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白痛得大叫起來。楊潔怒道:“你不如我么?”余觀濤道:“他除了一張臉,一張嘴,有個屁用!”長劍來來去去,在李少白臉上劃了十余道口子,深及見骨,鮮血直流,俊朗成熟,魅力十足的臉龐,登時說不出猙獰,可怖。葉楓見得余觀濤臉上露出興奮激動的神色,想必心中此刻充滿了殘酷的快意。他余觀濤不想給的,誰也不能來搶!除非他實在不想要了!否則他有一萬個折磨人的辦法,讓那人活得生不如死!李少白這下倒是硬朗,強忍疼痛,一聲不吭。
余觀濤將帶血的長劍,伸到楊潔身前,劍上鮮血一滴滴落下,與地板相撞,發出清脆響聲。余觀濤道:“這聲音動聽么?像不像自屋檐滴落在石階上的雨珠?”楊潔凝神傾聽,喃喃道:“他死了么?”余觀濤道:“現在是三更,離天亮還早,我不會讓他這么快死去。”李少白道:“我有九條命。”余觀濤笑道:“你說錯了,你還有八條命。”反手一劍,“嗤”的一聲,刺入李少白左胸,深達數寸,李少白忍不住了,失聲叫喚。余觀濤笑道:“沒事,你挺得住。”不著急撥劍,走入里屋,搬出一個黑色箱子。
箱子里究竟有些什么東西?余觀濤搬出來的,能有什么好東西?葉楓的心忽然跳得飛快,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余觀濤瞟了他一眼,微笑道:“很好奇是么?這些東西很快就會用在你的身上。”慢慢地打開箱子,濃郁的藥材氣味撲鼻而來。只見箱內裝著一個個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藥瓶。余觀濤拿起一個白色的瓷瓶,舉到奄奄一息的李少白眼前,笑吟吟道:“里面的藥叫做‘難倒閻王’,縱使那些被判官的勾魂筆在生死簿上圈了名字的人,只要吃了這藥,也能多活三五天。”
他撥開瓶塞,倒出三粒藥丸,捏開李少白的嘴,送了進去。余觀濤接著拿起一個紅色瓶子,笑道:“這個叫做‘眾醉獨醒’,在你沒有咽氣之前,你能夠始終保持頭腦清醒,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從每個傷口傳來的疼痛,這是種何等美妙的享受啊!”給李少白服了幾粒。李少白怒道:“奸賊,你好狠毒……啊,好……難受……”余觀濤嘆了口氣,道:“你不惹我,我是溫文爾雅的天使,大家相安無事。你惹惱了我,我是無惡不作的魔鬼,教你一輩子活在地獄之中。”
說話之時,拿起一個黑色瓶子,笑的更歡了:“這個叫做‘肝腸寸斷’,我把它混合在止血膏里,涂到你的傷口上,你會感覺到身上每一塊肌肉奇癢無比,似是蛇噬鼠嚙。你恨不得把每一塊肌肉抓下來,把每一根骨頭捏碎。哼,跟我作對的人,我能讓他活著么?”猛然撥出插在李少白右胸的長劍。李少白大叫一聲:“痛殺我也!”血如泉涌。說時遲,那時快,余觀濤把準備好的,摻雜了‘肝腸寸斷’的止血膏捂在傷口上,登時堵住了流出的血水。
他緊接著從箱子里取出一根兩頭剪平的鵝毛管子,插入封住傷口的止血膏,血水從中空的鵝毛管子緩緩流出,一點一點地流在李少白身上。余觀濤道:“估計日頭上山的時候,你身上的血差不多就流光了。”此時藥性發作,李少白痛不欲生,一聲低一聲高的哀叫,牙齒把嘴唇咬得稀爛。失去雙眼的楊潔,看不到李少白的樣子,但是傳入耳中的叫聲,亦可感受到他命懸一線,罵道:“余觀濤,你這個魔鬼,畜生,你將不得好死……”不住口的辱罵。
余觀濤笑道:“我不得好死,可惜你沒機會看到,可是我能夠看到你不得好死!”雙足奔跑,繞著楊潔打轉,劍光閃爍不停。只見楊潔全身上下迸濺出一朵朵血花,傷口不計其數。余觀濤下手力度極為巧妙,劍尖只挑破肌膚表皮,絕不傷及筋骨。楊潔終于感到了害怕,哀求道:“看在我們幾十年的夫妻情份上,請你給我一個痛快!”余觀濤笑道:“我知道這句話并不是你真心想說出來的,假如你真的在乎幾十年夫妻情份,今晚你就應該心硬如鋼,不做蠢事。”
他手中已經多了個陶土燒制的壇子,掀開圓形蓋子,一股淡淡的清香,彌漫開來,原來壇子里裝的是蜂蜜。葉楓已經知道余觀濤想做甚么了,不禁心驚肉跳,尋思:“師父心里除了權力名利,就沒有他在乎關心的人么?他心腸怎么這樣無情?”余觀濤冷冷道:“你自視高人一等,看不起別人,不過仗著生了一副好皮囊。現在我將蜂蜜涂在你身上,螞蟻很快把你一身細皮嫩肉,啃咬得不成樣子,鬼見了也要害怕。看你怎么神氣?”抓起蜂蜜,涂在她身上。
楊潔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笑道:“你這種作惡多端的人,天堂沒有你的位子。我們在下面等你,你躲不了的。”螞蟻聞到蜂蜜的甜味,拖家帶口,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從四面八方爬了過來。余觀濤冷笑幾聲,不理會她,提劍走到葉楓面前,一巴掌抽得他眼冒金星,喝道:“畜生,你的心讓狗吃了么?你師娘視你若親生兒子,恩重如山,你不報答也就罷了,反而與江湖敗類‘飛天虎’胡恨狼狽為奸,殘害你師娘,我……決……不輕饒……你。”說到最后,聲音顫抖,似是難以抑制情緒。
葉楓閉著嘴,一言不發。余觀濤咬牙切齒,道:“你怎樣對付你師娘,我就怎樣對付你。”目現兇光,提起長劍。忽然之間,聽得背后“嗖”的一聲響,一粒石子從門外飛入,“錚”的一聲,擊在舉起的長劍之上。這粒石子勁力十足,震得余觀濤虎口生疼,險些握不住長劍。余觀濤大吃一驚,回頭轉身,見得一個背負長劍,身著灰衣,目光犀利的壯年男子,站在門口。葉楓又驚又喜,叫道:“白師伯。”原來這人正是白日行。余觀濤皺眉道:“你是?”
白日行道:“華山派掌門關山雪座下弟子白日行。”余觀濤一聽到關山雪的名字,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臉色難看至極,顫聲問道:“你……你……是人……鬼?”白日行冷冷問道:“你為什么要害怕,莫非你做了虧心事?”余觀濤慢慢鎮定下來,道:“我行的正,坐的正,有什么害怕的?”正在咬牙承受螞蟻叮咬的楊潔怒道:“放你娘的臭狗屁!”白日行道:“我想不到有生之年會找到真兇。”余觀濤道:“什么真兇,假兇,豈不是莫名其妙么?”白日行道:“血債血還,殺人償命。”
余觀濤道:“我從不認識你,你現在走還來得及。”白日行撥劍在手,冷笑道:“你已經享了幾十年的福,還想怎樣?”青光閃動,長劍刺到了余觀濤面前。余觀濤道:“是你逼我動手的!”右手轉動,舉劍格擋。白日行改變攻擊方向,長劍下沉,去刺余觀濤的左脅。余觀濤急忙招架。白日行冷笑幾聲,道:“就你這三腳貓功夫,也配做華山派掌門?”長劍向外彈出,與余觀濤的長劍撞在一起。余觀濤右腕劇痛,五指松開,長劍登時脫手墮地。
白日行長劍抖動,連刺幾劍,挑斷余觀濤手腳的筋脈。余觀濤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楊潔哈哈大笑,道:“報應來的真快!”余觀濤道:“你別殺我,我奉你為華山之主,鞍前馬后,聽你調遣。”白日行道:“看來你不知道我來的目的。我只想要你的命。”長劍挺出,刺入余觀濤的右胸,深達數寸。接著取出箱子里的瓶子,將余觀濤對付李少白的辦法,一發用在余觀濤身上。余觀濤哼哼唧唧,與李少白的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楊潔笑得更加開心,道:“現在是誰不得好死了?”白日行解開葉楓的穴道,笑道:“小家伙,一年不見,你做事還是一樣的莽撞,沖動。萬一我不在這里,你豈非死定了?”葉楓卻不領他的情,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道:“你一直在外面看著?”白日行道:“當然。”葉楓道:“你為什么不出手阻止?”白日行道:“除了你之外,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既然都是該殺該死之人,我為什么要救他們?”葉楓臉色突變,正要發作,忽然聽得腳步聲響,一人跌跌撞撞從外面沖入。
那人邊走邊喊:“師父,黃山派的人摸上來了!”他奔到里面,驀然見到屋內慘烈的場面,不由得雙腳發軟,坐在地上,說不出話來。白日行道:“在哪里?帶我去!”那人不知他的底細,道:“你是……你是?”白日行道:“我是華山派新任掌門人白日行!”現在華山派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必須有人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穩定人心,保證華山派的大旗不能倒下。而他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其實他反感跟權力親密接觸,他不想被權力扭曲人性,可是他當下沒的選。
那人半信半疑,轉頭看著葉楓,道:“大師兄,他是?”葉楓雖然怨恨白日行方才坐視不救,但是大敵當前,不允許他失去理智,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畢竟他對華山派也充滿了感情。他只有擺出支持擁護白日行的姿態,上下一心,團結協作,才有可能擊敗強敵。葉楓拜伏在地,道:“葉楓拜見掌門師伯。”白日行見得他是非分明,甚是欣慰,將他扶起,道:“你做的很好。我出去看看,你留在這里鎮守。”領著那人,大踏步去了。
此時明月已被烏云遮住,外面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吹得門窗“嘭嘭”作響,眼看暴雨即將來臨。葉楓提了幾桶清水,沖掉楊潔身上的蜂蜜,螞蟻,解開她穴道。楊潔傷勢嚴重,站不起來。余觀濤,李少白更是情況不容樂觀,全靠‘難倒閻王’那藥丸續命。葉楓顧不上他們,右掌按住楊潔的后心,一股柔和的內力傳入她的體內。楊潔慢慢緩過神來,哽咽道:“楓兒,師娘錯怪了你。你不會恨我吧?”葉楓垂淚道:“弟子行事荒謬絕倫,給你添了不少煩惱。”
楊潔嘆了口氣,道:“你身不由己,沒有辦法的。你一直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我永遠不后悔當初收留你的決定。”葉楓終于得到她的諒解,心里感激,禁不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道:“多謝師娘,多謝師娘。”楊潔道:“你扶我過去。”葉楓道:“是。”一只手托住楊潔,攙扶著她走到余觀濤,李少白倆人中間,找了塊柔軟的墊子,鋪在地上,讓楊潔坐下。楊潔道:“楓兒,兩個男的爭奪一個女的,你說我該怎么辦?”葉楓既答不出來,又不敢亂說,只好當作沒聽見。
李少白聽得明白,心里一陣慌亂,唯恐余觀濤搶了先,竟然忘了疼痛,道:“阿潔,你我兩情相悅,還用得著選么?”楊潔道:“可是你不負責任,緊要關頭就溜之大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就像一堵墻,一把傘,能給她擋住風,遮住雨?”李少白急道:“我已經在改變自己了,難道你看不出來么?”牽動傷口,痛不欲生。楊潔道:“我眼晴瞎了,什么也看不到了。況且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誰知道是不是別人故意給我看的呢?”李少白喃喃說道:“你要我該怎么做?”
楊潔道:“老頭子,你沒話說么?”余觀濤嘆了口氣,道:“我配不上你,我退出這場競爭。”楊潔道:“這不像你永不服輸,決不罷休的性格。”余觀濤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這種自私自利,不擇手段的人,只適合一輩子孤單。除非一切可以重新來過。”楊潔道:“現在機會不是擺在眼前么?就怕你們不長記性,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余,楊二人異口同聲說道:“怎么可能?”楊潔道:“既然你們想跟我好,就由我來制訂游戲規則,你們有異議么?”
葉楓一會兒給楊潔輸送內力,一會兒給他們輸送內力,忙得不可開交。二人道:“聽你安排,絕不反悔。”楊潔道:“拿出男子漢,大丈夫氣概,來一場堂堂正正的競爭,你們能否做到?”二人精神大振,道:“這有何難?”李少白瞪著葉楓,道:“臭小子,請幫我一個忙,拜托了!”葉楓大吃一驚,道:“這……這……”楊潔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在痛苦之中死去么?”葉楓道:“是!”硬起心腸,挺起長劍,嗤的一聲,刺入李少白的心口。楊潔道:“楓兒,該輪到我了!”
葉楓大驚失色,長劍扔在地上,跪在她的身前,連連叩頭,道:“師娘,你會好起來的。”楊潔笑道:“你說的不錯,我當然會好起來的,我要活到一百零八歲。”葉楓道:“師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楊潔嘆息道:“我不略施小計,怎能除掉那個討厭的人呢?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難移,你說他會回心轉意嗎?我又不是傻子。”葉楓道:“是。”楊潔格格笑道:“楓兒,怎么你也讓我騙了?”話未說完,一道血箭從她胸口噴出,血水噴得葉楓一身都是。原來楊潔趁葉楓不注意,使出全身力氣,用手指鑿穿自己的胸部。
葉楓驚呆了,忙拿止血膏,捂在她傷口上。楊潔道:“你就成全師娘吧,影……影兒……”葉楓心想:“師娘要我照顧好影兒,我應允她就是。”道:“我會盡心盡力照顧好影兒。”楊潔搖了搖頭,道:“你叫她找個……本份老實……靠的住……的男人,遠離這……這……爾虞我詐的……江……湖……”葉楓聽在耳里,心中忽然有些難受:“師娘終究還是對我有偏見,不肯相信我。”他轉念又想:“我和影兒性格大不一樣,能給她帶來幸福么?只怕到時二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一生一世,兩人都不得安寧。我何必去連累她呢?”
當下釋然,道:“我會認真為影兒把關,給她挑選一個穩當的如意郎君。”楊潔道:“很好……很好……”聲音越說越輕,終于靜寂無聲。葉楓趴在地上,放聲大哭。余觀濤一聲接一聲的嘆息。過了一會,余觀濤厲聲道:“你過來!”葉楓揩拭臉上淚水,走了過去。余觀濤喝道:“跪下。”葉楓照他去做。余觀濤道:“叩頭!”葉楓猶豫了片刻,還是恭恭敬敬的向他叩了三個響頭。余觀濤緩緩道:“我雖然待你不好,但是對你總有養育之恩,現在你跟我叩了頭,你便不再欠我的了。”葉楓抿著嘴,不吭聲。余觀濤吩咐道:“撥劍。”葉楓退后一步,搖了搖頭。
余觀濤道:“我害得你那么慘,難道你不恨我么?你現在把我殺了,以后你就不被任何人威脅,海闊天空,自由自在。”葉楓情不自禁握緊長劍。余觀濤冷冷道:“你不必有太多的顧慮,我的所作所為,已經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誅之。”霎時之間,葉楓熱血上涌,想起自己不幸遭遇,華山派目前的境況,皆由他而起,不由得怒火中燒,跨上一步,提起長劍,劍尖對著他的心口,惡狠狠的盯著他。
正準備一劍將他刺死,忽然神智清醒過來,心道:“他對我再不好,終究是我的師父,我將他殺死,豈非豬狗不如?”劍尖顫抖,再也刺不下去。余觀濤道:“原來你怕背負弒師罪名,我自己解決算了。”挺起胸膛,往劍尖撞去,葉楓縮手已然不及,長劍刺穿余觀濤身軀,登時斃命。葉楓驚得呆了,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忽然聽得一人驚叫:“你……你……在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