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輪回還是公道(下)
丁皓默然不語,對于梁子昂的做法他不知道怎樣評價,換做是他,會怎樣處理呢?
他不知道,但心中對梁子昂卻是無比的感嘆與敬佩,別看人家與他年歲相差無幾,可是心胸與修為遠不是他能與之相比的。
他也理解眾人,為了解除村子的威脅,差點連命都丟在這個陌生的村子中,得不到調息便要離去本身就已經有些不滿了,更何況這個村子的人不僅不把他們當做救命恩人,反把他們當做瘟神送走,甚至眾人剛離了村子,村中人競還彈冠相慶,好不歡喜歡喜。
雖然離去時他在昏迷中,什么都不知道,但聽曹芳一一道來,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與悲哀。
為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報而失落,為村中人的做法感到悲哀。
若不是要去取回遺落在村中的父母留給他的橫刀,他是萬般不會再回那個村子了的。
提起橫刀,他想起了先前自己的遭遇,將殘念拿到身前,仔細的查看殘念,他隱約覺得,那個奇怪的地方與殘念有關,說不出為什么,他也沒有證據,只是直覺告訴他,他之所以去那個地方定與殘念脫不了關系。
“劍名殘念。刀呢?刀該叫什么呢。”
望著殘念,丁皓有些出神,邊走邊小聲嘀咕。
“火!”
“火?什么火?”
一聲驚呼打斷了丁皓的思緒,有些詫異的回頭望著一臉震驚的曹芳。
“丁大哥,村子方向,大火。”
曹芳抬手指向村子方向,眼神中透露著震驚與恐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順著曹芳指向的方向看去,丁皓眼中也是布滿了不信與震驚,深怕是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可是壓根沒有變化,除了那沖天的火光與隨風飄蕩的煙塵,還有被火焰染紅的天空。
莫不是村中人怕自己等人回來報復,放火燒了自家村子。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望著遠方村子的濃濃大火,丁皓心中有些感慨,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然而還未等他更進一步的感慨,一陣清風拂過,空氣中飄過一陣血腥味,雖然隔得遠了有些淡,但丁皓還是聞了出來,整個人瞬間臉色大變,顧不得一旁震驚中的曹芳,獨自發力往村子跑去。
血腥味,空氣中居然有血腥味。
那定是有人行兇殺人,會是誰呢?
梁子昂,但愿不是你們為了自身利益出手所為。
越是接近村子,空氣中的血腥味越濃,老馬駝著一臉震驚的曹芳還是追趕著丁皓的步伐來到了村子。
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那是村子燃燒地大火帶來的熱浪,丁皓靜靜地站在村子外,沒有任何言語。
曹芳沒有說話,下馬,安靜的站在丁皓的身旁,她清晰的看見,丁皓眼中滿是淚光,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兩人望著村子,說不出什么感覺,心中五味陳雜,上百戶人家啊,就這樣沒了。
一場大火燒了。
整個村子有些詭異,竟然沒有人救火,眼睜睜看著大火燒起來,最后直接將整個村子全都燒了。
...
“阿芳,你在這里守著,我進村去看看。”
“丁大哥...”
“火已經漸漸滅了,沒事兒,再說了我只是進去看看,不會有危險。”
“丁大哥。要不我們不管了吧。”
“若是沒有遇上,自是不會管的。可已經遇上了,阿芳真的不管嗎?”
“連他們自己村里的人都不管,我們能做什么?”
“阿芳當真這般想的?”
“嗯…阿芳真這樣想的。”
“阿芳又在騙人了!”
“哪…哪有!”
“那你眼神躲閃干嘛?說話還這么沒底氣?”
“丁大哥,我們當真要管嗎?”
“不知道。但得去看看。”
面對曹芳的疑問,丁皓沒有表情的回答,兩人對村子眾人的印象不好,可是既然遇上了,又不能當什么也沒見到。丁皓不知道曹芳是怎樣想的,但他此刻的心中的確沒有下決定,管與不管他自己也說不準。
“那你去的時候多小心些,別被火燒著了,村中有些地方的火還燃得大著呢。”
“沒事,放心好了,有殘念在手,你丁大哥定會好好回來。”
火勢漸漸小了,丁皓叮囑曹芳一個人留在原地,他則一個人握著殘念劍往還有些火苗撲騰的殘破的村子走去。
曹芳有些擔心,有些害怕,望著丁皓漸漸遠去的背影,目光一直盯著,有些擔憂。
...
丁皓將殘念劍臥在手中,一股涼意瞬間從殘念傳來,感受不到一絲熱氣,踏入村中的一刻,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街道上,散落著整個村子的人躺在地上,不過,此刻的他們再也不是前幾天初來村子時的模樣了,沒有人起身與丁皓打招呼,一動不動,偶有殘破的柱子倒下砸在人身上,也沒有任何叫喊聲響起。
死了。
都死了。
整個村子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恐懼。
震驚。
害怕。
不甘。
每一具尸體的表情都顯示著他們在面對死亡時是多么的絕望。
尸體從丁皓他們當晚與窮奇廝殺的人家往四周減少,或是仰天或是伏地,有的死在自家門前,有的死在街道上,有的死在即將出村的大門旁。
丁皓查看了十多具尸體的傷口,傷口有劍刺的,有刀砍的,還有槍洞穿的,看來是一群人所為,且還是分工明確的那種。
進入院落,這也是整個村子唯一沒有被大火波及的地方,院落中坑坑洼洼,原本應在院子中的窮奇尸體已經不在了,而在院子里擺放著十多把椅子,顯然在起火時這里被人給護下了。
丁皓按之前的記憶,尋到了當夜自己隱藏的屋子,見到了自己的橫刀依舊在屋中放著,位置都沒有變動,不由得心中一松,暗道僥幸,沒有被人拿走。
快步出了院子,往曹芳走去,遠遠看到曹芳焦急的在原地來回走動,見到他的一刻整個人都放松了,往他而來,他也加快腳步朝曹芳走去。
丁皓將自己在村中見到的情形與曹芳說了,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他們沒想到回來一趟,這個有著上百戶的村子便已經煙消云散,而他們居然是這個村子消散在天地間的見證人。
“丁大哥,你怎么看?”
“窮奇的尸體不見了,這件事定不是普通人所為。”
“那我們怎么辦?要不要報官?要不要留在這里等官差?”
曹芳有些猶豫,畢竟死了那么多人,成千上百人啊,既擔心又害怕,想離開卻又想做些什么。
“我們管不了。”
丁皓搖搖頭,無奈的嘆息,表示他們管不了村子發生的事情。
“管不了嗎?”
曹芳有些失落,即是對他們無法為這些死去的村民伸張正義的無奈感,亦是對陽村的眾人擔憂。
“管不了。而且我們得離開了。”
丁皓望了望火勢已無的村子,有些淡淡的感傷,轉身往老馬走去,邊走邊說。
“有些事能管,有些事不能管,有些事管不得,有些事管不了。這件事我們即管不了,也沒有能力去管。”
...
是夜,整個夜空沒有明月,只有少數的星辰掛在空中,點綴著這無邊的夜。
丁皓與曹芳尋了處避風的山谷,生了一堆火,兩人圍坐在火旁,沒有說話,靜靜地盯著火堆,陷入了沉思。
曹芳依舊無法釋懷,她不知道丁皓到底是怎樣想的,一路行來,丁皓都沒有再與她聊一句關于村子的事。
她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在望見村子起大火的時候丁皓表現得義憤填膺,而當他從村子出來后卻是那般的漠視,雖然有一絲感傷,卻是帶著她離開了。
“丁大哥,莫非是梁大哥他們一行人所為,你方才不愿管了。”
曹芳望著丁皓,希望能從他的回答中看出一絲端倪。
“若是他們所為,我定會找他們要個說法,可不是他們所為。”
丁皓沒有抬頭,淡淡的回答,語氣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既然不是他們做的,那為何就不管了?”
曹芳不明白,熟人作案興許還會為對方掩藏掩飾,可這不是熟人,沒必要為對方掩藏掩飾。
“因為我們不知道是誰所為,但對方卻一定是修行者,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派。”
“沒有證據。”
“沒有緣由。”
“那那些村民就這樣死了,不為他們討個說法嗎?”
“與誰去討這個說法呢?”
是啊,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向誰討說法。曹芳聽聞丁皓這樣說,也是黯然。
“他們不與我們講道理,子昂兄已經為他們擋下了一場災禍。”
“他們想與別人講道理,期望別人給與他們他們想要的,結果卻引來了無妄之災,整個村子遭劫,這能怨誰呢?”
怨誰?至少是怨不得他們的。
他們為村民除掉異獸窮奇,為此人人受傷,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尊敬與回報,反而被當做仇人看待。
為了討好不知道的仙門,他們將眾人驅趕出村,將窮奇的尸體獻給仙門換取利益,卻被屠殺滅口。
一切都是村子眾人的選擇,既然做了選擇,那選擇帶來的后果自然得村子眾人承受,不論好壞,不論善惡。
“他們做了選擇,只是沒有得到期待的結果,這怨不得我們,更怨不得別人。”
曹芳沒有說話,只是聽著丁皓說,她不知道說些什么,因為她認為丁皓說的是對的。
只是她卻認為,那仙門的做法不對,既然已經得到了窮奇的尸體,為何還要屠了整個村子,太殘忍,太血腥,太殘暴,太不人道。
“許是輪回!”
“許是公道!”
是輪回嗎?是公道嗎?
也許是吧,只是這樣的輪回與公道,對他們而言實在過于難以接受。
丁皓將地上的橫刀拿起放在胸前,眼神空明,靜靜地望著,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
“斷怨,斷怨,斬斷一切冤怨,從今以后,你便叫斷怨了。”
丁皓將殘念劍也拿到手中,刀劍在手,他此刻覺得自己定能守住些什么。看看殘念,又看看斷怨,眼中多了一絲絲堅定與希冀的光芒。
“殘念劍,斷怨刀。”
管你是輪回還是公道,若被遇上,當管還是要管上一管。
講理便是公道,不講理便是輪回。
無論輪回與公道,都不可仗勢欺人,更不可肆意妄為,隨意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