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繡吃吃笑道:“我們現在是不是安全了?”葉楓笑道:“好像是的。”托起棺材蓋子,扔到一邊,聽得“啪”的一聲響,無數冰冷的水珠濺到他們的身上,他們皆是一怔,心道:“莫非我們在水上?”忙坐了起來,只見四周水波蕩漾,一層一層的漣漪輕輕的推著棺材,原來他們已經置身于一個好大的湖泊之中。
此時已是清晨,淡淡的白霧在碧藍的湖面上飄動,好像給一個美麗的姑娘蒙上了高貴的面紗,不讓那些游手好閑,不懷好意的男子看清她的容顏。阿繡特意將臉湊到他眼前,撅著嘴唇,好像在說我對你毫無保留。葉楓微微一笑,握緊她的手,阿繡隨勢倒入他的懷里。兩人癡癡的坐著,一時竟不想離開。
阿繡道:“我們怎么莫名其妙就到了這里?” 葉楓懶洋洋的道:“因為我們跑進去的那條甬道恰恰是應急逃生通道,而開啟機括就藏在棺材里。”一般人突然看到橫在前方是口棺材,早就徹底崩潰,哪想得到其實生路就在眼下?若非阿繡一心想著與他同棺,恐怕兩人早已命喪黃泉。阿繡道:“不是它頂得我難受,我才懶得理它……”
她忽然抿著嘴唇,紅著臉白了他一眼道:“連你也不正經跟著來搗亂。”葉楓心跳得飛快,急急低下頭去,腹部又有一股熱流涌起,幸好這次并不怎么強烈。阿繡見他夾緊大腿,知道他又有了異樣的感覺,忙將雙眼轉到一邊,免得尷尬為難,手指拔著清澈的水波,幽幽的道:“繆宗棠為什么不從這里出去呢?”
葉楓道:“他要我們死,就必須啟動自毀裝置,只可惜它們并非裝在一起,況且他有我們找不到逃生通道的自信。”阿繡笑道:“看來我們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葉楓跟著笑道:“說不定我們還有更好的運氣。”捉住她的手,往他臉上擦去,阿繡卻驚奇地發現,她只是隨便一抹,葉楓滿臉的銀色便被擦盡,露出一張帶著溫暖笑容的臉孔。
阿繡驚喜交加,道:“這……這……是怎么回事?”迫不及待往自己臉上抹去。葉楓早搶在她的前頭,手掌在她臉上轉了個圈,大聲贊道:“好美的小妞。”阿繡道:“你不是在騙我吧?”說著低下了頭,暈紅雙頰。清清的湖水如一面明亮的鏡子,恰好映照出她的容貌。只見水中的她,雙眸閃爍如星,嘴角微微向上彎了個弧度,帶著既歡喜又羞澀的笑意。
她身后站著長身玉立,劍眉星目的葉楓,他低頭看著水中露出靦腆神態的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阿繡只覺得一陣眩暈,一顆心似這起伏跌宕的湖水。葉楓慢慢張開雙臂,從后面抱住了她,其實葉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膽大放肆,或許是體內尚未消散的情欲暫時戰勝了理智。
他輕輕在她右耳垂上吻了一下,笑道:“我有沒有騙你?” 阿繡渾身酥軟,一點兒力氣也無,右手往后翻轉,摟住了他的脖子,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中既又幾分甜蜜,也有幾分傷感。在這情深意濃的時刻,她忽然有了自卑和惶恐的感覺,這些天她所受的恥辱,不僅在長時間內都難以忘懷,甚至有可能成為葉楓離她而去的借口。
她忍不住在心中怨恨起老天爺,為什么要給予她玄幻繽紛的愛情,她本來已經準備自暴自棄,破罐破摔了。 葉楓柔聲道:“我只要你的將來。”他見得阿繡情迷意亂,愈發得寸進尺,體內好像有股力量推動,慫恿他去逾越紅線,撞倒立在心中的道德之墻。男女之間的種種悲劇,往往在于沒有看透他的心之前,便迫不及待提供他放縱的機會,如此一來,縱然是慈眉善目的菩薩佛祖,亦是難以克制,跳下神壇,墮入地獄。
過了一會兒,紅日緩緩從云層中鉆了出來,射出金黃色的光芒,猶如在湖面上畫出一條條金線,千千萬萬根金線連在一起,整個湖面都是金燦燦的一片。白霧見得形勢不妙,早就溜得不知去向了。葉楓指著大湖的東岸,道:“湖邊有棟房子。”阿繡意味深長道:“但愿那房子沒人住。”
葉楓被她說得心如鹿撞,雙手伸入水中,當作兩根船槳,棺材劈開水波,往東疾行。 葉楓精神抖擻,雙手上下翻飛,沒過多久身上衣裳盡濕,滿頭大汗,縱使給余冰影辦事也不曾如此賣力。阿繡見他不辭辛勞,不禁心下憐惜,想幫他一把,豈知指頭才觸及水面,卻被葉楓抓住手腕,惡狠狠地瞪著她。
阿繡不知道做錯了什么,說不出的委屈,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哭了出來。葉楓伸出右手,托住她的下巴,仰天大笑了幾聲。阿繡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淚珠在眼眶中滾來滾去。葉楓笑道:“這細皮嫩肉的小手,拿來劃水,豈非太可惜了?” 阿繡知道又被他耍了,心想和這種時常狗嘴吐不出象牙,一肚子壞水的男人過一輩子,想必是件相當頭痛傷腦筋的事,可是怎么也惱恨不起來,破涕為笑道:“那做甚么?”
葉楓眼珠子轉了幾下,露出狡黠的神色,道:“給我捶背揉腿啊!”阿繡在他背上連擊十余拳,喝道:“你真是想得美,誰要給你捶背揉腿啊?喝我的洗腳水還差不多!” 劃行了一個多時辰,終于抵達東岸。那房子就建在湖邊,這是一座精致優雅的私人別墅,四周立著一人多高的竹編蘺芭,一條極長的棧橋一直伸到湖中,棧橋的盡頭,是座八角亭,亭內斜斜插著幾根釣魚竿,幾個裝魚的竹簍。
棧橋下面系著條可容納數人的木船,顯然好久沒使用了,水線附近的船體長滿了青苔。 他們繞著別墅走了好幾圈,卻連一個人也沒有見到。這別墅和古墓相隔不遠,莫非這里的人早已被繆宗棠擄進了古墓?阿繡橫了他一眼,幽幽的道:“看來這里是我們的家了。”葉楓莫名一驚,暗叫不好:“我以為她是說說而已,她居然當真了。”
他還想仗劍走天涯,看看人世間的繁華,要他在這荒山野嶺過一輩子,那可大大的糟糕。再說他只想和阿繡來一段不負責任的露水情緣,從不曾把她當作一生的伴侶。 說話之間,阿繡已推開大門,兩人走了進去。盡管里面裝飾得富麗堂皇,但是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看來真的好久沒人在此居住了,不過柴米油鹽一應齊全。
葉楓暗自嘆息:“這家人多半是兇多吉少。”阿繡拍手笑道:“我們先燒幾大鍋熱水,把房子打掃干凈,家就要有家的樣子,溫暖而安寧,決不可以敷衍了事,你說是不是?”葉楓勉強一笑,道:“我聽你的。” 鍋中的水還未燒開。 阿繡端了盤冷水,捋起袖子,擦拭清洗著廚房的家具,碗碟,嘴里哼著歡快輕巧的小曲,整個人容光煥發,喜氣洋洋,別有一番風韻。
不是讓她感到真正的幸福,又怎么能釋放出所有的活力?她時不時停下手中的活,仰著臉東看一下,西看一下,露出甜蜜的笑容,是不是這個地方離灶臺近,更適合擺放油瓶,鹽罐,或者那個看似沒多大用處的地方,可以安置有些難得用到的東西? 在灶前燒火的葉楓輕輕嘆了口氣,紅彤彤的灶火照在他陰晴不定的臉上,此刻他已經完全清醒。
倘若他利用阿繡對他的好感,來渲泄自己的欲望,和強行霸占她身子的繆宗棠有什么區別?如果阿繡知道他在欺騙她,她是不是會精神崩潰,從而活得生不如死?他用陰謀詭計對付過敵人,卻沒有想過要用不正當的手段騙一個已經傷痕累累的女孩解衣寬帶,再說他貪圖一時歡愉,極有可能會要了阿繡的命!
他忽然想起了岳沖和青青,不是他們巧舌如簧,他也不會賣友求榮,到頭來雙手空空。雖然他現在不知道他們身在哪里,但是他相信一定能找到他們!想到此處,他心中盡是仇恨憤怒,抓起倚在灶頭的柴刀,拾起一塊竹片,不一會兒,削出了一把竹劍,只有殺了他們,他才有可能扭轉當下不利的局勢。
就在此時,他聽得阿繡“啊”的一聲驚呼,一抬頭見得阿繡臉色慘白,牙齒咬著嘴唇,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手中的竹劍。葉楓沉著臉,一言不發。阿繡怔了片刻,笑了起來,道:“我能不能收回我剛才所說的話?”葉楓有些反應不過來,問道:“你說了什么?”阿繡走了過來,奪下他手中的竹劍,塞入灶中,須臾間燒得啪啪響,道:“我的決定是不是太倉促了?不小心謹慎,輕易就做決定,吃虧的是自己啊!”
葉楓長長吁了一口氣,心里卻有一些無法形容的失落。阿繡道:“盡管我們以后會在一起,但是我現在還年輕,不出去闖蕩一番,就這樣跟你生兒養女,叫我怎么甘心呢?”說話的時候,握住葉楓的左手,笑道:“我看你的手相,好像在三十歲之前,都是不安于現狀,不甘于平庸,你也不會老老實實守在我身邊。”葉楓苦笑道:“你算的真準。”
阿繡指頭在他掌心畫著圈子,笑道:“你兜兜轉轉,歷經風雨,終究還是會回我身邊,到那個時候,你才知道我是世上待你最好,最值得你珍重的女人,才會一心一意和我在一起。” 葉楓道:“謝謝你的成全。”阿繡格格笑道:“我們是相互成全,我就要走了,你要不要送送我?”葉楓愕然道:“現在就走?”阿繡道:“古人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萬一我和你待上幾天,我被你的花言巧語哄得心花怒放……”
葉楓漲紅著臉,道:“什么?”不由得低頭去了,避開了她的目光。阿繡道:“當然會情不自禁,被你占了便宜,倘若運氣不好的話,懷上了你的孩子,你可曾見過哪個女俠大著肚子,行走江湖的?”葉楓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好像沒有。”阿繡拍了拍他的肩頭,口氣變得理直氣壯,道:“你說我是不是該走了?”葉楓道:“我送送你。”
大湖的南端,有條通往外界的道路,兩人沿著道路前行,雖然他們有說有笑,但是他們心中明白,在他們之間,不知不覺多了條深溝。葉楓忽然見得路邊的樹上,開著幾朵叫不來名字的小花,不由心念一動,摘了一朵下來,往她頭上插去,道:“送給你。”阿繡將頭一偏,避到一邊,凝視著他,道:“難道你不怕我動情?”
葉楓弄巧成拙,心道:“我既然對她無心,又何必去撩她?”插在自己右鬢,大笑道:“你看看我像不像處處留情的風流浪子?”阿繡臉一沉,快步向前。 又走了一會,阿繡道:“我們就此別過。”腳步并不邁開,目光停留在葉楓臉上不動。葉楓猶豫半晌,問道:“你身上有錢嗎?”
阿繡臉色忽然相當難看,強笑道:“一個女人,想要有錢還不容易?”葉楓跳了起來,急道:“你……你……要是那樣,我……我……一輩子也不理你。”阿繡也笑了起來,道:“有你這句話,我心滿意足了。”沖入左邊的一片的林子。葉楓想伸手拉她,又覺得不妥,一只手僵在半空。
阿繡走了數步,突然轉身走了過來,葉楓的心莫名跳得飛快,嘴唇發干,額頭沁出了汗珠。阿繡提住他的耳朵,輕輕扭了幾下,惡狠狠道:“你在外面可以花天酒地,就是不許和別人有私生子,否則的話,我給你戴一萬頂綠帽子!”葉楓又驚又怒,“啊”的一聲大叫。就在此時,阿繡松開了手,奔回林中,腳步聲漸漸遠去,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