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納要同我說的事是關于天君的。
“天君最近沒有來理會你,是因為他……”阿納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我蹙起了眉頭,心底隱隱涌起不祥之感。
“天君一直不肯上凌霄殿去,阿納揣測與天眼已毀有關,只是不敢戳破而已。天君一直在寢宮內稱病,蝸居時間久了,假病竟成真病,再加上妖魔來天庭作祟,天君怒極傷身,病情就更加重了。王母娘娘著急上火,卻也無奈其何,只能命我晝夜伺候在天君床畔,天君夢醒之時只是呼喚姐姐名字,今夜阿納便是受天君所托來探視姐姐的?!?
阿納的話叫我感慨萬千,他已是自身難保,卻還掛心于我,怎能不叫我動容?
“我在天牢好得很,你替我轉告天君,讓他安心養病,趕緊調理好身子,只有他好,天庭的根基才能牢固。”
“可是天君心里懸著姐姐你,他派了楊將軍駐守天牢,除了防止那些喪心病狂的妖魔之外,還為了防止王母娘娘……”提到王母娘娘,婆婆納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而我心里更是冷嗤,那些妖魔倒是不可怕,西王母才是對我虎視眈眈的人。
“天君打算如何處置這些妖魔?”
婆婆納搖頭,“只怕天君現在無心顧及他們,因為天眼的事情還有姐姐的事情,他已經煩心至極?!?
我心里暗叫不好,怎能不顧及這些妖魔呢?天牢里的妖魔,越遲處置,隱患就越大,要殺要赦都不能再拖延了,要殺就要及時殺,這樣可以威懾魔界其他妖魔以防他們蠢蠢欲動,要赦就要盡早赦,莫等到艾莽豎起反旗上天營救就為時晚矣。
“阿納,你回去轉告天君,如何處置這些妖魔,一定要盡早下令,莫要再拖延!”
婆婆納似懂非懂去了。
我覺得困乏,復又睡去。睡得迷迷糊糊間,忽聽得喊殺聲依稀傳來,魔界的軍隊竟這么快就到了。我一下驚醒了,細聽隔壁牢房傳來初龍敲墻的聲音,我急忙跑到墻根站著。
“仙女兒,你聽得見本王的說話聲嗎?”
“嗯,我聽見了?!?
“我師傅來救我們了,仙女兒,到時候我讓我師傅連你也一并救下,這天庭咱們不呆也罷?!背觚埡苁枪诺罒崮c,而我卻猶疑著,趕忙拒絕道:“謝謝大王好意,小仙畢竟是仙界之人,拿的是天庭俸祿,有錯應該認罰,所以多謝大王美意。”
“仙女兒情操讓本王好生佩服啊?!?
“小仙在此還有一事懇請。”
“仙女兒請說?!?
“大王若得平安離開天牢,回到魔界,可否不再攻打天庭,謀逆天君之位?”
初龍頓了頓道:“這個恕本王不能答應。即便本王收了為師傅謀奪天君之位的心,天庭也不會放過我魔界謀逆之輩的。入了這天牢,我等便是天庭的敵人,即便本王能順利逃出天牢,亦是天庭討伐的對象,從此以后,恐只有拼勁全力與天庭抗衡方才能尋到一條出路?!?
初龍所說甚是有理,我一時也不好再勸他什么。
天牢外的喊殺聲漸漸清晰起來,小金在七彩貝中問我:“主人,出了什么事嗎?”
“不清楚?!蔽液詫?,而這時,阿月也醒了。
她在仙柱上聽到這喊殺聲,整個人都興奮無比。
“絳珠,是救我們的人來了嗎?”她激動地問我。
我哭笑不得,無言以對。
監牢外傳來匆促雜沓的腳步聲,四維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牢房的門哐當開了,楊戩一襲黑長披風出現在我面前。
“楊將軍——”我迎上前去,而楊戩一把拉了我就走,“趕緊跟我走?!?
“絳珠,你們去哪里?你們不能扔下我!”阿月在身后喊。
我要回身去尋阿月,奈何楊戩緊緊拽住我,一直將我拖出天牢去。
天牢外,處處是天兵天將與妖魔混戰的身影,刀光劍影,血肉紛飛。楊戩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執著三尖兩刃槍刺殺妖魔,他攜著我且殺且飛,穿云破霧而去。
我們飛落在天君寢宮門外,楊戩道:“天君不放心你,特讓我將你從天牢中帶出來,你進去陪在天君左右,我去降妖伏魔!”楊戩說著,黑長披風一甩,騰云駕霧離去。那背影好不英姿颯颯。
我正要轉身進寢宮去,寢宮的門一下開啟,一道黑色妖風從宮內飄了出來,來勢兇猛,刮得人站立不穩。
我施法驅散那妖風,卻見幾個妖怪擒著婆婆納從宮內飛了出來。
“阿納——”我驚呼一聲,急忙施法擊落那幾個妖魔,要妖魔軀體就像隨風散落的黑沙,一轉眼就不見了。
“絳珠姐姐,快去救天君!”
婆婆納拉著我向著寢宮內飛奔。
當我們跑到輕紗垂幔之外時,里頭傳出一個內斂沉穩的聲音震懾住了我們:“外頭的仙娥不許進來!進來者必死無疑!”
我心頭一悸,一下愣住了。
婆婆納瑟縮地看著我,躊躇著一時不知該進該退。
“絳珠,就在外面候著,朕無礙!”天君竟已然知道是我,他的聲音自然一股令人寧靜的力量。
我和婆婆納互視一眼,都靜靜立著,豎著耳朵聽里頭的聲響,只聽那個內斂沉穩的聲音發出邪魅的笑聲:“無礙?天君是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處境,還是假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處境?”
“朕自知爾等是非正義之師,必不長久!”
“自知?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就應該退位讓賢,不用我們魔界興師動眾,落個逼宮的罵名!天君,你的天眼已毀,凌霄殿上的龍椅就輪不到你來坐了,你還是趁早禪讓天君之位,以免下場凄慘而難堪!”
我心頭又是一驚,初龍曾說過他與艾莽把酒言談,望見天邊代表天君的星宿暗淡無光,就料到天君氣數將盡,而今竟連天君的軟肋在毀了天眼都掐算出來了。我額上不禁冷汗涔涔,想必天君眼下的浩劫完全不亞于那場曠古情劫。
“朕愿意放出天牢中所有緝拿的妖魔,你且帶著你的部下回魔界去,不要再刁難于朕,你意下如何?”
天君竟也有這樣委曲求全的時候,我聽了心里格外難過。要不是天眼已毀,他貴為三界之首,何時這樣低聲下氣乞求于他人,還是一個不齒的妖魔之輩。不知道此刻在輕紗垂幔之內與天君談判的妖魔是魔界何方神圣。
我剛想到此,那妖魔朗聲大笑起來,“天君,如今你還有什么資本同孤談條件?孤的部下你要一個不落地釋放,這天君之位你也必須讓出來?!?
他自稱“孤”,難道是艾莽?
天君已經惱怒道:“魔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朕好言好語相勸于你,你卻冥頑不靈,一意孤行,既如此,朕就不客氣了!”
真的是艾莽!
天君龍顏震怒,艾莽卻不為所動,笑道:“天眼已毀,氣數已盡,你竟還將自己當做三界統帥,看來今日,本魔君要好好替你洗洗腦,讓你認清自己!”
艾莽是要對天君動手嗎?天君病體未愈,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
我再也顧不得其他,不假思索就闖了進去。
“絳珠姐姐!”婆婆納緊跟了進來。
寢宮內,身著黑紅袍子,笑容邪魅,眼神犀利詭譎的魔君已經擺出架勢,要對天君施法,而天君一襲白袍,上繡淡淡龍紋,如弱柳扶風,顫巍巍扶著病榻。
“魔君住手!”我一下奔到天君跟前,像母雞護住小雞一樣,張開我并不強壯的臂膀。
艾莽,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你再也不用雙腳殘廢依靠輪椅了,你可以長身鶴立,玉樹臨風,真的是太好了,只是為什么和天君反目成仇啊?這昔日中與我相知相交的伙伴而今一個個仇人相見,令我情何以堪?
“絳珠,你快走!別管朕!”天君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而我沒有應聲,只是目不轉睛看著艾莽。昔日里那個飄逸出塵的佛陀而今一身霸氣陰險,墮落魔道。為什么命運之牌重新洗過,且洗得如此徹底?不過,曠古情劫中,我認識的艾莽他本是魔界中人,他是魔君和魔王的大哥,而今他自己成了魔君,倒也合情合理。
艾莽見到我的瞬間,臉上神情瞬息萬變,張揚的笑容隱去,換之的是震驚和喜悅,只聽他顫聲喚道:“魔祖!”
我愣住了,魔祖?艾莽稱呼我為魔祖,這是怎么一回事啊?
“魔祖,晚輩找您找得好苦啊,”艾莽雙膝一曲,跪在了我的跟前,“魔祖,你可知魔界所有子民都以為您已經……已經去世了,沒有想到竟然能在此見到您老人家。”艾莽說著,眼泛淚光,不像是虛以為蛇。
我一頭霧水,艾莽突然仰起頭,怒視著我身后的天君,“一定是天君囚禁了魔祖,魔界所有妖魔才會遍尋三界也無法尋到魔祖的下落,我堂堂魔界之祖,竟被天庭逼迫成一個小小仙娥,奇恥大辱,今日一并報了?!卑дf著就要對天君動手。
我腦子飛快轉著,嘴里已脫口而出喝道:“大膽艾莽!既尊我為魔祖,怎么能不聽本祖教訓,還在天庭鬧事?”
“魔祖還記得艾莽小名?”艾莽怔住了。
我更加挺直了腰桿子:“艾莽聽令,既然貴為魔君,就要恪守魔界本分,永遠臣服天庭,速速帶著所有妖魔退出南天門,退回魔界!”
艾莽一凜,拱手道:“艾莽本就無意于天君之位,只是為了救出徒兒和眾魔界部下,不過現在要艾莽退出天庭,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天君問道。
“讓孤帶著魔祖一同回魔界!”艾莽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