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楚云笙心里“咯噔”一下,然而面上卻仍舊十分自然的對著蘇景鑠展顏一笑道:“我看,有心事的人是你吧。”
說著,她抬手托腮,看著面對面坐著的蘇景鑠繼續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我看你雖然面上從容鎮定,然而眸子里卻隱含著擔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難道這一次你去前線是有什么很重要且危險的事情?”
這一點,問到了蘇景鑠的心坎上,但是,即便被楚云笙這樣問著,他也不想把實話告訴楚云笙,因為他太了解楚云笙的性子了,一旦這件事被楚云笙知道,她就算是跳著腳也要跟著去的,他攔都攔不住。
同樣,楚云笙也太了解蘇景鑠,她知道他不會講,而且還會岔開話題,并故作隨意的拿起那茶盞飲下。
楚云笙這樣想著,對面坐著的蘇景鑠果然嘆了一口氣,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瞞著你?我倒是覺得你今天有些心事重重的。”
楚云笙的眸子里的擔憂蘇景鑠豈會看不明白,但是他也只是以為如楚云笙所說,她是為了自己的姑姑元辰師傅以及衛國擔憂,但他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費盡心思瞞著楚云笙進行的計劃早已經被楚云笙知曉。
說著話,蘇景鑠揭開茶蓋,優雅的飲下,然后才道:“我前面還有些奏折和公務沒有處理,你且先歇著。”
雖然知道楚云笙不知情,然而蘇景鑠的心底里還是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和緊張,他怕再這樣繼續下去,自己的異樣會被敏感細膩的楚云笙看出端倪,所以即便是他現在再舍不得離開,卻也因為這一點,再加上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了而不得不離開。
見蘇景鑠就要起身,楚云笙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順勢將自己的掌心覆蓋在了他的手掌上,然后站起身來對蘇景鑠道:“你這幾日都在連夜處理朝政,也辛苦了,今晚就不要去了,好好休息一下。”
說著話,楚云笙就要拉著蘇景鑠起身往床榻邊上走。
然而,蘇景鑠又怎么會不知道楚云笙是十分明事理的女子,在她眼里自然知道那些朝政和邊關奏報的重要性,然而今晚她卻有些出乎尋常的,不僅沒有趕著他早點去忙,反而讓他暫時不要理會朝政去休息,這在蘇景鑠看來是不正常的。
因為這一點異樣,蘇景鑠頓住了步子,他一把攥緊楚云笙的掌心,看向楚云笙道:“阿笙,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聞言,楚云笙點了點頭,此時蘇景鑠也站起了身子,雖然楚云笙身姿頎長亭亭玉立,但是在蘇景鑠面前卻還是矮了大半個頭,她不得不抬頭仰視他,她抬眸看著他眸子里的繁星萬點只為她一人點亮,心里的暖意更甚,笑著道:“我剛剛為你探過脈了,發現你脈象紊亂,所以覺得你現在實在不宜操勞,而是需要休息。”
楚云笙的話音未落,蘇景鑠的面上便浮現出了一抹詫異之色,同時他已經迅速的運起了內力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一探查不要緊,運轉的內力才剛剛流轉出肺腑,他的腦袋便是被一記重錘敲打了一下,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而此時,楚云笙的聲音在這天旋地轉間清晰無比的傳來,只聽她道:“阿鑠你太累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去,你只管好好睡一覺,等一覺醒來什么都好了……”
楚云笙的聲音在蘇景鑠的腦子里越來越弱,而他面前的光影也越發斑駁,但是腦子卻還是能勉強保持著清醒,在恍惚間看到楚云笙含著淚水的眸子的瞬間,蘇景鑠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楚云笙一早就已經知道了他的計劃……這個念頭才在腦子里浮現,蘇景鑠的眼前就一黑,陷入了徹底的黑暗,而他的意識也再支撐不住,身子虛軟的倒了下去……
看著他逐漸倒下來的身影,楚云笙連忙抬手攙扶住了他,蘇景鑠的身材對于她來說太過高達挺拔,所以想要憑自己的力氣攙扶起已經昏迷過去的蘇景鑠,讓楚云笙著實費了好一番力氣。
等到將蘇景鑠攙扶到床上之后,楚云笙也已經累癱在一旁大口的喘著粗氣。
歇了一會兒,她才緩和過勁兒來,側身躺在他身側,看著他昏睡中的俊顏,看著他秀挺的鼻梁以及那長長的眼睫毛,想著就這樣到地老天荒也好,只要能在他身邊,這張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容顏,哪怕是看上一輩子她也不會看膩。
而且每多看一眼,她就會多生出幾分不舍。
“姑娘,姑娘?”
素云的聲音在外間響起,楚云笙這才回過神來,她依依不舍的從蘇景鑠身邊起身,在離開的時候又忍不住頓住步子看向蘇景鑠,這深深的一眼,寄托了她所有的眷戀和不舍,最后在素云的再三催促下,楚云笙這才一咬牙,腳步一抬就轉身出了屋子,再沒有回頭。
素云已經等在門外,看楚云笙出來,她連忙跟上前去,貼在楚云笙耳邊道:“君上怎么樣了?”
聞言,楚云笙點了點頭,然后道:“他睡著了,這迷藥我下的比較重,等他再醒來也是明天下午了,現在我們剩下的事情就是要去搞定二元,這個讓我來吧。”
說著,楚云笙便攜著素云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一路走到今天下午看到的蘇景鑠議事的那個庭院里,門口的守衛也沒有攔著她,只是行了一禮就放她走了進去。
下午他們議事的房間門是被關上的,里面點著燈,不時的有討論的聲音小聲的傳到了院子里。
“元大人,君上不是說好了這個時辰行動嗎?怎的還沒有來?”
“是啊,我們已經整裝待發了。”
“君上還有些事情要交代給阿笙姑娘,所以,得晚一點,大家別急。”
二元的聲音淡淡的傳來。
他們果然已經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著蘇景鑠安頓好了自己就出發。
楚云笙心底里這樣想著,腳下的步子也沒有做絲毫的停頓,直接一路走到了廊檐下,再到門口,然后推開了房門。
隨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房間里的人都下意識的站起了身子,而待他們看清楚門口站著的是楚云笙而非蘇景鑠的時候,所有人皆是一愣。
就連二元,那已經平靜無波很難再看到一絲漣漪的面龐上都劃過一絲詫異,他幾步上前,走到楚云笙身邊行了一禮,然后道:“姑娘,君上呢?”
楚云笙看向二元,然后低聲道:“借一步說話。”
說這句話的時候,楚云笙的面色平靜且帶著幾分嚴肅,不再如平時那般溫和親近,看的其余幾個黑衣人的心里也都直泛起了嘀咕,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二元此時倒是很鎮定,他抬手一揚,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便帶著楚云笙到了這院子里的西南一角最為偏僻的一間屋子,一進門,二元才道:“姑娘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二元是知曉蘇景鑠的計劃的,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楚云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因為下午的時候,蘇景鑠讓他趁著楚云笙在這院子里休息的時候,在她房間的枕頭下面放了凝神安眠的香,只要楚云笙睡著了,最快也要明天一早醒來,而他的君上蘇景鑠剛剛陪著楚云笙吃晚飯之后,就是打算讓她先歇息,將她先安頓了下來,再在這里同他們開始突襲趙軍王陵的計劃。
然而,在這時候,不但楚云笙出現在了這里,蘇景鑠卻又不見了人影,也難怪二元詫異了。
楚云笙也并不愿意同二元兜圈子,二元是個聰明人,與其騙著他,倒不如跟他攤牌,孰重孰輕,他應該分的最清楚,所以想明白這些時候,楚云笙決定直接來找二元,跟他攤牌,她道:“我已經知道阿鑠的計劃了。”
聞言,二元的眼底里劃過一抹詫異,他回過頭去,看向院子里不遠處站著的素云,然后壓低了聲音道:“是素云泄露的吧?”
因為他知道,除了素云,這里不會有第三個人會將這件事情泄露給楚云笙。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楚云笙對于蘇景鑠來說的意義,更知道一旦楚云笙知道之后可能會發生的后果,所以即便沒有蘇景鑠那一番叮囑,他們在沒有得到蘇景鑠的應允的情況下,也是不敢擅自告訴楚云笙的。
然而,卻沒有想到,他的君上命人瞞的這么好,唯獨漏掉了提防著素云。
想到這里,二元嘆了一口氣,然后才道:“君上也是為了姑娘著想,希望姑娘能理解他。”
二元的聲音才落,楚云笙便苦笑道:“我自然是理解他,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涉險,你也是知道的,這一次有多危險。”
“可是,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二元頓了頓,然后繼續道:“此事干系重大,所以君上才要親自去參與執行,他……”
“我知道的,但是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比如我頂替他去。”
二元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楚云笙打斷,她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你也是知道我的另外一個身份的,是陳國的大將軍之女,秦云錦,所以那些陳國昔日的秦家軍應該還是認識我的,由我去,效果肯定比阿鑠更好。”
說著,楚云笙上前一步,趁著二元還沒有出聲反駁之前,她繼續道:“這一路的兇險你也是知道的,而阿鑠作為如今楚國的頂梁柱,是萬萬不能有事的,于公于私,我們都不能讓他去,所以,讓我去這是最好的辦法,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危,這么多次的風口浪尖喋血生活,我都過來了,相信這一次也能挺過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以大局為重,在這里一邊監視著后方趙國王陵的動靜,一邊幫我攔住阿鑠,我剛剛已經給他用了迷藥,再加上他給我下在枕頭上的迷香,沒有到明天下午之前,他是醒不過來的,而這一段時間足夠我混進趙軍王陵了,如果里面有什么風吹草動,你切記不可以自亂了陣腳,如果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我就以旗花為令。”
楚云笙一口氣吩咐了這些,二元在一旁細細的聽完,卻不領命,而是睜大了眼睛看向楚云笙。
他神色為難的站在那里,既不肯答應,卻也不知道怎么反駁。
見狀,楚云笙繼續道:“現在沒有時間了,二元,你是知道我的性子,既然決定了要這么做,就會勇敢的走下去,我欠阿鑠的太多,能為他做這一件事,即便是我有什么不測,我覺得也是值得的,為了他,為了他的楚國,所以,請你一定要支持我,如果等他醒來要怪罪,你就讓他記到我的頭上,橫豎現在他已經中了迷藥,明天下午之后才會醒來,而你們的計劃已經開始,再不能推遲,所以,你,不要再猶豫了。”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楚云笙的眸子里帶著無比的堅定和不容拒絕的剛毅,二元也再無話可說,畢竟于情于理,楚云笙說的都是對的。
只是,讓他就這樣相當于“背叛”了蘇景鑠,他依然有幾分不同意,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想著不按蘇景鑠的意思來辦,但在想著這一切都是為了蘇景鑠的安危和楚國的安危著想,再看楚云笙的眸子,二元眸子里最后一絲掙扎也湮滅了。
最終,他咬牙道:“那好,姑娘請隨我來。”
說著話,他就將楚云笙帶著回到了剛剛那幾個黑衣聚集在一起議事的房間里,然后將楚云笙對他說的,以及他現在的打算對這幾個黑衣人說了。
他們聽了之后,面色齊齊一變。
楚云笙自然知道他們此時心里的掙扎,因為他們對蘇景鑠十分忠心,絕對不愿意違背蘇景鑠的意愿,但同時二元將剛剛她分析的利弊也都拋了出來,對于這些為蘇景鑠忠心耿耿的部下來說,再沒有別的事情比蘇景鑠的安危更加重要了。
所以,他們的面上的表情才跟剛剛的二元一樣,既掙扎且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