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祥生是個長相比較憨厚的人。說話,還有點結巴,尤其是他緊張的時候,比如,他要辦事了。
聽了黃老板叫他,他連忙放下了挽著的袖子,匆忙跑了進來。
杜月笙站在那里。馬祥生沒意外,他們一幫子兄弟早就知道了,月生立了這么大的功勞,救了老板娘的命,爭了黃公館的面子了。黃老板再不提拔他,也就說不過去了。
前段日子里,杜月笙休養身體的時候,林桂生專門把和杜月笙比較要好的馬祥生叫了過去,給門下的人傳了話頭。又撥拉了一幫子人,把那個事情的前后,把對方的人頭點了個清楚,這份功夫下來,就是為了給杜月笙一個梯子,一個上位的梯子。
他恭敬的站在了黃金榮的面前:“黃,黃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你和月生去說道說道吧,你們年輕人去把這個事情辦好了。去吧。”黃金榮懶洋洋的丟了句話,揮了下手,示意他們出去。
杜月笙和馬祥生默默的彎了下身子,退了出去。
穿過了幾道走廊。
兩個人七繞八繞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馬祥生羨慕的看著杜月笙:“月生啊,這下你發達了,以后可要帶著我啊。”
“祥生哥,你說笑話了,事情還沒辦呢,再說了,也是你照顧我啊。來,給兄弟講講好么?”杜月笙溫吞吞的看著馬祥生。
他的眼睛里,一點得志的興奮也沒有,目光冷靜的如同水一樣,謙和里又帶著點說不出的味道。
馬祥生看著對面這張臉,怎么忽然變了?月生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奇怪的嘖了嘖嘴巴,他是個粗人,誰和他好他和誰好,沒什么心眼,自從知道老板娘死了心的要提拔這個兄弟后,他是滿腔的高興,當然了,他知道,月生真的能夠上去,也不會忘記了他的。
他點了點頭,細細的給杜月笙把那天晚上事情的前因后果慢慢的講了出來。
…….
“呵。”
杜月笙有點悶悶的搖了下頭:“虧得老板娘這么照顧,哎,這樣不好~~”
“月生,不是兄弟說你,你這個話也真是的。不識好人心啊!”馬祥生都有點急了,他看著杜月笙,他真不明白,這么照顧著他,他卻不高興了。
這個照顧,上了位,誰服?
杜月笙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馬祥生:“祥生哥,這次,老板娘說要聽我的?”
“當然了,誰他媽的敢不聽你的?哥哥替你去,一斧頭活劈了他!”馬祥生臉猛的漲紅了,最近他也聽到點風言風語的,什么月生這個瘦小子算是走了狗屎運了,什么算是抱了老板娘的大腿了什么的。
混跡市井里的潑皮們能夠數道出什么好話來?一個個只紅了眼睛看著杜月笙撞上了好彩了。卻渾然忘記了馬祥生誤開的那一槍差點要了杜月笙的小命,卻忘記了杜月笙單槍匹馬的鎮住了一個亡命的大漢救了老板娘。
那份多出來的閱歷,讓杜月笙心知肚明馬祥生突然來的憤怒,感激之余,又知道那些嫉妒眼紅算是人之常情。
杜月笙親昵的拍了拍馬祥生的肩膀:“祥生哥,謝謝你了。這么著吧。既然有人看不得,那么就不要他們好了。”
“恩?”馬祥生不懂。
杜月笙淡淡的一笑:“不說了,祥生哥一片熱腸我放心中,這次,祥生哥信得過月生,那就你我兩個去好了。”
你,我。
說著杜月笙的手,指了下馬祥生,又指了下自己的胸口,頭一歪:“如何?敢不敢?”
“怎,怎么不敢!”
看著馬祥生又急了。
杜月笙哈哈一笑,玩笑似的對著馬祥生的肩膀就是一拳:“你差點一槍打死我,這次,就算把命還我好了!我先出去轉轉。晚上回來叫你!”
說完,杜月笙甩了下袖子,對著馬祥生微微笑了下,舉步向外走去。
看著他走了。
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馬祥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張口叫道:“月生……”
“怎么了?”杜月笙轉了回臉來,眉頭微微一皺,看著他。
陽光下,迎著日頭,馬祥生還是感覺到杜月笙那雙眼睛亮的迫人,月生這是怎么了?怎么舉手投足的讓人看不明白?
馬祥生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剛剛為什么叫他,聽了杜月笙的問,又被杜月笙眉宇間忽然陌生了的一種氣勢觸了一下,他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后悶悶的搖了下頭:“沒事,沒,沒事,晚上等你!”
杜月笙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后面,馬祥生忽然直著嗓子嚷嚷了起來:“月生,今天我一定把命還給你!”
………
這里就是徐浦橋監獄了?
上海市徐浦橋監獄幾個黑色的大字在那白色的招牌上,襯著陰森森的灰墻,讓人看了心頭都是一陣說不出的壓抑。
杜月笙背著手站在那里,看了會。
“你干什么的?”
一個黑衣的哨兵遠遠的喝了起來。
“我?”
杜月笙指著自己的鼻子,四處回看了下。
“看什么呢?問你呢!愣在那里干什么?是想進來坐坐?”那個哨兵的調笑惹的他周圍的幾個兄弟一陣哄笑。
杜月笙哈哈一笑:“沒什么,來這邊買點東西的,正好見識見識,打攪了!”
說完他微微一個拱手,轉身走了。
幾個哨兵倒是給他這一出,搞的愣了,見多了平頭百姓們那種膽戰心驚的樣子,杜月笙這么無所謂的轉身就走。那隱隱透出來的份從容,饒是橫行慣了這群獄卒也給他吃住了。
就這么看著他離去,幾個家伙互相看了看,最后低聲的咒罵了幾句,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人家人都走了老遠去了,幾個人隨意的胡說八道了幾句,轉頭站自己的崗去了。
篤篤篤!
離開周圍一片荒蕪的徐浦橋監獄不到半里地,已經熱鬧了起來。一個瞎子在街角敲打著自己面前的一塊竹板,身后幌子上寫著“算”。
“算?算來算去,我算什么?”杜月笙哼哼一笑,眼睛飄過了街道兩邊林立著的一溜招牌。
老馮浴室。
這地方不錯。周圍一家裁縫店,那邊一家燒餅店,再過去是個戲院子,對面一個中藥鋪,緊緊挨著又是家茶館。
杜月笙站在路口,深深的呼吸著純粹的老上海的味道。看著日頭,盤算了下,點了點頭,招呼來一掛路邊的黃包車。
“爺,您去哪里?”
“同孚里!”
“我說爺,那地方可是黃公館啊。爺也是黃老板門上的?”黃包車的車夫擦了把臉,然后把那塊已經發黑了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拉起了車隨意的套著近乎。
杜月笙笑笑:“不是,我是杜公館的。”
“杜公館?”黃包車的車夫納悶的琢磨了起來。
“這你都不知道?沒事,沒事,很快你就知道了,哈哈!”杜月笙舒舒服服的就著晌午里的暖風樂呵呵的。
日頭已經斜了點,恩,回去睡一覺,爬起來正好吃點東西然后辦事了!
杜月笙心里嘀咕著。
他很平靜,多大事啊?不就殺個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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