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瑤淡淡一笑道:“大姐姐可曾與那馮思遠(yuǎn)說起過小叔叔的事?”
蔣元青心中微動,忙道:“去年老太太六十整壽,馮思遠(yuǎn)公務(wù)繁忙,未曾入京。你大姐姐素來不是多嘴的人,應(yīng)該不會說起。”
欣瑤意味深長的朝沈英笑了笑,道:“不說也好,總不能張張底牌都讓人瞧了去。我可記得他這個太倉縣知府,當(dāng)年可是父親與馮家老太爺一同出的力。”
蔣元青怒道:“可不正是如此。”
欣瑤沉吟片刻,道:“夏荷,父親那邊,可有什麼話帶到?”
夏荷忙走到跟前回話:“老爺一早就去了衙門,不知道有這回事。太太因前兩天,大爺替小周姨娘求情,說是要解了小周姨娘的禁,動了氣,也不想管這事,只讓奴婢把信交給大爺。”
蔣欣瑤,沈氏均把目光落在蔣元青身上。
蔣元青跌足暗歎。
我真真是混了頭了,居然忘了二嬸最是痛恨姓周的人,被那小周氏幾話好話一說,幾滴眼淚一流,居然連二嬸都得罪了去,該死。
他急急道:“回頭,我親自跪求嬸嬸諒解,這事,全是我的錯,是我豬油蒙了心。以後,我要再幫小周氏說一句好話,我……我……我連她的房都不進(jìn)。”
欣瑤見大哥連這話也都說出了口,必定是急了,不願再揪著不放,正色道:“大姐姐的病。只憑癥狀,怕祖父也不敢用藥,需得細(xì)細(xì)診了脈才行。大姐久病的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如此看來,大姐意思是想回京。”
沈英也怕把男人逼得太急,反倒不好,忙道:“我看大妹妹確是這個意思。回了京有馮家的人,那馮思遠(yuǎn)想一意孤行,也得惦量惦量。”
蔣元青更怕她們幾個再提自己做的那些個傻事,忙不迭道:“對對對。英兒說的對,”
欣瑤略思片刻。道:“這事是大房的事,不用我出手。沈家大伯雖有去意,卻仍在位上。大哥,你且晚兩天走。明日給沈家大伯請個安,只管把這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說與他聽。”
“大嫂,你明日去到馮家走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帶到南邊去。順便把大姐姐的事情跟她婆婆提了提,好生聽著馮家有什麼說法。”
蔣元青爲(wèi)難道:“四妹妹,萬一英兒大伯他……”
蔣欣瑤臉一沉,冷笑道:“你能替?zhèn)€姨娘求到我跟前,就不能替大姐姐求求人?再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沈家大伯看在嫂嫂的份上,必會應(yīng)承下來。若是他不應(yīng)承。必是你做了讓他不歡喜的事情。”
蔣元青急道:“好好的,又說起那一茬來,我去還不行嗎。”
欣瑤捨近求遠(yuǎn)把事情推到沈家頭上,沈英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四妹妹這是替她拿捏蔣元青呢,遂朝欣瑤感激的瞧了一眼。笑道:“大爺別急,且等我從馮家回來。我再陪著大爺去求求大伯。”
蔣元青在沈家,最怕兩個人,頭一個是老太爺沈亭,其次便是身居高位的沈俊,一聽沈英願意陪她一道去,激動的叫了聲:“好英兒!”
沈英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對著欣瑤道:“四妹妹,若我大伯問起來,馮思遠(yuǎn)回京,該升該降,我該如何作答。”
蔣元青不假思索:“明升暗降!”
欣瑤笑意盈盈,打趣:“大哥哥這會子,倒是聰明的很。”
……
蔣元青夫婦用過中飯,欣瑤親送到二門外,纔回了房。
微雲(yún)悄悄在其耳邊輕語道:“大奶奶把事情推到了沈家,沈家到底行不行,萬一宮裡的那位……”
欣瑤說了一上午的話,著實(shí)有些累,半瞇著眼睛倚在貴妃塌上道:“好微雲(yún),沒有白跟我一場。別小瞧沈府,沈家?guī)资罓?wèi)官,官場上的人脈,比著蔣家只多不少。這事由大嫂的孃家出面,最爲(wèi)合適。
且依我看那馮思遠(yuǎn)之所以敢這麼做,多半是黃姨娘虎假虎威,暗中挑唆的緣故。馮思遠(yuǎn)不是傻子,明升暗降都看不出來,那他這些年在官場上,也就白混了,回京後,他必定會善待大姐的。
我再跟你說,新帝爲(wèi)防再出一個蘇家,嚴(yán)禁宮中嬪妃與外界私相傳遞,沆瀣一氣。若那黃婕妤敢出手相幫,她的青雲(yún)路也就到此爲(wèi)止了。咱們啊,得先禮後兵!”
微雲(yún)恍然大悟,怪道大奶奶不出手,原是在這兒等著呢。遂忿忿道:“姨娘這玩藝,都不是省心的主。連大小姐這樣厲害的人都吃了虧,可見得心眼有多壞。”
欣瑤沒有說話。自古癡心女子,負(fù)心漢,世上都道姨娘不省心,可又有幾人能明白,這不省心的根源來自於他們搶奪的那個男人。
男子昂首,女子低眉,男子三妻四妾,女人三從四德,這一昂一低之間,高低立現(xiàn),誰來會來探究合不合理,公不公平。
再者說,大姐嫁給那馮思遠(yuǎn)已近十年,女子一生中容顏?zhàn)蠲赖哪耆A已逝,正所謂色衰而愛馳,愛馳而恩絕,誰會爲(wèi)一張備受歲月摧殘的臉,爲(wèi)一具漸漸鬆馳的身軀,分泌愛情的荷爾蒙呢?
手扶上臉龐,蔣欣瑤心想,倘若有一天,枕邊的男人也如蔣元青,馮思遠(yuǎn)那般,喜新厭舊……
欣瑤自嘲的笑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變心,就像女人要變老,都屬於不可抗力,深究不得,深究不得啊。
……
不到一日,馮家和沈家的迴應(yīng)就傳到了欣瑤耳邊。
馮家聽說兒子寵妾滅妻,不用深思,立馬態(tài)度明確的站在蔣欣瓊這一頭。
馮家老太爺親自書信一封,派人快馬加鞭送去了南邊。至於信中寫了些什麼,欣瑤不得而知。
沈家就更簡單了,沈俊一聽說夫妻倆頭天去過了蕭府,又見侄女婿親自來求,當(dāng)場應(yīng)承下來,四下走動,其中繁瑣不一一累述。
萬事妥當(dāng),蔣元青夫婦不日起程回了南邊,同行的依舊是兩位姨娘。
小周姨娘見大爺去了趟蕭府後,不僅沒有解了她的禁足,反而對她生色厲疾起來,不明就裡,在船上鬧了一場,手法同以往如出一輒,不外乎上吊抹淚。
蔣元青知其底細(xì),心生厭惡,連面都沒露,只讓丫鬟帶去了一句話。
大概意思是既然想死,就趕緊去死,也好早死早投胎之類的,只把那小周姨娘氣得七竅生煙,反倒絕了想死的念頭,不得已只得按捺住心思,等回了南邊再作打算
至於臥病在牀的杜姨娘,到底是母女連心,私下裡拖了個病體又去了女兒府裡勸了兩回,回回氣得半死纔回來,不僅病沒好,反重了幾分。
顧氏一怒之下,拿出當(dāng)家太太的威嚴(yán),責(zé)令其好生養(yǎng)病,不許出院子半步。
杜姨娘心灰意冷的上了船,無事只在船艙裡呆著,一路倒是安穩(wěn)。
一月後蔣家的船行至蘇州碼頭,馮思遠(yuǎn)的調(diào)令便已下來,太僕寺寺丞,連升兩級,正六品官位,一個閒得不能再閒,油水少的不能再少的衙門。
頂頭上司正是蔣欣瓊的二叔蔣宏生。
馮思遠(yuǎn)拿著調(diào)令苦思半宿,拿起馮老太爺?shù)臅趴戳擞挚矗闹幸黄迕鳌?
世上諸事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馮大人內(nèi)宅裡的風(fēng)該如何吹,馮思遠(yuǎn)官宦人家出來的人,眼睛比那毒蛇還毒,豈能不明白。
當(dāng)天夜裡他就歇在了正房,幾日後,找了個藉口免了黃姨娘協(xié)理府中事務(wù)一事,從此再不提及將庶子記在蔣欣瓊名下一事。
只可憐那黃姨娘兒子也生了,靠山也有了,都快臨門一腳了,居然功虧一簣,氣得病倒在牀。
……
蔣元青夫婦倆坐了車剛回了蔣府,將將洗漱一番,換了件衣服,還未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被老太太叫到了歸雲(yún)堂。
歸雲(yún)堂老太太臥房裡,蔣宏建夫婦俱在,正翹首盼著來人。
蔣元青夫婦入了房,一一朝老太太磕了頭,將將喝了口溫茶,就把京城的事?lián)熘匾恼f與長輩聽。
末了又著人把二房備下的禮送至老太太跟前,禮單請老太太親自過目。
老太太半靠在錦墊上聽李媽媽念禮單,聽到這當(dāng)中有蕭府孝敬她的一份,臉色有些陰睛不定。
蔣宏建聽得蕭府兩字,喜上眉梢道:“聽說你四妹妹得了對雙生子,百日那日連平王妃也過來賀喜,果然是件天大的喜事,只可惜,府裡事多走不開,若不然,我是定要與那四姑爺喝上幾杯的。”
陳氏把身子往老爺那處湊了湊,笑道:“可不是嗎,哎啊啊,府裡四個姑娘,就數(shù)四丫頭最是好命,嫁了門好親不說,一生還生兩,得了個兒女雙全,哪個都比不過。”
老太太聽得刺耳,重重的咳嗽幾聲,臉色繃得鐵青,嚇得陳氏眼皮跳了兩跳,忙收了聲。
沈英見狀,定了定神,笑道:“都說四妹妹命好,哪裡知道生產(chǎn)那日著實(shí)兇險,二嬸說若不是蕭老太爺,杜夫人及杜太醫(yī)聯(lián)手,只怕無力回春,便是月子,也是比著旁人要多坐了兩個月。”
老太太面色稍緩道:“身子不好……姑爺……房裡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