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臨昳秀山,疑慮更甚
丁皓三人由於騎馬趕路,自然要比尋常人快了不少,一路上趕超了不少的人,他們的心情也因此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一路行來,他們已經不知道超過多少人羣了,由最開始的輕描淡寫到後來的驅散與逃離,那些人臉上的表情也是變得兇狠可憐起來。
最開始追趕上的人臉上有著期盼與欣喜,往後的則多了一絲焦慮,到先前的狠戾,此刻回想起來,曹芳與江嘯心中依舊心有餘悸。
就在前一刻,丁皓他們三人策馬小跑,遠遠便瞧見大路上有一羣人艱難的往前走著,迎著日頭,走得極爲緩慢。
丁皓他們離得近了,便放低了馬的速度,怕馬速過快傷到人。
許是離得近了,馬蹄聲驚擾到了一心埋頭趕路的人,先是走在隊伍後面的人停下了步伐,然後整個人羣從後往前都停了下來,轉身望著漸漸靠近的丁皓三人,臉上露出一抹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笑容。
當他們騎著馬走得近了,人羣像是得了某種命令一般,瘋狂的涌向他們,邊跑口中邊喊著令人頭疼的話。
“抓住他們!”
“把他們的馬奪過來給咱村裡的年青哥兒!”
“大家動作快些!”
“別讓他們跑了!”
...
面對如此瘋狂的人羣,換做是誰誰不頭大,丁皓招呼著曹芳與江嘯加快馬速,從大路離開,繞道而行,避開這沿路的人羣。
“別走啊!”
“求求你們了!”
“你們把馬留下再走啊!”
“馬啊!”
“我們村的希望就這樣被你們給弄沒了!”
“一幫挨千刀的,怎麼能調轉馬頭跑了!”
“你們不應該與我們搏上一搏嗎?贏了放你們離去,輸了只要留下馬匹就好。怎麼就跑了呢,該死的!”
“那帶頭的小子,我咒你不得好死!”
“你們壞了俺們村的運數,通通不得好死。”
...
丁皓三人策馬奔騰,聽著身後傳來的怒吼,心中苦笑,說不出該是慶幸還是無奈,那最開始怒氣兇兇的喊叫變作哀嚎最後成了咒罵。
這樣的遭遇已經不是頭一遭了,半個時辰前開始,他們路上遇到的行人都是這般,開始還會和顏悅色的與他們嘮上幾句家常,想換他們的馬匹,被拒絕後便換了臉色,兇神惡煞的威脅丁皓他們把馬交出來,否則定要他們好看。
好在丁皓三人雖未修行,丁皓在青林山上也是跟著同門一起學了些拳交功夫,練了一套拿得出手的劍招,雖然無法吸收天地靈氣爲己用,對付這些整日裡在田地裡勞作的尋常人卻是綽綽有餘。
雖然被人羣攔了路,丁皓卻也沒有下狠手,只是將攔路的衆人打翻在地,一揚繮繩,與曹芳和江嘯在衆人哀嚎聲中離去,濺起一路煙塵,留下滿地哀嚎與不甘的人在原地。
...
日昳三刻,丹陽城南百里外,一處名叫昳秀山的山腳前。
方圓幾裡早已被清理出來,一羣身著紫灰相間的衣袍,身負利劍的蒼梧門弟子正四下裡來回巡視著。
楊長老端坐在一張三尺高的長桌後,閉目養神,靜靜的等候著秘境開啓的那一刻到來。
日昳五刻時分,官道,朝北的方向揚起了煙塵,由於距離有些遠,看得不是那麼真切,只能隱約的可以瞧見空中的顏色有了異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煙塵由遠及近,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昳秀山疾馳而來,越發的清晰可辯,細細聽去,能隱約聽見隨著那煙塵每一次騰空,都能聽見馬蹄聲與馬的嘶鳴聲。
日昳七刻,昳秀山前被整理出來的空地上已經陸陸續續有人匯聚在此。
蒼梧門楊長老合著的雙眼也睜開了,望了望場中上千人的人潮,還有北方官道上空經久不散的煙塵,眼中流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碧霄門,瀾山派,流雲門的樑子昂、楚涵、謝雲等人也在這第一批到場的人羣中,他們以自身門派爲隊伍,散落在人羣中。
日昳末,哺時初,又有數十人到場,他們全都騎了馬,身著玄色的騎服,手執長槍或長矛,馬背上負著弓弩與刀刃,給人一眼就是訓練有素的感覺,停下來的動作也是整齊劃一,入了場,滾鞍下馬,將刀刃從馬背上解下挎在腰間,左手握刀,右手執槍或是執矛,站得筆直,等候著領頭人的發號施令。
哺時二刻,從丹陽城主府出發的赤城軍衆人也入了場,趕到了昳秀山。
哺時三刻,神霄派弟子在張克儉的帶領下也趕到了昳秀山,隨同他們一齊趕到的,還有十多個衣著不一的散修。
哺時五刻,從破敗的城隍廟出發的那羣衣著不同卻臂系紅布條的人馬也在那少男少女的帶領下趕到了昳秀山。
哺時七刻,一羣黑衣黑袍,整個身子都被黑袍緊緊包裹住的神秘隊伍也趕到了昳秀山,約莫百人的樣子。他們做派極爲蠻橫,看中了一處地,直接上前驅趕旁人離開,若有不服不從的言語出來,便直接對人拳腳相加,絲毫不介意這樣的舉動會引來衆人的不滿與報復。
日入三刻,一羣衣著簡陋,面色不佳的人也到了地方,入了場便做鳥獸散,隨處尋了地方坐下休息。他們人數上千,是最開始出發的那一羣人,一路上不敢停歇,或跑或走,腹中空空卻也未曾停下前進的步伐,無數次被人超越,無數次不甘的望著那些超過他們的人遠去的背影,無數次拋棄那些一同出發卻行不動道的同路人,有熟悉的面孔,有剛結交不久的新友,總算是在日落前趕到了昳秀山。
事實上,除了上文提到的那些時刻有著大量的人馬趕到外,自日昳末至日入時分,每時每刻都有三三兩兩的人趕到昳秀山,只不過這些人斷斷續續的,也沒有成羣結隊的出現,並沒有給在場的衆人留下過於深刻的印象。
直至日入七刻,整個昳秀山前的空地上已聚集了上萬人。而此刻的官道上,再也沒有了滾滾煙塵,也再沒有零零散散的人趕到昳秀山前了。
日入末,昳秀山前的官道上再次出現了人影。遠遠望去,三騎緩緩的從遠方的官道上駛向昳秀山。
若是有熟悉這三人的望見他們,就能知道那三個在夕陽的餘暉下拖著老長老長影子悠閒慢行的人正是丁皓,曹芳與江嘯。
沒錯,那三騎正是丁皓,曹芳,江嘯無疑。
在天色將暗之際,整個西邊的天空都被那西斜的殘陽渲染成血紅色。衆人的身影都被那即將墜入天際山巒的殘陽拉到最長的一刻。微風驟起,衣袂飄飄,宛若神來之筆,在將暗還明的時刻,闖入著寂靜的人潮。
丁皓,曹芳與江嘯三人,終是在日入最後一瞬趕到了昳秀山。天地昏黃,萬物朦朧,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將黑未黑。
蒼梧門負責維持秩序的弟子手中紛紛拿著一串木牌,在上萬人的中間來回走動,不讓那些鬧事的狀態擴大。當然,在執行的過程中並沒有強勢制止那些非要爭奪位置的衝突,他們只是不讓衝突影響到其他人,當衝突結束後,站在敗者的一方不痛不癢的指責了幾句,便將此事揭過不提。
此刻見如血的殘陽沒了身影,消失在遠方山巒上空,紛紛從人羣中走出,匯聚到楊長老的身前,恭敬的站著,等候閉目養神的楊長老開口發話。
丁皓沒有瞧見這一幕,他們來得最晚,處在人羣的最後方。但他心中卻是對此次秘境之行有了更多的疑惑與不解,心中的不安顯得更加的真實了。
丁皓站在後方,一眼望去,是密密麻麻的人,是望不到的人潮,靠近昳秀山的人潮散佈稀鬆,彼此之間有著一定的距離。隨著離昳秀山的距離越來越遠,人潮之間的距離也是越來越近,直到他在的這處位置,到了此刻還有人因爲擁擠而起爭執,甚至有的人爲了能往前靠一靠,不惜趁著別人分神的時刻下黑手。
丁皓沒有插手這些事情,他拉過一個臉上有淤青的人,詢問這裡的情況。
“這位兄臺,你這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莫非路上有人阻撓,大打出手了?”
“這位小哥真會說笑。他那哪是在路上與人動手造成的,分明是到了此地被人給打的。”
身旁有人開口,替那個被丁皓問得臉紅說不出話的少年解釋道。
“因爲什麼事,要動手打人?”
丁皓不解,什麼事不能講道理,雙方協商解決嗎?
“都怪那小哥自己,明明與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非要與那些大人物們作對,不肯讓出他在前方的位置。”
又有人開口解釋,語氣中沒有對那些動手打人的大人物們抱有怨恨與不敬,反而頗有些指責那少年不懂事。
“就爲了一個位置?”
不等丁皓說話,曹芳有些不相信的開口,驚訝與難以置信。
“可不就爲了一個位置?瞧瞧這姑娘說的話,何必呢?反正蒼梧門的仙師說了,只要尋得機緣,便能換個好的出路。只有尋得機緣,我們才能像那些人一樣。”
有人開口說道,但明顯他理解錯了曹芳的話,以爲曹芳指責少年不懂事。
“那有人管嗎?”
丁皓見曹芳一臉的怒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衝她擺了擺手,開口詢問。
“有啊,蒼梧門的仙師最後可是好生指責了一番那些人,替我們這些人說了句公道話。”
有人激動的開口,對蒼梧門弟子的做法很是感激。
“不錯,說起來也是那小子自己不懂事。”
“就我們這樣的人,怎麼能夠佔著那麼靠前又好的位置呢?”
“真是不懂事!”
“長長記性,下次別再犯了。否則遇不到蒼梧門這樣心腸大好的仙師伸出援手,可會白白丟了小命。”
…
人羣中議論紛紛,卻並沒有人指責那動手打人的人,反而指責那少年的不是。
在他們看來,錯的不是那動手打人的人,而是這個被打的人。
無他,因爲他們都是生活在這底層的人,接受的束縛是最多的,內心深處有著說不出的自卑感。對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充滿了敬意,懼意,渴望與服從。在他們看來,高高在上的那些大人物看上了他們所在的位置,要他們讓開是理所應當的,而他們本就該把那些好位置讓給那些高高在上不可攀的大人物。
蒼梧門弟子爲此指責那些大人物,可真是在爲他們說話,真心在維護他們,哪怕他們覺得那少年做法有問題,理應被教訓教訓,蒼梧門弟子完全沒必要爲了這種事開口指責那些動手教訓少年的大人物。
少年聞言,沒有反駁,鄭重的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今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顯然,少年內心深處也是這般想法。
曹芳傻眼了,她完全沒有想到,那少年竟然也是這般認爲,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臉色有些陰沉,跺了跺腳,轉身向人潮外走去。
一直跟在曹芳身後的江嘯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見曹芳生氣離去,趕緊跟了上去。
丁皓對於這樣的結果沒有感到意外,更沒有動怒,他養著臉上還有淤青與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又望了望周圍議論紛紛的人們,發現在人羣中還有著許多臉上有傷的人存在。
丁皓心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蒼梧門此次的舉動著實令他起疑,這次秘境之行定有著什麼衆人不知道的事。原本以爲到了此處心中便能靜下來,沒想到疑惑不減反增,反而令他對此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