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人開始時(shí)還笑嘻嘻的，語氣里帶著一股子不經(jīng)意，說到后來，卻是帶出了幾分威脅。

徐嬤嬤聽到這年輕人略有些陰冷的語調(diào)，不禁打了個(gè)寒噤。

她雖然不知道這年輕人說的行規(guī)是真是假，但多少也知道這些“江湖人士”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則，既找了他們，便得遵照他們的規(guī)矩行事，否則是會招來禍患的。

這些人可跟官家不一樣，那是一言不合就要滅人滿門的！

江湖對徐嬤嬤這樣一輩子生活在大宅門里的人來說，是個(gè)很神秘的地方，那可是連朝廷都不大能管的地方，她一個(gè)管家嬤嬤，又豈能管得了呢？

因而聽了這年輕人的話，自然是好聲好氣地答應(yīng)下來了。

那年輕人見徐嬤嬤點(diǎn)頭應(yīng)了，倒也痛快，直接就從懷里掏出了一個(gè)小竹筒，遞給了徐嬤嬤，“喏，這里頭就是您要的東西了，您可以當(dāng)面點(diǎn)一下，省得說我們拿了錢不辦事，故意哄您！”

徐嬤嬤聞言，自然顧不上客氣，忙打開竹筒，從里面抽出了一個(gè)紙卷。

紙卷展開以后，是兩張素箋，就是京中最普通的筆墨鋪?zhàn)淤u的那種。

徐嬤嬤也顧不上研究這些，先去看紙上些的東西。

那紙上蠅頭小字寫得密密麻麻，徐嬤嬤歲數(shù)大了，看得略有些費(fèi)勁兒，不過倒也不耽誤看出來了就是了。

兩張紙，上面一共記錄了五家姑娘的信息，很詳細(xì)，比徐嬤嬤料想的還要好一些。

故此，她更加認(rèn)為胡大是個(gè)有本事的。

“東西我收到了，回去跟你們胡老大說，這差事辦的不錯(cuò)，往后如有需要，我再去找他?！?

這不過是一句客氣話，天知道她壓根兒就不想再去找胡大。

跟這些江湖人打交道，總是心里沒底，能不去還是不去吧。

年輕人聽了徐嬤嬤的話，略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便瀟灑轉(zhuǎn)身離開了。

徐嬤嬤將兩張紙又塞回竹筒里，放進(jìn)袖袋里裝好，匆匆回了府。

待到徐氏參加宮宴回來，徐嬤嬤立刻將這竹筒呈上去給徐氏過目。

徐氏剛參加了宮宴回來，本是有些倦了的，但今兒因?yàn)樵趯m宴上見到了隨侍在榮貴妃身邊的顧凝薇，心情頗好，因而聽見徐嬤嬤說打聽的那件事有消息了，便頗有興致地叫徐嬤嬤拿來給她看。

紙張上的字很小，徐氏看得頗有些費(fèi)力，是以用了些功夫。

看完之后，徐氏放下那兩張紙，略沉吟了一會兒，問徐嬤嬤：“這東西，你看過了沒有？”

徐嬤嬤不敢說自己沒看過，但又有些摸不清楚徐氏這么問的用意，因而便將那年輕人說按照規(guī)矩必得“驗(yàn)貨”的說辭說了一遍。

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經(jīng)看過了的。

徐氏聽罷倒是沒什么不快，又問：“既然你看過了，我也就不再跟你重復(fù)了，那你說說，你覺得，這上頭的幾個(gè)姑娘，哪個(gè)更合適些？”

徐嬤嬤見徐氏并未因?yàn)樽约合瓤催^這消息便不高興，而是詢問自己的意見，因而仔細(xì)考慮了一下，答說：“依奴婢看呢，若是說身份，自然是那位徐翰林家的嫡小姐更高貴些，但這位徐小姐家境清貧，所以，只怕嫁妝上難能有多少……而若是要論嫁妝呢，則就是那位大理寺卿家的四小姐了，可惜這位四小姐是庶出，要不然的話，倒真是十分合適的……”

徐氏其實(shí)是個(gè)將嫡庶看得比較重的人，因而，這話徐嬤嬤也不敢亂說。

徐氏顯然也是很猶豫的，要不然，也不會問徐嬤嬤的意見了。

聽了徐嬤嬤一番話后，徐氏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才又說：“你說的倒也是，這樣吧，我再考慮考慮，反正這事也不能太著急了?！?

“老夫人所言極是?！毙鞁邒呗勓悦Ψ畛械?。

……

很快，便到了傍晚時(shí)分。

八月里，到了傍晚以后，天氣便涼快下來了，顧家的家宴就擺在園子里，清風(fēng)拂面，金桂飄香，倒也十分應(yīng)景。

只不過，先前因?yàn)榻o顧凝薇準(zhǔn)備嫁妝的緣故，很是將永寧侯府掏了個(gè)干凈，所以，今年這中秋家宴，規(guī)格便有些不如往常。

徐氏一到地方，看了眼四周布置，便有些皺眉。

待到酒菜送上來之后，這眉頭皺的就更深了。

沈氏見到徐氏緊皺的眉頭，便有些惴惴的。

她知道今年這中秋家宴比照往年是有些“寒酸”了，可她也是沒辦法啊，她也想往好了辦，可府庫里沒銀子，她總不能將自己的嫁妝都貼進(jìn)去吧！

宋氏垂著眼裝作沒看見徐氏皺起的眉頭，但心里卻暗暗不屑。

沒那個(gè)能耐還想講排場，也不看看家底兒有多厚，往年要不是她貼補(bǔ)，顧家還能維持著表面的風(fēng)光，做夢去吧！

今年她留了心眼兒不肯貼補(bǔ)了，果然就看出差別了吧！

遲早得分家出去，這個(gè)家，她真是多一刻也不想待了！

因中秋家宴規(guī)格比不上往年，徐氏便有些沒興致，只草草用了晚宴之后，便說有些累了，先回房去了，都沒留下跟其他人一起賞月。

徐氏一走，其他人也都沒什么話好聊的，便都借口走了。

不出片刻，偌大的園子里便冷情了下來。

而說著有些累了想休息的徐氏回房以后，卻并沒有休息，而是叫來徐嬤嬤吩咐說：“明兒你再出去打聽打聽那位趙四小姐的人品樣貌，看跟那上頭說的是否一樣?！?

徐嬤嬤一聽徐氏這話便明白了，徐氏這多半是要定下這位趙四小姐了，因而忙垂首應(yīng)了聲是。

……

次日一早，徐嬤嬤便出門去打聽大理寺卿趙旉家的四小姐去了。

徐嬤嬤這里才剛出門不久，安笙那里就得了消息。

安笙勾起唇角笑了笑，沒說話。

青葙則驚奇道：“小姐，徐嬤嬤果然出去打聽趙四小姐了哎！”

她就說么，老夫人看到趙四小姐那一大堆嫁妝，哪能不動(dòng)心呢！

“嗯，我知道?！卑搀闲Σ[瞇地應(yīng)了青葙一句，顯得心情很好的樣子。

跟她想的一樣，昨晚的中秋家宴，果真讓徐氏徹底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