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清早,坤寧宮就向著各宮里傳了請?zhí)f是坤寧宮梅花園里的梅花雪后開的正好,邀請后宮所有的妃嬪一處去欣賞。
凝歌未起身就得了消息,喚月蹙著眉頭把那金黃的布卷捧到凝歌床前,憂心忡忡道:“娘娘,不知道皇后娘娘打的這是什么主意。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凝歌抖開那所謂的請柬,卻并不是用后宮里用的花箋,而是用象征著地位身份的黃布,要知道這東西前朝有皇帝在用,在后宮里除了太后也就只有皇后能用了,黃絹一下,等同懿旨,哪里能有不去的道理?
“時年初雪,坤寧宮梅園紅梅正好,特邀各宮姐妹們一處把酒賞梅。凰九。”凝歌淺淺的吟誦出來,又對著喚月笑道:“你瞧瞧,不過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罷了,哪里能有什么玄機?皇后娘娘都不自稱本宮了,難道我還能拂了這樣的誠意不成?”
喚月蹙眉:“外面積雪厚實的很,娘娘腿上從月子之后就一直不好,不如就推脫了不去了,這,皇后娘娘如今要針對您奴婢可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凝歌推了身上的百子千孫被,好似想起來些什么:“昨日里皇上在宮門口就直接取道去了御書房,前面可有什么消息傳來?”
喚月想了想,道:“據(jù)說是幾個大臣為了新立太后的事情吵的不可開交,一路就鬧到皇上這里來了?!?
凝歌把玩頭發(fā)的手上一頓,眼神微閃。暗道這些人的動作還真是夠快的。朝臣一要擔心一朝不能無子嗣,而要擔心一朝不能無后,現(xiàn)在居然還要擔憂起鳳于飛的娘親到底是誰了。
真是可笑。
若非有人挑事,這樣的事情正是戳在鳳于飛心窩上的事情,哪里會有人敢要挑到鳳于飛面前去。
凝歌冷笑道:“來的還真夠快的?!?
喚月似乎是沒有聽明白凝歌的話,追問了一句:“娘娘說什么?”
凝歌搖頭,轉(zhuǎn)開了話題道:“封什么太后?真正的太后已經(jīng)殯天,如今幾位太妃于皇上并沒有養(yǎng)育之恩,立誰都不對。”
喚月抿了抿唇,想了想才道:“太后大殯,后宮那些個地位僅次于太后的太妃們自然要在位份上升一升,何況人人都知道這后宮里必定是要有一個太后把握大局,都說皇上必定是不會叫凰家壟斷天下不是?”頓了頓,又道:“昨日里我去前朝跟長彥打探了一下,皇上發(fā)了好一通火,只是前往的大臣們偏生都不是凰家黨,個個都堅硬的很,如今一起發(fā)難,倒是叫皇上好生為難。”
凝歌摸了梳妝臺上的梳子,看著銅鏡中臉上尚且沒有愈合的傷痕道:“是不能壟斷后宮。”
這也不過是眾人的猜測。
“不是凰家黨?”凝歌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放在桌角的黃色布卷:“皇后娘娘倒是閑適的很,前朝都快要鬧翻了天了,她宮里的梅花還能開這樣的好?!?
喚月蹙眉:“娘娘,還是等皇上今日來了一起前往可好?”
凝歌搖頭,伸手示意喚月幫她穿衣服:“不必,如今皇上自然有皇上的煩心事。這點小事我自己去吧。我倒是想要瞧瞧這紅梅何等妖艷呢。”
喚月躊躇了一下,連忙從柜子里翻出來幾件鮮艷的衣衫和大氅來,道:“這都是皇上新賞賜過來的冬衣,外面天冷的很,娘娘穿著這一身能保暖。”
凝歌笑而不語,知道喚月話里的意思。
喚月手里拿的是一件彩色天蠶絲做面的襖子,不輔以刺繡就把那百花爭春的印襯的華麗異常,下面陪著一件暗紅的長裙,裙上以華麗的蜀錦做面,裙角有祥云浮動,華麗異常。
外面的是一件白狐裘子,用料極為上乘,都是來自鳳翎國各個附屬國的上貢品,全部都用在了這一件衣服上面。
后來鳳于飛把這件衣服賞賜在了凝歌的長玉宮里,宮人皆知。
上貢品賞賜到宮妃群臣,都是不能隨意損壞的,若是有過失,自然是要追究損壞的人的罪責。
這樣的衣服若是穿出去,就不是為了不是保暖了。而是彰顯身份。即便是凰九想要動凝歌也要三思而后行。
“不過是去吃個飯,賞梅飲酒,你弄的卻跟我要去刑場似的?!蹦栉孀煨ζ饋?。
喚月面上一僵,但是見凝歌沒有反對的意思,也就連忙上前幫凝歌穿戴起來。
“娘娘,有些話只是在這宮里比較隱晦,前面已經(jīng)有了一個玉貴妃,后面還不知道會有誰會成為皇后娘娘看著不舒坦的代價。即便是為了宮外的固倫公主,娘娘也要小心才是?!?
凝歌原本是笑容滿面,半瞇著一雙狹長的鳳目任由喚月穿戴,卻是在聽聞固倫的時候渾身一僵,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斂去,眼神里透出一種幽幽的寒光來。
就是為了固倫,才不得不去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是親近不得凰家人,如何找到缺口?
主仆兩人一通收拾,還沒出宮門,就見長彥急匆匆的從門口趕來,見著凝歌盛裝出門微微愣了一下,在院子里的雪地跪下道:“娘娘萬福金安?!?
凝歌拂手,迎下了臺階站定在長彥面前:“快起來?!?
見著長彥這樣急,凝歌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鳳于飛是不是遇見了什么為難的事情了。
長彥笑瞇瞇的站起身來,瞧著凝歌身上一身華貴的裝扮笑道:“還是娘娘和皇上心有靈犀,這不皇上叫奴才來這長玉宮里傳話,說他不能陪著您去坤寧宮賞梅,又特意囑咐奴才交代您穿上這一身衣服前去。只是奴才到這里一看就知道這一趟是白來了不是?”
凝歌彎了眉眼:“皇上如何?”
長彥笑臉微微收了收,四下里看了看才小聲道:“承蒙娘娘擔憂,皇上一切安好。還吩咐奴才若是您問了這話,就叫奴才帶一句話過來。”
凝歌挑眉,心中沒來由的溫熱起來。
“你說。”
“皇上說,這些個小事還不在話下,只恐有人從中做文章,要娘娘小心。”
凝歌點頭:“記下了。你回吧?!?
長彥匆匆而去,凝歌此時心里才踏實起來,裹了身上的白狐裘子一路往坤寧宮里去。
半途中經(jīng)過一處花園,遠遠的就聽見一陣哀嚎,凝歌蹙眉,頓下腳步若有所思的瞧著那花園深處,這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主子在這懲治丫鬟,哭的這樣傷心。
長笑見狀,連忙向著花園里面走了幾步翹首張望:“也不知道是哪家不知道好歹的丫鬟一早上在這里呼號,驚了娘娘的駕了!不過奴婢猜著不過是宮里哪位娘娘在教訓宮里的丫鬟,娘娘還是不要管了!”
凝歌剛想伸手阻止,卻不料迎風傳來里面丫鬟一句求饒的聲音:“淑太妃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聲音清晰的很,透過風雪里的冰冷一路熱辣辣的燃燒進凝歌的耳朵,凝歌只覺得心中一顫,似乎窺見了什么契機一般,手上的動作一頓,腳尖一轉(zhuǎn)就跟著長笑一處進了花園。
“走,進去看看。”
“這一處的花園本就閑散,只有一條青石板路進去,而且少有宮人打掃,娘娘要小心些。”喚月在前面引著路,尋著看不見的“路”把凝歌帶進花園。
不過是尋常的一處小花園,沒有御花園的繁花似錦,這里都是已經(jīng)枯萎了的花枝互相纏繞在一起,只在中間留了一條青石板的小路來,只是昨夜里的大雪竟然是把那青石板的小路都給遮蓋了,若非上面那清晰的幾行腳印,凝歌還尋不到進花園的法子。
這里直通慈寧宮方向,去坤寧宮倒是一條捷徑。
那丫頭的哭泣聲音越來越近,凝歌無意識的攏了袖子,扯了掖在袖口里的羅帕攥在掌心。
花園正中央,正是幾個嬤嬤逮著一個半大的丫鬟按在雪地上,身后還有一個年紀稍長些的嬤嬤手里拿著極細極長的藤枝不住的對著丫鬟就是一通抽打。
“娘娘,奴婢知道錯了……饒了奴婢吧……嗚嗚嗚嗚……”那丫鬟匍匐在雪地上,長發(fā)散落了一地,黑白跳躍的反差分外的明顯。
看起來那丫鬟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尚且沒有成年。那嬤嬤下去的手倒是分外不留情面,一下一下都打的結(jié)實。
凝歌蹙眉,站在那許久也不見那嬤嬤抬了眼皮看自己,只好自己動了動喉頭道:“住手!”
那嬤嬤也不過是頓了一下,瞧著面前站著的主子面面相覷。為首的一個嬤嬤眼光在凝歌身上上下一個流轉(zhuǎn),瞧見凝歌身上那一身華麗的衣衫,連忙堆著笑臉沖凝歌打了個福字道:“娘娘萬福金安。不過是奉命教訓個丫頭,倒是污了娘娘的眼了。”
這抽打一停下來,就能清晰的聽見那丫鬟的抽氣聲音。凝歌彎了眉眼似笑非笑得對著那嬤嬤們道:“不知道是哪個宮里的丫鬟得罪了哪個主子,今日里皇后娘娘宮里擺著賞梅宴,你們卻還在這附近懲治下人,這樣撞了皇后娘娘的霉頭怕是不好?!?
那嬤嬤微微一愣,仔細瞧著凝歌才道:“多謝娘娘提點。不過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奉的誰的命還可以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私設刑堂了?”凝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