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攝政王去給五族送禮,這攝政王還真有幾分憋屈。不過沈傲不以為意,任何時代,強弱與否看的還是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是正主。
眼下祁連山一帶軍馬云集,就等橫山軍出戰,采買些禮物,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不過禮物歸禮物,說出來時卻是賞賜。第二日清早,由那些黨項人帶路,沈傲騎著馬會同數十個校尉,還有銀州城抽調的數百個肩挑著賞賜的廂軍,就此進入橫山。
橫山山脈綿連,南接天都上,北跨江河,從銀州出來還是荒蕪一片,可是越是靠近那山麓,地上的水草就越清晰起來,這里的地貌很是奇怪,漢藩雜居,偶爾可以看到清晰的麥田,可是繼續往前走,說不準又可以看到牧民趕著牛馬放牧,放牧耕種,竟然只在咫尺之間。
耕農和牧民見了這一行隊伍,倒是見怪不怪,偶爾會有幾個牧民打馬湊近過來看看,卻不會滋事,很快又打馬走開。
烈日當空,萬里無云,那陽光灑落下來,在群山峻嶺之間,說不出的暖和。偶爾可以看到涓涓的流水從河道邊劃過,居然還會有漁民乘著小船撈網捕魚,這里的河道縱橫,延伸進群山之中,形成一道道河谷,河谷與山交錯,甚是壯觀。
聽那老者說,要進入五族的腹地,沒有兩天功夫是別想的,這一路遇山下馬,遇水橫渡,有時打馬在林莽小道中穿梭,有時坐著舟筏在群山山澗之間游蕩,有時便可以看到視野開闊的小平原,竟可以看到牧民放牧,七拐十八彎,夜里生出篝火搭起帳子便睡,第二日繼續趕路。
到了第二日的傍晚時分,前方驟然開闊起來,眼前竟是一處方圓數十里的平原,一望無盡的青草在風中搖曳,沈傲呆了一下,對身后的一個校尉道:“山中居然還有這么好的去處,真是奇怪。”
那老者淡淡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這里原本是一處湖泊,后來干涸了,留下了這膏腴之地,是上天賜給我們五族的沃土。”
老者一邊說,一邊吩咐一個族人快馬去稟報消息,過了一炷香功夫,遠處馬蹄聲隆隆,一支騎隊飛馬過來。為首的一個,確實是女子無疑,雖是穿著黑袍,卻難掩她的妙曼身姿,偶爾露出星點肌膚來,那肌膚晶瑩剔透,宛若嬰兒。只是她帶著一個恐怖至極的面具,倒像是后世京劇的鬼臉,只露出一對冷漠的眼眸,她熟稔地翻身下馬,身后還有兩個好似地位與他相當的,都是穿著寬大的黑袍,一個健碩無比,一個須發皆白,和她一同下馬,朝沈傲彎了彎腰,一手搭在胸口上,用漢話道:“下族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沈傲的目光在鬼面的女子掃過,隨即又打量了另外的兩個人,這二人的身份想必也不低。
三人自我介紹一番,為首鬼面的女子自是山訛族族長鬼智環,健碩無比的漢子名鬼山,是崎土族族長,老者叫烏善,乃是黑山族族長。
五個族長來了三個,這三個還算是恭敬的,不過但看鬼智環的態度,想必至多也只是個冷漠的態度,若說有什么熱絡,卻是談不上。倒是身后那鬼山和烏善兩個態度稍微恭謹了一點。
沈傲心下立即了然,這山訛族的鬼智環應當是恪守中立,而鬼山和烏善則帶了善意,至于另外兩個,連見都不肯來見,肯定是抱著敵視。
這倒和沈傲的猜測差不多,據說崎土族和黑山族的族人大多在橫山的外圍耕種牧馬,這兩族對西夏更為倚賴一些,許多地方要和銀州州府打交道,再加上交流較多,心里肯定是向著西夏這邊。至于其他三族,就不必看沈傲這個攝政王行事,鬼智環能來迎接,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沈傲翻身下馬,笑呵呵地道:“橫山江南,本王開始還不信,今日卻是見了。”隨即叫三人免禮,道:“三位族長辛苦,不必多禮。”
說罷一行人穿過平原,越往這平原的深處走,人蹤就開始密集起來,偶爾還可以看到幾處村落和大群的牛馬,牧民見了這一行人,都是紛紛敬若神明一樣碎步過來行禮。只是行禮的對象不是沈傲,而是那帶著鬼面的鬼智環。
沈傲不禁偷偷打量這鬼智環,明明是個女子,卻像是并不愛美一樣,一攏秀發盤在頭上,并沒有過多的裝飾,戴著的鬼面,像是精心雕琢了一樣,處處都帶著妖異恐怖,唯有那脖頸之間,露出晶瑩的膚色,宛若驕傲的天鵝一樣,脖子上戴著一支銀項圈,項圈上的紋路已經不清晰了,可是搭配一起,卻說不出的好看。
越是只看到冰山一角,沈傲就越有掀開她鬼面的沖動,就像是大街上看到一個女子姣好的背影,總是忍不住想沖上前去看看她的臉一樣。
鬼智環見沈傲時不時一雙賊眼朝這邊看過來,一雙眼眸閃露一絲殺機,橫瞪了沈傲一眼。沈傲被人看穿,老臉不紅,心也不揣,哈哈一笑,打馬慢行道:“今日天氣不錯,萬里無云,本王見了這天色,便忍不住放喉作詩。”搖頭晃腦想搜刮點詩詞出來。不料全沒這個心情,倒是想起了一首鵝鵝鵝曲項向天歌,覺得最是貼切。
鬼智環低不可聞地冷哼一聲,打馬加快了速度,只留給沈傲一個背影。
沈傲討了個沒趣,倒是那烏善上前來,眼睛發亮道:“殿下要做詩嗎?我倒是看了些你們南人的詩詞,殿下何不如做一首來聽聽。”
沈傲大是無語,和一個老頭子作詩,沈傲可沒有這個習慣,眼見這烏善急欲要沐化文明的期待模樣,沈傲卻不得不沉吟一下,道:“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烏善這糟老頭子,無非是附庸風雅罷了,聽了沈傲的‘詩’,大聲叫好,連那魁梧的鬼山也打馬跟上來,道:“世上哪有什么傾人國的女子,我鬼山為什么沒有遇到過?”
沈傲看了前面鬼智環的背影,淡淡道:“這樣的女子,當然不會輕易露出自己的容貌出來,否則惹得君王不早朝,豈不是罪過?”
鬼山大叫:“是了,是了,這樣的人要嘛是閉門不出,要嘛是刻意隱匿自己的容貌,殿下懂的東西真多。”
那烏善卻是個老狐貍,一聽沈傲的話,不禁看了前面戴了鬼面的鬼智環一眼,捏了捏胡子,當做什么也沒有聽到。
鬼智環在前面打馬走,聽到沈傲的‘高論’,雙肩微微顫抖一下,眼眸中先是一陣像是被人看透一樣的迷離,接著是滿目殺機。
沈傲則是得意洋洋,繼續打馬。
足足用了兩個多時辰,才橫穿了這平原,遠處,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顯露出輪廓,大寨并沒有柵欄外墻,房屋也只是隨意搭建延伸出來,可是放眼看過去,卻好像滿山遍野都是屋宇一樣。到了山腳下下了馬,一行人沿著一條小徑上山,偶爾會有一些牧民經過,他們見了鬼智環,都是屈腰行禮。沈傲覺得奇怪,便問那烏善,道:“你們這五族都是住在這里?”
烏善道:“五族本是一家,大寨是在一起的,不過這橫山之中,數百上千個村落分布在各處,各族的村落就有分別了。”
沈傲本想問,既然是五族人都有,卻又為何牧民不分哪族,都是向鬼智環行胸禮,對他們這兩個族長卻只是頜首行點禮。不過這話卻不敢問出來,擺明了埋汰人。
沈傲穿著的是金燦燦的鎧甲,原以為是要襯托下自己英武的形象,全身雖然耀眼至極,再加上一張略帶風塵又英俊的臉,確實英武逼人。只是穿著這厚重的鎧甲,上山卻是一件痛苦的事,才走到一半,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再看看其他的牧民,居然連穿皮甲的都沒有,心里不由苦笑,還道是這些山里人都是帶刀帶槍,渾身皮甲的,誰知和普通的牧民沒有什么區別。
身后的校尉見攝政王吃不消,想搶步過來幫扶一下。沈傲看到前面的鬼智環身形輕盈地走在最前端,咬了咬牙,心里想,人家一個女子都能上去,本王堂堂八尺男兒,怕個什么?于是甩開校尉要伸過來的手,加緊腳步,雖是氣喘吁吁,卻是咬牙忍住。
穿梭了無數的竹樓,足足走了半個時辰,在這蜿蜒的山路上到了半山腰上,沈傲眼前又是豁然開朗,這半山腰上恰好是一處坪土,足足數百畝之大,四周放置了柵欄,還有幾個武士帶刀巡守,坪土的正中,卻是十幾個高大的建筑,占地也是不小,與郁郁蔥蔥的林木相襯,很有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