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監控在港鹿碼頭就沒了,那邊是舊碼頭,一直沒有安裝監控視頻。所以,有關夏醫生的線索都斷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也沒人見過她。”
私人遊輪的客廳裡,管家向霍帝斯彙報保鏢電話過來的消息。
站在落地窗邊的男人雙手插兜,沒有說話。
他望著不遠處的小島上,那片盛開在冬雪下的一品紅,豔麗迷人,映襯著灰濛濛的天空和海面,整個世界的顏色都明豔嬌嫩。
霍帝斯不止一次想起和夏時光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她站在他身前,以保護者的姿態將他緊緊護在身後,臉上那種動人心魄的神態,他一直無法忘記。
他在夏時光身上看到了不同於喬寶貝的陽光和希望。
她說得沒錯兒,生活在黑暗裡太久的人,哪怕有一絲陽光,他們也會越來越貪戀,直到失去自我。
喬寶貝曾經是他的陽光,可最後成了隱藏在他心底的那根刺兒。
遇到夏時光是意外,是驚喜,是寒冷冬日裡的一簇溫暖。
然而,他已經不敢碰觸,他怕夏時光最後也像喬寶貝一樣,成爲他心底的另一根刺兒。
其實,他是喜歡她的,可是在經過喬寶貝之後,他已經懼怕這種未知的感情。
害怕全身心的付出之後,得不到任何迴應,這種只付出得不到任何愛的感情太過沉重和痛苦。
所以,在夏時光還沒有完全放下季邵光之前,他才那麼坦率地承認了他對喬寶貝的感情,纔在她面前故意承認他會以季邵光朋友的身份照顧她。
可他又是卑鄙的,他想得到夏時光的喜歡,對她說了那麼多曖昧模糊的話後,卻又對她有所保留。
良久,他纔出聲,卻問:“王叔,人心是不是很容易變?”
管家愣了一下,纔回答:“也許吧,也看人,就好比感情,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把初戀銘記在心,有些人一生都在遊戲人間,放縱不羈。”
管家心裡很清楚他在想什麼,又說:“霍先生,夏醫生和喬小姐是不一樣的,至少夏醫生的愛人已經死了,您有一生的時間去得到她的愛。”
“是嗎?”霍帝斯靜靜地凝視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可有時候活人永遠比不上一個死去的人。”
管家沉默了。
他作爲旁觀者和管家,無法過多置喙主人的感情問題。
半晌兒,他問道:“那還找夏醫生嗎?”
“當然要找,封鎖所有碼頭和車站,包括飛機場,就算把整個京城天翻地覆,掘地三尺都要找到她。”
兩年前,他冷漠地放棄幫助她的機會,這一次,他不能不管。
這時,有保鏢進來。
“霍先生,那兩個人已經在河裡待了一天一夜了,夏冉大概凍暈了。”
霍帝斯口氣冷淡:“就讓他們在河裡待著,拍好照片,發給所有媒體,晚上再放人。”
“好的,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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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雪終於停了。
已經過去快十個小時,夏時光依然沒有消息。
霍帝斯終於從輪椅上站起來,走出了客廳,來到甲板上。
冷風吹來,十分寒冷。
他慢條斯理地將西裝扣好,動作一絲不茍。然而,他的眼前,忽然像幻影一樣,閃過夏時光的面容。
那個女人即使假笑,也像海面上粼粼的波光一樣,光彩照人,不可直視。
嚴格說起來,夏時光和他是同一類人,在外人看起來完美無瑕,其實和那些殘缺的藝術品一樣,全都帶著別人不可知曉的傷口。
“霍先生,有消息了!”
管家欣喜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沉沉的思緒。
霍帝斯轉過身,面色冷靜地看向大步走過來的人,“人在哪兒?”
“阿力說有一個女人凌晨12點半的時候去了陵園公墓,按那個陵園看守人的形容,應該就是夏醫生。我讓人查了,季邵光的陵墓就在那裡,她昨晚進去之後就沒出來過。”
表情微微凝住,霍帝斯沉默了一秒,吩咐:“備車,去陵園。”
管家卻神色擔憂:“可是,霍先生您需要好好休息,你的腿……”
“走吧。”
他的話被打斷,管家看著已經走出甲板的男人,輕嘆著搖頭,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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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陵園公墓,霍帝斯和管家直接往陵園的值班室走。
值班室外面,站了一溜的保鏢,正是那些找夏時光的人。
領頭的保鏢看到他過來,連忙上去彙報情況:“霍先生,夏醫生在陵園看守人的家裡。”
霍帝斯皺眉,詢問的目光朝他看過來。
保鏢剛要回答,正好從值班室出來的陵園看守人立刻說:“是你找那位小姐?”
霍帝斯點頭:“是的,她是我未婚妻,昨晚離家出走,一直沒回來。”
陵園看守人驚訝的目光看了他好幾眼兒,似乎有些不信。
可看到周圍一圈兒兇神惡煞的保鏢全都瞪著他,他才說:“今天早上我掃園的時候,發現她暈倒在陵墓邊兒上,我讓老伴兒把她帶回家了。先生,你跟我來,我帶你過去。”
“多謝。”
“不用不用。”陵園看守人忙擺手,“那姑娘我兩年前就見過,那會兒,她在她未婚夫的陵墓邊兒上睡了整整半個月,我印象很深。所以,剛您說她是您的未婚妻,我纔有些懷疑……”
霍帝斯眉色一怔,轉過臉看他,“兩年前她睡這裡?”
“唉,是啊。”陵園看守人語氣有些同情和感慨,“那姑娘不吃不喝在陵園待了整整兩天兩夜,後來被我老伴兒發現,這裡哪能睡人呢,可怎麼趕她都趕不走。老伴兒看她可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看了電視才知道,那姑娘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犯了啥錯誤,被家人趕出來了。我和我老伴兒活了大半輩子,看人還是準的,那姑娘怎麼可能是個壞人……”
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像針一樣扎入耳朵裡,霍帝斯默不作聲地跟著看守人往裡走。
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順著他心口的血脈,涌向全身。
他手指微微握緊,面無表情。
如果當年他只要伸出手幫她一把,她怎麼會走投無路?怎麼會睡在陵園?
他忽然覺得心中升起了一種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這對夫妻倆看守陵園大半輩子,所以住的地方很近,走了大概五分鐘的路就到了。
可不湊巧的是,看守人的老伴兒告訴他,夏時光已經在一個小時之前離開了。
“她往那邊兒走了?”霍帝斯問老婦人。
她指了指方向,“我看她往那邊走了,這邊交通很不方便,她應該還沒走遠。”
“謝謝。”
兩個字兒後,他立刻往外走,按照老婦人手指的方向,上車找人。
車速很慢,霍帝斯坐在車裡,目光穿過打開的車窗,情緒難平地找人。
車子大概開了十幾分鐘左右,手機忽然響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管家立刻接了電話,不過片刻,他面色凝重地掛了電話,看向後車座上的人。
“霍先生,閣下致電,讓先生您趕緊回國。”
“閣下有說什麼事兒?”
管家搖頭:“閣下沒說,只說讓你儘快回國。”
霍帝斯沉默。
“待會兒我會回電給他。”半晌兒,他開口,看到窗外一片被雪覆蓋的草坪時,他忽然讓司機停下車。
管家詫異,瞅了瞅車外面,白茫茫一片兒,哪裡有夏醫生的人影兒?
可看著先生下了車,他只好也跟著下去。
穿過白茫茫的草坪,霍帝斯果然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野生一品紅。
雪後的黃昏,天空顯得十分暗淡無光,然而,那些被雪零星覆蓋的一品紅卻更加豔麗嫣紅,遠遠望過去,令人就像沉浸在水粉畫之中,通身都彷彿染上了那種明豔而美麗的色彩。
在自己也不明白的一種心理驅使下,霍帝斯一步步走進花海中,跋涉過糾纏凌亂的花葉,走向花海深處。
果然,他在花海的另一端看到了夏時光的身影。
她穿著層層疊疊的白色衣裙,站在一大片鮮紅的一品紅中,彷彿被火焰包圍。
霍帝斯停下腳步,站在花海中望著她,整個世界變得寂靜無聲。
花朵般的裙角,晚霞般的花海,花葉上星光點點的白雪,讓她就像被無數紅寶石點綴一般,如夢似幻。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他的心就像夏天的蒲公英遇到一陣清風一樣,怦然散開。
真是奇怪,爲什麼每一次見到她,他就像進入夢幻的迷境一樣,既驚豔又令人心動,好像有某種魔力在驅使他一步一步靠近。
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專注目光,夏時光轉過身來,隔著花海看到了西裝筆挺的男人。
男人冷峻精緻的面容清晰地呈現在她的瞳孔裡,她驚了一下,一轉身就跑了,就連放在地上的行李也忘記拿了。
霍帝斯立刻追上去,可因爲左小腿安裝的假肢,他根本跑不快。
膝蓋口傳來陣陣刺痛和痠麻,他皺了皺眉,腳下一步不停地追過去。
眼看著女人越跑越遠,他不由加快了腳步,膝蓋骨上倏然一陣刺痛,一個踉蹌,他跌倒地上半跪著。
“夏時光!”忍著劇烈的痛意,霍帝斯咬了咬牙,帶著薄怒大聲叫她,“夏樊音!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