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萬家燈火的喜慶時刻,思念就變得越清晰刻骨。
電視里直播著關(guān)于游子歸家的小品,勾起張?zhí)m對蘇雅麗的思念,明明臺詞搞笑,她的眼淚卻流個不停。
蘇盛何嘗不想蘇雅麗在家的時候,她雖然一向沒譜,但過年這一天一定會早早起床,幫著布置,陪著他們二老看完整場的春晚。看到張?zhí)m的樣子,他又是心疼又是懊惱。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哭!”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用眼神示意著旁邊正隨著劇情發(fā)笑的蘇子焱。
張?zhí)m趕緊咬牙抹了抹淚,“我這不是哭,是有點困。我這一打呵欠就流淚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困了就上去睡會兒吧!我買了很多煙花,等會兒十二點的時候再叫你啊!”一頓和氣的年夜飯,一雙和氣的父母,一臺并不好看但卻是傳統(tǒng)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蘇子焱的夢想就是這樣啊!當(dāng)一切得到滿足,她的心情也變得很隨意。
蘇雅麗也很喜歡放煙花。思及此,張?zhí)m剛剛收住的眼淚又落下來,“那,我就先上去睡會兒,你們待會兒叫我。”
“年紀(jì)大了,身體撐不住了。”發(fā)現(xiàn)蘇子焱雖然未置一詞,但目光一直追隨著張?zhí)m上樓的背影,蘇盛連忙賠笑解釋,“你們越來越大,我們就越來越老啰!”
他故意用輕松詼諧來掩飾心里的害怕和痛苦,蘇子焱又何嘗不知道?
“爸,我并不像改變你們,只是想你們對我稍微正常一點。畢竟,養(yǎng)女也是女。既然世勛同意我搬回來,在現(xiàn)有條件不變的情況下,他就不會為難你們。”她的語氣平靜,說話間目光已經(jīng)回到電視屏幕上,“過年了,我讓阿成幫你聯(lián)系好了,你們明天可以去看看她。”
這是非探視時間,而且又是大年初一,也只有葉世勛這樣的背景才可以想到辦法。蘇盛眼里閃起淚光,“焱焱,謝謝你!”
蘇子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看著屏幕上逗樂的段子笑起來,不知道葉世勛有沒有在看?等他回來要講給他聽呢!
得知能去看蘇雅麗,張?zhí)m看蘇子焱的眼神中又多了一層敬畏。傭人已經(jīng)回家,臨到跨年的時候,她親手煮了三碗桂花糖湯圓,一家人吃得和和氣氣。
放完所有煙花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大約是因為疲憊,蘇子焱竟然沒有認(rèn)床。才跟葉世勛才說了沒幾句話,已經(jīng)進(jìn)入迷糊的狀態(tài)。
“子焱,子焱?”葉世勛輕輕的喊了兩聲,蘇子焱發(fā)出一聲哼唧,“世勛,今天高興。”
葉世勛卻不高興,葉世朗的話讓他很沉重,他知道那些粉飾的太平自己總有一天會隱藏不下去。
他不擅長隱瞞,更習(xí)慣直來直往。所有事情,他希望能跟蘇子焱商量著解決,“子焱,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對于此時此刻的蘇子焱來說,沒有什么比睡覺更重要。她又含混的哼唧了兩聲,心緒已經(jīng)飄飛到夢中。
春日的泉鄉(xiāng)
,楊柳依依,渲染得整個河畔都是碧綠一片,夕陽的余暉給波光粼粼的河面撒上一層碎金。
一群放學(xué)回家的小孩兒沿著河畔的青石板街道追逐打鬧,身材較高的蘇子焱是娃娃頭,她跟在隊伍的最后面,囑咐他們下手輕一點,不要打疼了。
她的聲音如春風(fēng)般親切和煦,笑容如同開在陽光下的花朵簡單熱烈。
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場景一變,夜幕已經(jīng)完全降下來。在同學(xué)家昨晚作業(yè)的蘇子焱,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回家。她哼著小調(diào),在青石板上一蹦一跳。隔著河岸,她能看見自家的后門開著,她仿佛能聞到風(fēng)里夾雜的煙火氣息,腦海里是媽媽在灶臺前忙活的身影。
繞過前面的青石橋,她就能回家了。一想起來,她心里就覺得很雀躍。可是,還沒能走到青石橋,她就看見滾滾的黑煙從自家的房子騰空而起,橙紅的火苗在四處亂竄。
“來人啊!救火啊!”她一面呼喊著,一面朝著家的方向趕去,因為著急和驚慌,她的步伐顯得是那樣緩慢和踉蹌。不過百余米,她一連摔了三個跟頭。
楊柳風(fēng)席卷著火勢,等蘇子焱沖到后門口的時候,火勢已經(jīng)完全蔓延開。一條巨大的火龍纏裹著后門,隨著風(fēng)勢升騰,將蘇子焱硬生生的逼退幾步。
“來人吶!救火啊!”想進(jìn)又進(jìn)不去,蘇子焱哭喊著,手足無措的癱倒在地上,“媽媽、爸爸,你們在哪里啊……”
老式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房子,家家戶戶后門口都有一段延伸出去的房檐。火苗霸舔著房檐,蘇子焱的所有精神全集中在那道門上,絲毫沒有留意到被火苗灼烤許久的房檐已經(jīng)開始顫抖起來。
火光中,模模糊糊的能看見人影踉踉蹌蹌的由遠(yuǎn)及近,蘇子焱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媽、爸,來這里,這里安全……”
房檐落下的那一瞬間,一個火人從從那扇門里沖了出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蘇子焱推入河道中,自己卻被落下的房檐壓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她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火星點著,頭發(fā)和皮膚也燃燒起來,她努力的張開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只是那雙眼睛緊緊的追隨著落入河道的蘇子焱,眼里盛滿希望的星光,如同說著: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媽……”一聲歇斯底里的吶喊,蘇子焱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夢,原來是個夢!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長長的舒出一口氣。陽光透過窗戶漏進(jìn)來,讓她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想起躺在病床上面目全非的劉玉巧,蘇子焱明白,這也許不是夢,而是她失落多年的記憶。這是第一次,她的夢境如此清晰刻骨。
洗漱的時候,她才想起,昨晚睡著的時候還在跟葉世勛打電話。恍惚聽見他說要去跟誰吃飯來的,跟誰呢?蘇子焱想不起來,她把電話撥過去,一連串的嘟嘟聲之后是無人接聽。
難道還沒起來?
她不以為意,換好衣服下樓才發(fā)現(xiàn)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傭人回家過年,蘇盛和張?zhí)m一早應(yīng)該就去了監(jiān)獄。
因為有領(lǐng)導(dǎo)的特別交代,原本是隔著玻璃打電話的探視間,被換成一件單獨的問詢間,他們一家三口總算能坐在一張桌上說話了。
現(xiàn)在的蘇雅麗,低眉順眼早已經(jīng)沒有往日的桀驁,那怯怯的樣子看得張?zhí)m心疼不已,“乖女兒,媽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芝麻餡湯圓,你快趁熱吃點吧!”
蘇雅麗先看了管教一眼,確認(rèn)管教沒有反對,才敢拿起勺子吃。
糯軟的皮,醇香的餡兒,甜甜的口感,只咬了一口,蘇雅麗的淚嘩就流下來,“媽、爸,我好想你們,我好想回家!你們想想辦法,我實在不想再住在這里,求求你們接我出吧!”
“接,接,一定接,你再堅持一下。”蘇盛自然也是心疼不已,握著蘇雅麗的手不斷的用力,“爸這邊已經(jīng)在想辦法,焱焱現(xiàn)在已經(jīng)搬回家住,等她心情再好一點,我就跟她說,讓葉世勛找人把你弄出來。你放心,看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一定用不了多久的。”
“啪”蘇雅麗一下子甩開蘇盛的手,“什么?你說什么?蘇子焱已經(jīng)搬回家里住了?”
她似乎是想站起來拍桌子,對上管教充滿威脅的目光,她又不得不將聲音壓下去,“你們是不是已經(jīng)不打算要我這個女兒了?呃!”
“麗麗,怎么會?你信不過你爸,還信不過媽媽嗎?”張?zhí)m連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爸這可都是為你好,只要蘇子焱高興,葉世勛就高興,只有他高興,你的日子才能好過點。你看看,我們今天能坐在這里給你送湯圓,不都是因為蘇子焱嗎?”
“哼!我不稀罕!”蘇雅麗毫不猶豫的抬手打翻了保溫桶。
“你們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她寬容美麗又善良?可你們也不想想,不是因為她,我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嗎?我應(yīng)該在年初一陪著你們上墳、走親訪友。而不是只能在一片鐵欄桿里,望著巴掌大的天,等著她來施舍恩惠。”
“爸,你說你當(dāng)年要是沒有帶她回家,該有多好?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開開心心的在一起,說不定我已經(jīng)是葉世勛的妻子,你成為富甲一方的葉氏集團(tuán)親家。”
這樣不切實際的幻夢,從葉世勛單方面毀約、推翻他合同的那天,蘇盛已經(jīng)不再想了。
“如果當(dāng)年不是領(lǐng)養(yǎng)她,我如何能挽回公司的形象?”蘇雅麗的胡攪蠻纏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蘇盛也懶得再跟她解釋,“反正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變成這樣,我們得往前看。你絕對不要再招惹子焱,就算你心里對她有多不滿,你都得給我老老實實的揣著。”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到蘇雅麗恨得咬牙切齒卻只能不甘心的看著肆意的湯圓汁流淚,蘇盛的心里還是一痛,“你放心,爸答應(yīng)你,等你出獄,我一定有辦法能把她和葉世勛分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