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一隊隊騎軍轟隆隆地出現,沈傲打馬在前,開始放緩馬速,身后的騎軍速度也漸漸放慢,童虎越眾而出,按著儒刀,警惕地看向龍州,道:“王爺,有古怪,卑下先去看看。”
沈傲抿著唇,臉色冷峻,那門洞里外,明顯可以看到刀兵肅殺,一個不好,就可能激發沖突。
沈傲搖搖頭道:“本王先去,你們都跟著,若是有人膽大包天,全部聽本王的命令。”
五百個校尉一起呼喝:“遵命。”
沈傲選擇一馬當先并不是沒有道理,漢藩之間,已經是勢不兩立,若是自己示弱,反而會激起對方的勇氣,趁著他們還有幾分畏懼,自己或者可以憑著幾分氣勢去鎮住他們。
這就是人的心理,勇氣和懦弱只在一念之間,就看誰更有勇氣了。
沈傲策動著戰馬,高呼一聲:“隨本王進城”
戰馬飛快疾馳,隨著沈傲飛快沖入,越是靠近城池,越是清晰可見門洞之中的刀兵,那寒芒陣陣的刀槍隱隱散發著鋒芒。烈日之下,是一張張怒目而視的臉。
沈傲毫不猶豫,踏馬越過門洞,甫一入城,城內的景象豁然開朗。
放眼過去,兩千多個邊兵已經組成了陣隊,肅然而立。當校尉們盡數沖過門洞時,門洞兩側的邊兵立即將門洞堵住,前后左右,人頭攢動。
在前隊隊首打馬而立的是也力先,也力先披著甲,乍眼看到沈傲時略有幾分恐慌,好不容易鎮住心神,不自覺地一手按著馬,一手扶向刀柄。
沈傲四顧一下,心里想,今日莫非要栽在這里?今日算是秀才遇上兵了。越是這緊張萬分的時刻,他越是冷靜,這種良好的心理素質,是十幾年的大盜生涯和穿越之后磨礪出來的。
沈傲淡淡一笑,微微抬起下巴,坐在馬上,略帶幾分從容和威勢。一雙眼睛瞇著,盯著也力先,笑道:“本王原來有這么大的面子,要這么多人來迎接?”
校尉們也有幾分寒意,聽到沈傲這句話,熱血沸騰,都是呵呵一笑。身后的童貫盡量向沈傲靠攏,一臉警惕。
這時龍州知府帶著差役排眾而處,走到沈傲馬下,鄭重行禮道:“下官龍州知府傅溫恭迎攝政王王駕。”
沈傲坐在馬上,含笑道:“辛苦傅大人,傅大人不必多禮。”
沈傲的目光仍然沒有離開也力先,對也力先朗聲道:“也力先,為何不來見本王,難道你怕了嗎?”。
也力先坐在馬上,如坐針氈,一時也猶豫不定,原以為這時候沈傲會有所忌憚畏懼,誰知卻是這般呼來喝去,偏偏這呼聲有一種不容人拒絕的聲勢,那原先激起的幾分勇氣在這時候消耗殆盡,遲疑了一下,翻身下馬,卻不行禮,只是道:“王爺。”
沈傲壓下眉,怒道:“知道本王是王爺,為何不跪?”
也力先手足無措,身后的將佐也是呆了一下,面面相覷。人后的時候,他們恨不得生啖沈傲血肉,可是臨到頭來,又是猶豫起來。
也力先呆立了一下,跨前一步,乖乖地跪下道:“卑將也力先恭迎攝政王王駕。”
沈傲不再理會也力先,目光越過也力先落在一干將佐身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等待他們的抉擇。
一個將佐松開了腰間的刀兵,跨前一步道:“卑將恭迎攝政王王駕。”
勇氣會傳染,可是懦弱也會傳染,有了也力先起頭,后頭稀拉拉的將佐紛紛跨前,單膝跪倒:“恭迎攝政王王駕。”
沈傲呵呵一笑,整個人輕松起來,坐在馬上傲然道:“免禮。”
這一場刀兵之禍,誰也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沈傲心里松了口氣,誰知這個時候,一個邊兵突然赤紅著眼睛大喝一聲:“南蠻子殺我兄長,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說罷,挺著長矛朝著沈傲疾步沖刺過來。
這個變故是誰都不曾想到的,一個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氣氛,居然被一個小小的邊兵破壞殆盡,這邊兵挺矛沖到沈傲馬前不到一丈,身后的校尉已經躍躍欲試,童虎一馬當先,鏗鏘一聲抽出儒刀,大喝一聲:“誰敢傷平西王?”飛馬沖過去,手起刀落,只看到儒刀劃過一道半弧,破風的長刃嗤的一聲一個漂亮的旋斬,邊軍瞬息之間身首異處,頭顱飛出一丈開外,一具身軀慢慢委頓下去,直到那長矛磕在了地磚上,失去了首級的身體仆然到底。
血氣蔓延開,待那長矛磕地的聲音落下,整個門洞這邊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這身首異處的邊兵身上。
邊軍們那原本溫順下來的眼眸霎時又變得瘋狂起來,人一旦見了血就變成了野獸,那一雙雙殺機騰騰的眸子最后落在沈傲身上。
就是也力先這時候也都站了起來,戒備地按住了腰刀,帶著將佐向后退了一步,不懷好意地看向沈傲。
沈傲心里叫糟,臉上卻是從容地道:“本王乏了,入城。”
“且慢”若說先前的也力先是懦弱的,可是這一刻,看到自己的族人飲血,整個人的氣質煥然一新,一雙眸子勾住沈傲道:“王爺不要解釋一下?”
不需要也力先下令,許多邊軍已經不自覺的挺著長矛、大刀跨前一步。
校尉們坐下的戰馬已經預感到了危險,都不禁焦躁起來。沈傲安撫著坐下的戰馬,冷然道:“宵小之徒行刺本王,現在已經伏誅,也力先將軍要的解釋是這個?”
也力先大笑道:“王爺,卑將得罪了。”他翻身上了馬,整個人大吼一聲:“國族的男兒聽令。”
邊軍們頓時瘋癲起來,一起大吼:“宰了他,報仇……”
也力先看向沈傲,仍然沒有看到沈傲的恐慌,心下已經躁動了,冷然道:“大夏是我國族的,國族不能封王,異族豈敢?”
校尉們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所有的戰馬匯聚到一起,童虎摯著染血的儒刀,護在沈傲身前,大吼一聲道:“敢傷王爺的,殺無赦”
“遵命”校尉一齊爆發出大喝。
馬下的傅溫臉色大變,高呼道:“也力先,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這是謀逆造反嗎?”。
只是他的話,誰也沒人有心思計較,傅溫身后的差役將傅溫拱衛住,預備廝殺的低吼已經清晰可聞。
沈傲抽出腰間的尚方寶劍,心里想,就算是死,老子他娘的也要死得有型一些,但愿后世的史書之中不要添上一筆:沈傲者,汴京人也,初為僮仆……入夏,至龍州,夏軍嘩變,斬為肉泥。
想到這肉泥兩個字,沈傲突然胃部有些翻滾,清早的肉餅粥幾乎要吐出來。
雖是亂七八糟地想著,可是想到龍興府的淼淼和尚在母體中的孩子,沈傲勇氣倍增,猶如不可侵犯的殺神,大呼道:“誰敢犯上作亂,殺無赦”
也力先咬著唇,長刀前指,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他一聲號令,他的血氣在體內急速流轉,仿佛這一刻,元昊大帝的靈魂依附在他的身上,他突然想起一些腐儒的話:“奉天討奸,赴難靖國。”
正是這個時候,附近的街道處卻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失控的人都不由朝著聲源去看過去,只見街頭街尾,竟有黑壓壓的人擁簇過來,人數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一眼看不到盡頭。這些人浪匯聚成起伏的波浪,人潮涌動之中,可以分明看到一張張憤怒的臉。
一個……兩個……一千……一萬……五萬……
到了最后,誰也分不清來了多少,四面的街道已經堵得滿滿的,有人提著木棒,有人拿著扁擔,有挺著胸膛扎著褲頭的青壯,有拄著拐杖的老人,還有一些,甚至是提著木劍的少年。
有人在人群中大吼:“迎攝政王。”
瘋了一樣的人潮大吼:“攝政王千歲”
幾個窮酸的文人夾雜在人潮里,大叫道:“攝政王奉天監國,誰敢傷他一分一毫,人人得而誅之。”
爆吼聲沖破云霄,凌亂擁擠得的隊伍嘩啦啦的到了邊軍的外圍,前頭的人跪下:“攝政王千歲”
后頭的人擠不進去,只好在外圍大吼:“哪個要傷攝政王,誰要造反,朗朗乾坤,豈容宵小恣意胡為,殺反賊了”
“殺”
這些從前老實巴交的順民,聚到了一處,一下子變得狂暴起來,萬千人吼出來的喊殺聲,一浪蓋過一浪,聲震九天之上。
一個讀書人排眾出來,高聲道:“讓一讓,讓一讓,小生去和攝政王打話。”
讀書人雖然酸了一些,自命不凡了一些,可是這時候,大家卻是信服無比,生生的擠出了一條道來,這讀書人附庸風雅的甩著一柄折扇,也不知是從哪里淘來的,酸溜溜的從人潮中出來,前頭是一隊隊的邊兵也凜然不懼,朝那些國族邊兵叫道:“小生受龍州父老所托,要和攝政王打話,你們快快讓開,怎么?要造反嗎?”。
他這一句要造反很是自信,換做是從前,都是國族朝他們嚷嚷這句話,此時此刻,卻是換了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