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程破天突然覺得老天爺是有意要奪走自己身邊所有親近的人。他想到自己如何從小無父無母,想到自己兄長如何撫養自己長大但如今又不肯相認,又想到自己如何暗戀著陳惜月但對方卻和自己的好友兩情相悅,最終想到自己如何剛剛認了一個師父師父便撒手人寰,拋下自己。萬般的傷感和愁悶就在此時變本加厲地一起涌上程破天心頭。豆大般的淚珠順著程破天的臉頰滾蕩而下。
自從兄長從小告訴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之后,程破天便沒有哭過。每當他想哭的時候總會使盡全力將眼淚擠回去。然而這一次程破天卻沒能擋住自己的眼淚。他透著已經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望著坐在自己身前的何義,心想:“老天爺為何對我如此無情?到底是我做錯了什么?”
程破天越想越覺得憤憤不平,越想心中的怒火越旺,直到他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要炸開了一般。突然,程破天一聲怒吼,遂之右手一拳猛擊在床板上的墻面上。他只感到整個屋子跟著一陣猛烈的搖動,房梁上積攢了多年的灰塵木削一應墜落而下。待他收手再一看,一尺后的木墻上竟然活生生的被他擊穿了一個洞,而且洞口不大不小,正好他一個拳頭大小。
要知道,程破天雖然從小習練武功,但他所練得都是劍上的功夫,拳腳上的功夫卻很膚淺。雖然武功無論刀劍或是拳腳都有相通之處,但運功出拳與出劍卻也有著相當的差異。而適才程破天擊出的這一拳雖然說當今武林中有不少人也可以做到,但那基本上都是些已經修行了幾十年而且專修硬家拳法的武林高手。而一般一個像他這樣年齡的人,莫說習練的是劍法,哪怕就算從小專攻拳法,也難以做到。所以程破天這一拳可以穿墻鑿洞,那幾乎完全靠的是他的內力。可想而知,程破天此時的內力已經到達了何等的程度。
程破天這一拳擊出后,似乎一下子人輕松了很多,腦子也清醒了很多。他用袖子拭去臉上的淚痕,心想,“我雖然從小沒有父母,但總要比那些在戰爭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父母死于突厥彎刀之下的孩子強的多。而且我畢竟還有一個兄長,雖然他此時還不肯出來相認。而又有多少人在這世間真的是無親無故,過著四處顛沛流離的生活?如今師父將他畢生的功力都傳與了我,并且化解了我體內的嚴寒兩道真氣,使得我不單死里逃生,而且內力大增,又有多少江湖人士為此會羨慕不已?你又有什么權利去責怪老天爺?”程破天天性豁達,想到這里,心情便舒暢了很多。
他抬頭再看何義,但見何義此時雙腿盤坐在床頭,身體微微傾斜,依靠在墻上,臉上表情祥和,仿佛睡著了一般。程破天望著面前的這位老者,忽然感覺到一種即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仿佛自己與這個人已經相識了很久但同時又似乎二人從未有過任何接觸。不過這種感覺轉瞬即逝。
程破天起身望了望窗外。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空中殘留下的些許光芒預兆著夜晚的即將到來。程破天心想:“師父人已經去了,還是入土為安吧。”
他抱著何義的遺體來到后院,在一刻蒼松旁尋得一塊柔軟的土地,便將何義葬在了樹下。待他蓋土立碑完畢,程破天跪倒在何義的墳前又磕了三個頭,隨后起身默默地道:“師父,雖然你有很多事情對弟子隱瞞,但你畢竟救了弟子一命,還將自己一身的功力都傳給了我。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一定會努力去參悟‘破天劍法’的。至于那十二把寶劍,弟子一定會盡弟子所能去奪回‘神靈劍’,這樣一來,師父也就無須擔心會有人將十二把寶劍都集齊了。”
不過程破天轉念又一想:“可師父為什么說一定不能讓十二把寶劍同時落入一個人的手中?難道寶劍上真的存留有‘劍仙’當年注入的功力?算了,多想也無用。既然師父臨終前這么吩咐,作弟子的,便應該遵循。何況如今武林中為了這十二把劍已經鬧得雞犬不寧,如能打消武林中人對這十二把寶劍的念頭,對于整個武林來說也將是一件幸事。”
程破天不再多想。他這一天雖并未如何走動,但身體畢竟飽受了種種煎熬,又流了不少淚,當下感到非常疲倦,于是回到屋中,便和衣睡下了。
次日一早,程破天在何義的墳前又磕了幾個頭,作別后就起程上路了。他一直記得自己那晚曾許下諾言要將吳天凡等人的尸骨入土為安。雖然那晚的事情距今已有一段時日,連程破天也不敢肯定此時眾將士的尸骨會是如何一個樣子,但他既然許下了諾言,那就必須做到。于是他決定先想辦法找回到那日部隊扎營的地方。
可那天晚上程破天被蒙面人帶到了何義這里的時候,一路上都是神志不清,所以也不曾記得來的道路。還好程破天當日去‘天劍派’的路途上曾經經過這里,知道此處離洛陽城并不是很遠。程破天心想:“不如我先去洛陽城,到了那里以后我便可尋著上次吳天凡人馬行走的路線找下去了。”
或許是程破天此時的內力已經到達了一個新的境界,他一路上健步如飛,雖然正值午時,烈日當頭,空氣中連一絲氣流都沒有,但程破天還是能感到一陣陣的清風迎面撲來。如此行走了兩三個時辰,程破天已然來到了洛陽城外。這一段路怎么說也有兩三百里地,上次程破天和柳遺名還有陳惜月騎馬都騎了將近一天,程破天如今徒步,卻半天內就走完了,而且氣息均勻緩慢,聽不出半點的疲勞,連他自己都感驚奇,無法相信自己的腳力。
程破天望著洛陽城池的大門,觸景生情,想起了不久前柳遺名曾帶著自己和陳惜月一起逛洛陽城的情景。“那日柳兄受重傷,到這會兒也將近十日了,不知調養的如何了?不如我先去探望探望他?”但程破天剛想到柳遺命,便立刻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陳惜月,隨即心中又浮起了一股醋意。“柳兄現在有陳姑娘一個人照顧,兩個人正可以無憂無慮。我沒來由去探望無非是饒人煩,到時候只怕會弄得所有人尷尬萬分。柳兄那日雖然受傷,但并無性命之憂,何況有陳姑娘陪伴身旁,就更不用我操心了。算了,來日方長。以后若是有緣,定然還能相見。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吳將軍等人的尸體安葬下來,要不然被豺狼禿鷲叼走了就不好了。
程破天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日吳天凡押送自己所行走的路線,心想:“柳莊是在洛陽城的東南方,而那日吳將軍押送我行走的是通往長安的一條小路,好像是在柳莊的西南邊。”
程破天當下便按著自己所記的大致方向尋來。也多虧程破天天生記憶力和方向感極強,所以沒多久便找到了那條小路。
程破天順著小路一路朝西北行去,待到夕陽西下的時候,終于到達了當天部隊扎營的地方。但程破天來到營地跟前時,發現雖然帳篷和燒火煮飯用的柴木都還在,地上的血跡也還在,可那日滿地的尸體此時卻蕩然無存了。程破天四處尋找了半天卻不見半具尸骨。他撓了撓頭,心想:“奇怪,雖說已經隔了數日,但就算有豺狼野獸來過,也不可能把這么多尸體都叼走了。難道有人已經來過并把這些尸骨都移走了或是在附近埋了?”程破天又找了半天,卻不見任何土包或是土地被翻刨過的跡象。“或許是真的有人已經來過并將尸體都運走了。”
程破天本想將吳天凡和眾將士的尸骨埋葬后,在眾人的墳前祭奠一下,以表自己對吳將軍的感激和敬佩,但如今也不知到哪里才能找到眾人的尸首或是墳墓。
程破天無奈,只得嘆了口氣,遺憾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