
行慧嫻笑道:“小風,這就是你念叨的小叔,還不快給小叔行禮!小青,跟哥哥一起給小叔行禮!”
“不用行禮,金蟬脫殼似的來的,也沒給兩個寶貝買東西,你們要是行禮,小叔兒這會兒還真沒禮物送給你們,禮就免了,走,進去,讓小叔瞧瞧小風和小青有多俊,是不是比你們的爹爹還俊?”
說罷直接牽了那兩個孩子的手進了屋,兩個孩子居然一聲不吭地讓她牽。坐在椅子里,把兩個孩子往懷里一抱,一邊腿上坐一個,“嘖嘖,睢我們小風長得,這叫一個俊!人說外甥像舅舅,我看你不像行有金,更不像行贏那小子,倒長得像小叔我,瞅這漂亮的黑眼珠,整個司徒府就小叔兒有。”
司徒長青溫厚地笑著,行慧嫻一邊忙著給小叔子倒茶一邊笑意滿滿,合著這是順帶夸自己呢!
“再看看小青,嘖嘖,繼承綜合了你爹娘全部的優良傳統,這小樣兒,長大了定比小叔還受人歡迎,人家閨女準得趕著幾馬車的嫁妝銀子哭著喊著要進門!”
“弟弟!”司徒長青喚了聲,怎么跟孩子也沒個正經?
司徒寒笑瞇了眼,“你別不讓我說,我跟你說,就這倆小子,以后要是娶來跟嫂子一樣能干的女子,你們就偷著樂吧,準得感謝我今天的吉言!小風小青是不是?你倆可得給小叔兒爭口氣,定要娶到跟你們娘親一樣又漂亮又賢惠還又能寫會算的奇女子,聽到沒?”
倆孩子愣愣地點點頭。行慧嫻笑道:“弟弟,他們可還是孩子!”
“沒事兒,說說就懂了,以后早點熟早點兒泡妞兒,哈哈!對了,還有個小的呢?”五歲的司徒風和三歲半的司徒青,還有個一歲多的女兒司徒慧。
“在炫南郡郡城,奶娘帶著呢,秋萍也在那兒。孩子小,都帶著不方便。小叔是要在縣城還是去郡城?”
司徒寒想了想,“就在縣城吧,我有些事兒要在這兒辦。”這里也有她的一份產業——鐵匠鋪,正好她在自己的鋪子里把槍管造出來,順便再把火藥的原料進行購置提煉。
司徒長青道:“好,那我就先去安排一下。”
行慧嫻道:“還是我去吧,你在這兒跟弟弟說說話。”兄弟倆幾年沒見了,司徒寒得了皇上的賞銀就往這兒送,雖是異母兄弟,卻是個實打實的好弟弟!人心換人心,夫妻倆也時時掛念他。
司徒長青點點頭,“小風小青也去院兒里玩去,爹跟小叔說會兒話。”
“是,爹爹!”應著就從司徒寒腿上往下滑。
行慧嫻和兩個孩子出去后,司徒寒說道:“大哥,我在這里辦事,自己不方便出去露面,到時你差個穩妥的自己人為我跑跑腿兒。”
“好,實大夫和這兒的隱掌柜都是可靠的自己人,弟弟你有所不知,這隱掌柜年輕時還在軍中待過,而且是在爹爹的軍隊,只因腿部受了傷落下殘疾,才回了鄉,機緣巧合下竟又認識了我,鐵了心要跟著我,幾年的相處,當真是待我和慧嫻真心實意,用他我們也非常放心。”
司徒寒點點頭,剛才他沒出來,倒沒發現他有腿疾。
“弟弟是怎么尋到濟民堂的?”
司徒寒這才把前因后果講述了一遍,最后道:“他當我們是他為后宮女人養的狗嗎?讓我們咬誰我們就咬誰?為黎民百姓我們上戰場,即使受傷也值,可這算什么?滾他娘的蛋,老子才不伺候!”
“嗯,如今使計脫了身,就在這兒呆上三個月再回京,路上再走慢些,等到了,北冥的事恐怕也就了結了,只是——”
“你是怕他讓咱爹去?爹若知道我摔斷了腿,定會請旨前來尋我照顧我,皇上也一定會應允。我只是腿斷了,還沒死,他不會將我們父子倆一起得罪的。”
“那我就讓實大夫回鎮上守著。”
“嗯。去自家醫館按照腿傷治療之法真實開方抓藥并熬廢成藥渣兒,逐日開,逐日廢,按病情由重到輕的正常發展逐日減量,務求真實。”
司徒簡一聽小兒子摔斷了腿三個月都不能動,跑到皇宮哭得涕淚橫流,“司徒家本就人丁稀薄,臣跟前就這么一個兒子了,若臣不去親自照顧他,而使他腿上落下殘疾,以那孩子的心性,恐怕這輩子都毀了!求皇上讓老臣親往炫南郡尋兒照料!求皇上應允!”
百里一銘看著自己的老將軍把頭磕得嘭嘭響,如何能不應,何況他還是因為接到圣令不顧身體腹泄幾日后的虛弱急著趕回才墜馬摔傷的,他也有一小部分責任。
同時,他也不得不應允,司徒簡有多寵慣小兒子無人不知,若不讓他去,他以后定不會全力為他賣命,而司徒寒若知道自己攔著不讓他老爹去看他照料他,定會心生恨意。就算他腿瘸了,他也還有個上等的好腦子,流風城之戰他可沒上陣殺敵,不也以四萬老弱病殘大破敵方七萬大軍?何況,若精心照料,他的腿還能完全康復,以后還能領軍沖鋒陷陣,更加威猛。失了誰,也不能同時傷了這父子倆的心。
拋開這些算計,百里一銘對司徒簡已并沒有太大的猜忌和防備,畢竟他從未以軍功要求過什么,更未要脅過,而他的后代,一個兩個的都無意于朝廷和戰場,尤其是那司徒寒,從屁點兒大的娃娃時起就像避瘟疫似的避著權勢,恨不得把頭縮到肚子里只露個屁股給世人看,腦子比他爹還好使,可這對權勢的攀附和向往卻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過,這樣的武將用著才更放心不是嗎?不怕他窩里反,讓人夜不能寐。
隱掌柜拿著她的信物找到了城中的鐵匠鋪,當晚司徒寒就一身黑衣帶著畫好的圖紙親自前往自家店面。夜夜天黑而往,未亮而歸。
雖然已是九月下旬馬上要進入十月,司徒寒的額頭還是沁滿了汗珠,內衣也因旺盛的爐火濕透。
槍管的管壁厚薄、槍膛的寬窄都要按照嚴密的數據制造。膛寬了,子彈彈出無力,飛行不遠就會跌落在地;管薄了,就會炸膛,傷了自己。到底是個人力量比國家力量小,若是到皇上的國家武器制造署進行煉鐵制造,那大爐子里的火呼呼地燒著,定然要比這里速度快多了。
其實她就是想造個出來自己玩玩兒,更其實她也覺得是自己找罪受,因為造成了就要用,只要一用,皇上定會知道,他知道了,就不會讓你一個人爽,最后還是要獻,然后把自己也獻到國家煉鐵坊,獻給朝廷和軍隊。還好這得算新發明,不然還得落個私造武器的罪名,虧死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現在她要制造的,是火繩槍,而不是燧發槍。若被皇帝逮著讓她批量造,就給造這個落后的,以后再造好的混他龍目給自己用。最好的給你做御用槍?想得美!
如司徒寒所料,老爹帶著娘的擔憂按驛使羅六的描述尋到了小鎮濟民堂,隨后又尋到了玉流縣城,父子三人秘密團聚。
在司徒簡來到玉流縣縣城時,司徒寒已造好了槍管和瞄準裝置、扳機、銷釘、彎形槍托等零件以及鐵彈丸兒。讓他們老老小小其樂融融著,她接下來就是抓緊時間造火藥。
秋高氣爽之季正是配置火藥的最佳季節,因為能保持所制火藥的干燥潔凈,為此,絕不能選在夏季多雨之季制作。
司徒寒在嫂子收拾好的單獨屋子里將暗購的硝、硫和炭進行了精選與精煉。硝提凈,磺去渣,再與燒透存性的炭進行拌和配制……沒有現代化工業,只能采用傳統的方法進行人工提煉與配制,還好不是跟空氣潮濕的南玉國開戰,不然還得操心防止受潮失效的貯存問題。
硝材提煉不純,火藥就不佳。硝與炭含量過少而硫偏多的話,火藥雖然能速爆,但發火不猛;若硝和硫的含量過少而炭的含量偏多,就會導致爆發力弱——雖然火藥能燃燒。所以要在考慮空氣濕度的基礎上將三者的比例定得合適。
最終,司徒寒將比例確定為硝粉百分之七十五,硫黃粉百分之十,炭粉百分之十五。
將配比好的三樣東西放入石臼中均勻拌和,再倒入適量的燒酒和純凈泉水,再次拌和均勻,反復搗啊搗……搗得把自己累個臭死才滿意,晾干成珠后用羅篩篩選出適用的細粒。
平鋪上一張紙,二指捏了點兒樣品置于紙上,點火,火著藥發,紙卻不焚不毀!
司徒寒冒著汗、咧著嘴,喜笑顏開,哈哈,費了老勁,終于大功告成!
剩下的事就是組裝成完整的一支槍。雖然只是一支單管槍,可這成就感,嘖嘖,還是噌噌地往上躥!
古代這沒有現代機械化的水平,又沒有借用國家力量,自己一個人能造出來個并不復雜的簡易槍支就不錯了,還想咋滴?
可是這上哪兒試射呢?萬一被逮著本應養腿傷的人卻雄赳赳地去打獵,就死定死定加死定了!
同樣擔憂的人,還有得到消息的太子、劍無塵、玉清以及南玉國的丞相。因為擔憂,也因為老將軍司徒簡不在府中,太子迎娶司徒靜為太子妃的大婚之期向后作了推遲。
被派到潘將軍身邊協助的穆將軍和魯將軍,司徒寒的流風城之戰和平叛他們都曾參與,百里一銘沒來由地對跟隨過司徒寒的人多一點信任,能力的信任。
可即使如此也沒有用,因為沒有豬一樣的對手,卻有一個豬一樣的隊友,三個月的時間,沒能攻下人家一座城,卻反而中了埋伏,穆將軍和魯將軍手中的各兩萬人馬小損了一千多人,那潘將軍手中的三萬人馬卻折得只剩下兩千多人,還差點兒被敵軍俘虜了!
敗師回京,百里一銘心里那個氣啊嘔呀,那笨東西到底不是那塊料兒!
怎么辦呢,除了罰他都不知道罰誰當替罪羊,領頭的是他,拿主意的是他,穆將軍和魯將軍不是主將,只是拿出建議,卻做不了主,總不能拿兩個一直都忠心耿耿的副將問罪!
可是罰潘將軍,又會傷潘妃的心,定要被她甩冷臉子不理他,百里一銘自然不愿意,雖然他是皇帝,但畢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怎舍得細皮嫩肉、嬌艷如花的十八歲潘妃給他吃閉門羹?
怎么辦呢?只好暫時先降潘將軍的職,跟潘妃說過了風頭,以后再慢慢升上來。
京城里的事兒有多黑,司徒寒不管,后宮里誰得寵誰失寵更跟她沒半毛錢關系。有關系的是,她做好了火繩槍不久,就接到了皇詔,讓她腿傷好后與老將軍一起回京。
一起回京,可不是即刻回京;腿傷好沒好,也不是皇上說了算。所以司徒寒又拖了五六天,什么都不干,天天一手牽一個帶著兩個小侄子玩兒,還穿著一身黑衣服、點成麻臉化著丑妝、故意一瘸一拐像沒好透似的。逛大街,吃大餐,買玩具,玩游戲,樂不思蜀。
若擱平時,玉流縣來了兩位朝中重臣,那簡直就是神級別的,縣令不得拼老命上桿子巴結。
可這會兒,只知道人來了,卻半個人影兒瞧不見。
開始時說在醫館,就去了醫館,可人家不見,說要靜養,誰都不見,而且人家確實是誰都沒見——除了大夫。父子倆都是重量級的將軍,不見,他也沒那個膽子硬闖啊。
這圣旨來了后,說是還沒好透,還需五六天,不然會落殘疾,得,再等。
直到六天后,腿傷好利落的真神才現身,他卻只趕上了個送別。
不但他這個縣老爺來送別,滿城的百姓為了一睹少年上將軍的風采而都跟送多熟的親人似的來送他。
父子倆一從醫館出來,眾人便只見一個身軀凜凜、滿臉威嚴,一個風度翩翩,姿容瀟灑。
而年輕男女注目最多的,自然還是那一身滾白邊、大紅衣袍的少年將軍,不知又醉了誰的心。直到很多年后,見過這一幕的玉流縣人們心中,都是那張笑盈盈的親和俊顏和一片馳騁在馬上的紅色背影。
低調地回到京都、回到司徒將軍府時,已是年后三月,司徒寒已經十六歲,胸部也越束越緊。
宮里很快來了人,送來了各種宮中補品。不要白不要,司徒寒一一笑納,你不要是你的事,人家送來了便是心意到了,不要你也得心領這份情,還不如收下給老娘補身子,反正又浪費不了。
太子知道她回京后,立即要前往司徒府看望,卻被謀士勸阻了,“您是太子,哪有巴巴兒地往臣子家中趕的?只要送些東西讓心意到了就行。再說您現在不能和武將們過往太密,若被皇上聽信別有用心之人的饞言而誤會你就更得不償失了!”
但百里默卻道:“父皇為我建博望苑,不就是希望我能廣結人緣嗎?本宮與上將軍從小就被父皇引導以兄弟相稱,他如今受傷回來,我去及時探望,不是更能加深我們之間的感情?”
博望苑是百里一銘為太子建立的,專門供太子接待賓客所用,正是為他將來接班做準備。
人老了,都想在最年輕的人身上尋找自己已逝去的青春年華。他喜新厭舊,以前的女人都因色衰失寵,可皇宮最不缺的,就是一批批新加入的美人兒。
即便如此,他也沒到老眼昏花、頭腦糊涂的地步。寵歸寵,但太子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誰若想耍手段取而代之,無論是年輕還是貌美,他都能毫不猶豫、毫無憐惜之情地將她弄死,即使這人是他因寵愛而損了東炫國近三萬好兒郎的潘妃。
皇帝的愛情,一向都是女人們一廂情愿、自作多情卻還醒不來并前赴后繼的白日夢。任何人都大不過帶著他那尊貴姓氏的江山與皇權!能繼承百里家江山的后嗣自然首先要出身正統,何況百里默小時候便結識了一個能輔佐其穩固江山政權的最佳人選。
但這些想法都只是在他的腦子里,作為皇帝,他不會跟任何人掏心掏肺,即使是太子。所有人都摸不透帝王的真正心思,帝王才能輕松駕馭所有臣子、駕馭整個朝廷。
但也正因為摸不清皇帝的底牌,才有部分人總是蠢蠢欲動,才有人明明已占據太子之位卻仍然無法安心,總覺得這個位置坐得不穩。
寒兒曾經對他說過:“你是皇上親定的太子,你在太子之位,就不要去管其他皇子是否有野心,更不要猜疑皇上是否有別的想法,想得太多就會真的做錯事。只要記住你在太子之位,記住你的太子身份,做好太子所有應做的事、能做的事,太子之位必然穩固!”
一語點醒夢中人,他從此更加謹守太子之份,應做的事、能做的事務必盡力做到最好,不能做的絕不越矩。溫文爾雅,禮賢下士,是太子頭上最明亮的光圈。
幸虧百里一銘也是平和接班、不是從戰場奪江山的血性之人,不然就太子現在這樣的溫和派,恐怕還真不能合他的眼。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人的玩法兒若不一樣,時間長了他肯定不想再帶兒子玩兒,為啥?沒意思嘛!
話題扯回來,太子最終還是將東宮的補品差人送到了將軍府。這宮里的人帶著東西一趟趟地往將軍府跑,誰能看不出來這受傷剛回京的上將軍多受皇上和太子的重視!
想要受最大BOSS重視,是要付出代價的,哪有白食給你吃喲!你當皇宮里的東西是那么好拿的?
朝上受盡眾臣關心的司徒寒下了朝以后心里貓抓似的癢癢著,什么玩意兒?火繩槍啊!
劍無塵將事情全部安排下去后就回了暖陽院,這里,是他跟寒兒的地方。
“咦?劍無塵,幾個月不見,越來越帥了哈?”越來越成熟,也越來越有男人味兒了,別說,幾個月不見那雙漂亮得不像話的紫瞳和似被一身紫色妖氣帶來的邪魅臉,還真是有些想念。
百里默溫潤如玉,劍無塵邪魅似妖,司馬睿高雅如云,自己呢?成天一身紅衣,似個啥火?鬼火兒?
劍無塵摸了摸她的頭,看著她的眼睛,“真的受傷了?”
“我說你這狐貍精爪子能不能不要再摸我的頭?”司徒寒大聲咆哮,什么溫柔摸頭殺,她最討厭人家摸她的頭了!
“狐貍精?”
“不是狐貍精幻化的是什么?哪個常人能長出你這么漂亮的寶石眼睛?哼!真想挖出來裝到我眼睛上!”
劍無塵愉悅而笑,“這么喜歡,天天放在枕邊看好了!”
司徒寒翻了個白眼兒,“大晚上的枕頭邊兒放著倆大眼珠子?你想嚇死誰怎滴?”那還能欣賞?還能睡覺?不做噩夢嚇醒也要直接嚇死!
“放活的不就不害怕了?”劍無塵看著那張自己想念了幾個月的小臉兒。
“放活的?放活的……放活的……”司徒寒品過味兒來,嬉笑道:“你意思就是想獻身陪睡唄?”
“免費!”
司徒寒拍拍他的肩,“劍無塵,我發現這十幾年你這嘴皮子倒被我帶歪不少,嗯嗯,不錯,讓我很有成就感!跟我的火繩槍一樣!”
“火繩槍?那是什么?”
“把事情安排好,明天咱們去打獵,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是我新發明的火繩槍!”
劍無塵笑得嘴唇都抿不住了!
可不待劍無塵笑到第二天,司徒寒就要為皇上出那口所謂潘將軍帶來的戰敗之氣而要準備出征事宜了。
司徒寒猜著百里一銘可能在等她主動提出向西風國開戰,沒想到她回來后卻一聲不吭,對在南玉國的遇刺事件也只字不提,便先差遣她解決他憋屈在心頭的悶氣。
為什么司徒寒現在不提?
一是她要等一個出師有名的機會,她能跟百里一銘一樣因為北部邊境改了城名為銅城的城外百姓遭受了北冥邊境兵的侵擾、偷搶了一些雞鴨家禽就對人家發動國家級別的戰爭嗎?當然不能!那只不過是他討好寵妃的由頭兒。你說你在南玉國遇刺,誰看見了?證據呢?再說軍隊的血肉之兵是為你個人泄私憤、報私仇而存在的嗎?當然不是!何況傷的是你皇帝的文臣武將,真正要找回場子的是你這個皇帝而不是沒受傷的我。
二是這件事得有個長期計劃,不能一時熱血沖頭就帶著人去火拼,別看十萬大軍看起來人多得好像人命有多不值錢似的,可少了其中再怎么不起眼的一個,都是其中一個老百姓全家的悲傷。她需要時間用新的方法加強對他們的各種訓練、有更多既能殺敵又能保命的本事,因為在她眼中,軍中對部分兵器的演練完全是流于形式,毫無創新,訓練強度也不夠,整體質量有待提高。
三是她要跟百里一銘比耐心,繼續縮到他主動下旨要她出征的時候,繼續維持自己不好戰的形象,反正被刺殺的是我,又不是你,我心胸寬廣,不想因為自己而勞師動眾折騰老百姓,要折騰你下了旨我再折騰,我是無奈的,不能抗旨不是。
朝中大臣誰看不出來自家皇上心中一直憋著一團火?這么憋著就是等上將軍父子回來再泄,司徒簡手下最能個兒的就是穆將軍了,可連他都吃了小虧,皇上還能相信誰?皇家有將軍之才的皇弟嗎?好像沒有。說好像,是因為皇家之人誰也沒表現出這一方面的才能,更沒上過戰場親自操刀過。百里一銘不敢再貿然用誰,怕又折給了北冥。據說北冥不是勝在計謀上,而是北冥有一座怪透了的山,不,是一條怪透了的河。
百里一銘這回是鐵了心要扳回一局,把曾跟隨太子賑災的四大將軍都派給了司徒寒,曲將軍雖然箭傷未痊愈,但他是他在軍中的眼睛,不能不去,即使手臂不能使兵器上戰場,但出出主意、在營中幫幫忙也是可以的嘛!
皇帝想用誰、不想用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劍無塵聽聞此事后,這次堅決要跟隨,拳擊場的事他已完全安排好,這次絕不讓他像在南玉國一樣遇險卻無人相助。司徒寒看著那雙神色堅定的紫瞳,笑了笑,“去就去唄,那么緊張做什么?”
劍無塵內心里松口氣,他還不是怕他堅決不讓他去嗎。
城外軍營中。
“穆將軍,魯將軍,你們說說當時具體是什么情況?戰敗因素到底是人還是環境?”司徒寒請來四位將軍,這兩位曾參與北冥之戰,所以細問他們。要出自己的國門、進入敵國的地盤兒,咱得多了解情況弄弄清楚不是。
劍無塵身后侍立著,只聽不說。
“各占一半吧,一是指揮和計劃不當,二是北冥邊境區內的環境。我現在才知他們為什么那么有恃無恐,原來,世上竟有那么兇惡的食人魚,不,是食人獸,不,是食人怪物!”穆將軍對姓潘的無能倒是直言不諱。
“食人怪物?”司徒寒驚訝。
魯將軍也連連點頭,“可不是,那東西身體很長,嘴巴也很長,嘴里有許多尖銳鋒利的牙齒!身上的皮跟癩蛤蟆似的,有數不盡的疙瘩。不但隱藏在水中吃水里的動物,還能爬上岸來吃陸地上的動物,連人都吃,潘將軍的不少人馬都是喂入了它們的肚子!都是活吃整吞啊!想想都可怕!我長這么大,都從未見過這么兇猛的惡獸!原來北冥傳出的有天獸護佑并不是假的!”
司徒寒皺皺眉,這說的怎么像鱷魚?可北冥國不應該有那東西吧?“它身上的皮是不是深綠色、像枯樹枝一樣皺巴巴的?”
“對對!”魯將軍道。
“有沒有看到它的肚皮,是不是白色的?”
穆將軍道:“正是白色!”
“體形巨大,身體笨重,眼睛鼓鼓的,長在頭的兩側,尾巴又粗又長,一甩就可以把人打得頭暈目眩。”司徒寒說著,四指齊屈一下一下輕叩著桌面,沒有馬蹄聲。
魯將軍驚訝而興奮道:“正是正是!好兇殘!將軍,你知道那是什么?”
看著幾雙同時看著自己的迫切眼神,司徒寒淡淡道:“那不是什么護國天獸,鱷魚罷了。”
“鱷魚?”幾人同聲問道。
司徒寒點點頭,“嗯,它們是冷血的卵生動物,兇猛不馴,在水中或水陸獵食。成年鱷魚經常在水下,只有眼睛和鼻子露出水面。它們耳目靈敏,受驚時立即下沉。在午后都喜歡浮在水面曬太陽,夜間目光明亮。幼小的鱷魚會帶紅光。它們屬脊椎類兩棲爬行動物,性情大都兇惡暴戾,喜食魚類和蛙類、蝦類、蟹類、龜類、鱉類等小動物,咀嚼力非常強,能碎裂硬甲,甚至噬殺人畜。可是,”司徒寒疑惑道:“這東西應該是在我們東炫國的南部和南玉國境內,北冥怎么會有?”
她提的問題,誰也回答不了,他們才剛知道那東西叫鱷魚而已!
“難怪長那么丑,居然那么兇,還吃人!”魯將軍道。
司徒寒被取悅了,笑道:“它們那張血盆大口,還有嘴里密布的尖利牙齒,以及全身堅硬的盔甲,就是時刻準備吃人的神態呀!它們的視覺、聽覺都很敏銳,可是你們別看它們外貌笨拙,其實動作非常靈活。可能鱷魚長那副怪模樣就是為了吃肉吧,相當多的動物包括人都是它的食物,再兇猛的動物見了它都只能以守為攻主動避讓,絕不敢輕易招惹它。而且,它們攻擊性非常強,很可能還具備爬樹的能力。”
“什么?爬、爬樹?還會爬樹?”魯將軍粗著嗓子吃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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