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下黃老板的工作,我又回到了從前。重新確定目標之后,我仿佛再次蘇醒過來。
我在燈下認真地研究,哲在那一邊問:
“皓然,這次你有多少信心,能讓黃某總公司那邊的人重新投資在你的設計里面?”
我不擔心。我說:“只要有利可圖,他們自然愿意繼續(xù)投資下去,皓然也不過是把他們將有可能獲得暴利的過程描繪給他們看而矣。”
“哼,真是一項偉大的工程。”哲說,酸酸的味道:“皓然,你他日揚名立萬,別忘了為師今日如何悉心地栽培你。”
“是,我又怎會忘記你,”我說,語氣里充滿嘲諷:“我自然會為閣下專設長生靈位,每日定時供奉三注長香,以銘先生今日待我不薄之恩。”
“嘖嘖嘖,皓然你好不惡毒。”哲不恥。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和這個人已經(jīng)變成這種關(guān)系。
我經(jīng)常詛咒他,但哲并不介意。他說:皓然,你盡管詛咒我,我死了,我所有的財產(chǎn)里面,你第一個就會被拿出來拍賣。
我是人,不是你的財產(chǎn)。我說,我討厭他的比喻。
哲笑,他說:即使是,你也是我的人。
我一呆,這句話我在哪里聽過?
我把我的初稿拿給黃老板過目,他看得專注,十分激動。
“皓然,你果然是鬼斧神工。”我牽動嘴角,贊美的說話已經(jīng)聽得太多,早就覺得索然無味。
“黃老板喜歡就好。”我說,并不很熱衷。
但黃某卻興致勃勃,他說:“皓然,你可有時間與我同行?事實上你的草圖在送過去總公司那邊的時候就以壓倒性的態(tài)勢通過,總公司那邊表示想見一見設計者本人。”
又要見客?煩死人。我對黃老板笑說:“自然自然。只要黃老板需要,皓然定當相陪。”
我在一路上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我在想,到底要到何時,我才可以擺脫這些人這些事。
多少次,我幻想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面重新開始,我知道我做得到,只要我愿意放棄我的前半生。
可惜只一次意外,令這個微不足道的夢想都變得遙不可及,實在太無奈。我閉上眼,回憶象是一場殘破的電影,不流暢地在中間的漩渦里流失。
我知道我永遠無法離開,這里有太多牽拌,我已不自由。
我虧欠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虧欠我。
坐在總公司那間豪華辦公室里的時候,我想起了與哲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他那時對我說了什么?他說:嚴先生,你的確是個人才,可是本公司未能對你的誠信作出肯定。
可是為什么他最后還是留下我?
為什么?我苦笑。
因為他一早就知道,他能控制我。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門開了又合上,有人走了進來。我坐在原來的位置,背對著來者。
黃老板說總裁希望與我單獨會面,我不反對,我從來不害怕與人單獨會面。
從來不曾害怕過。
那人在斟酒,玻璃杯撞擊出輕微的聲音,清脆的。
淡淡的紅色**,在杯中影射出迷離的光輝,我接過那人遞給我的酒。在那人進來的數(shù)十分鐘內(nèi),我們皆沒有交談過一句。
我在喝著酒,那人把我的設計圖平放在寬大的桌面上,看著我,他微笑。
“皓然,你可知道,從我看見這張設計圖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那人是你。”
“是,”我說:“你一向了解我,同窗數(shù)載,我一直視你為勁敵。”
他笑:“皓然,你何必這樣說話,我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我驚訝:“你姓寧我姓嚴,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不為人知的血緣關(guān)系?”
“皓然,除了你,整個寧氏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與我說話。”
“那是因為我并非寧氏的人。”我說:“你可記得,嵐,寧氏曾出高價只為要我與寧氏所有的人斷絕關(guān)系。”
“是,一直以來,你都太介意自己的身份。”
怎能不介意。從五歲開始,就已曉得哪種身份的人我得罪不起。
“皓然,你到底有沒有后悔過?”
“有沒有后悔?當然是有的。”我自嘲地說:“我后悔當初有眼不識泰山,竟不自量力與寧氏未來的當權(quán)者糾纏不清,我后悔我有機會在他身上得到好處卻不曉得抓住時機,我后悔我投資了六年的光陰,仍然一無所獲,占不到半點便宜,我后悔死了。”
嵐淡淡地一笑,他說:“我知道,你一向會說話。皓然,你從來不曾認真地回答過我的問題。”
嵐變了。變得更深沉,更難捉摸。
以前我可以輕易地看穿他,只需一眼。現(xiàn)在,我覺得面前的人物深不可測。
“皓然,你到底在怕什么?”嵐問,一直看到我的眼睛里面。
“怕?我會怕什么?”我說:“我以為寧先生此次召皓然前來是為了商談公事。”
我急于改變話題,是因為氣氛已經(jīng)超出我的控制。而我討厭被動的感覺。
“公事?”嵐重復,語氣竟有點不屑:“是啊,我怎會忘記,原來你我之間還有公事。”
我皺眉,什么時候開始,嵐已經(jīng)用這種口氣說話。
嵐不以為意,他輕搖著酒杯里的酒,說:“好,我們來談公事。皓然,你擅于出賣情報,我想知道,要是什么樣的價錢,才買得起你獨家的內(nèi)幕消息。”
“皓然并沒有任何情報可以出賣。”我說。
“是嗎?”嵐說:“真是可惜,皓然,或許你不相信,我會是一個闊卓的買家。”
“那樣真是太好了,不如寧先生考慮一下買別的東西,皓然一定十分樂意出售。”
誰料嵐卻輕哼一聲,他問:“嚴皓然,你早已一無所有,尚有什么可以出賣?”
我不作聲,嵐繼續(xù)說:“那次新世紀收購失敗,最失望的人是你吧。”
我看著嵐,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嵐對我說:皓然,現(xiàn)在根本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你。
除了我。
現(xiàn)在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我,除了嵐。
他的確是這樣說的。
我問哲:“如果有人愿意出三億六千萬為我贖身,然后我離開你,你會不會寂寞?”
哲看著我,笑得似是而非:“皓然,你這樣說是不是在勾引我?”
我嚇一跳,夸張地說:“唉呀,看得出來嗎?”
勾引你?你想得美。
“有人愿意出三億六千萬為你贖身?嚴皓然,你以為你是誰?”哲不以為然:“現(xiàn)在是下午一點二十分,做夢還嫌太早。”
我不語,這家伙竟敢小看我。不是沒有人愿意的,象姜婷,她就愿意。
在我被出借的這段時間,我在嵐的公司里擁有私人的辦公室。
我一直稱呼他為寧先生,他叫我皓然,在外人聽起來,沒有任何不妥。
嵐堅持要我的圖每做好一個步驟就要親自拿給他看,我自嘲地問:
“怎么,初稿你早已看過,還是信不過?”
嵐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我說:“皓然,工作的時候我從來不開玩笑,寧氏投資在此次計劃的數(shù)額龐大,我希望清楚地知道我所用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建設在什么地方。”
我唯有噤聲。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為他一時三刻召我去見他是因為他有私心。
看來是我低估了他亦高估了自己。
嵐對我說:“皓然,這里我不明白,希望你能留下來解釋一下。”
我看了一眼他指著的地方,我說:“寧先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夜深,我們可否明天再繼續(xù)研究?”
“夜深?”嵐看了看表:“現(xiàn)在不過是晚上九點而矣,距離夜深還有一整晚的時間。”
最怕遇著工作狂,這種老板希望自己的員工最好二十四小時候命,還得全副武裝。我只不過是他借回來的候補,竟也不能幸免。
我只好留下來,對著自己的設計圖,象上課一樣,給聽不懂功課的笨學生說這里要這樣這樣,那里又要如此這般。
嵐認真地看著我,但我懷疑他是否把我的話聽得進去。我說完,他又會問:“那即是什么?”真是被他氣死。
結(jié)果一個多小時下來,我已經(jīng)唇干舌燥,嵐好象沒有聽清楚,他說,皓然,不如你重新再說一次。
我生氣,我說:“嵐,你一直是學校里面的高材生,我不相信這么簡單的地方你會看不懂。”
嵐笑,他說:“怎么,我又不是寧先生了?”
他故意諷刺我。早就知道他根本不是為了要我解釋設計圖。他以戲弄我為樂。
我不作聲,我收起自己的圖紙,轉(zhuǎn)身離去。嵐一手抓住我,他說:“你的耐心不夠,這么容易生氣。”
我面無表情,我對牢面前的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得清楚:“寧先生,我不是你的正式員工,希望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你對我的設計不滿意你可以當面說個明白,無謂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
“皓然,你的公司出多少錢請你,我出雙倍價錢,你現(xiàn)在是寧氏的員工。”嵐說。
“嵐,在你的世界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能用錢買的?”我嘲弄地問。
嵐不怒反笑,他說:“皓然,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在你的世界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能用錢收買?”
我驚訝,嵐的確是變了,他變得咄咄逼人,竟如此厲害。
不想反駁,反正沒有人會原諒我的背叛,我也不打算祈求得到原諒。
我要走,他不讓我走,我掙扎,他強制我的掙扎。
“你想要干什么?!”我已忍無可忍。
嵐在我的耳邊輕笑出聲,他把我逼至墻邊,制住我的雙手,調(diào)侃地說:
“我的居心這樣明顯,你會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不是吧,辦公室性騷擾?
“寧先生,請你自重。”我說。
嵐笑得開心,他說:“皓然,你最愛說煞風景的話。”
“嵐,你可記得清楚,你說過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是,皓然,所以現(xiàn)在你必須把你欠我的都還給我。”
全世界的人都說我欠他。如果每個被我背叛的人都要我償還,我死十次都還不清。
走神之際竟聽到衣服被扯裂的聲音,我嚇了一跳。
“寧嵐!”我叫,我已經(jīng)被按倒在地上:“你冷靜一點,我有話要說!”
嵐根本不上當,他輕易就制住我的反抗。他說:“皓然,我現(xiàn)在很冷靜,你說吧,希望你的故事不要太長,我沒有多少時間。”
救命!以前溫馴如小貓的嵐,不見數(shù)日竟變得如此有殺傷力,令人始料未及。
“是這樣的,”我盡量拖延時間:“你有沒有聽過這樣的一件事,這件事是從這里開始的,但是說到這個開始又不得不提那個……”
“皓然你太喜歡說話了。”嵐根本沒有耐性聽下去:“不如做些更實際的事情。”
不要!我急忙說:“嵐,我還沒有說完!你瞧,那是什么?”
象小學生經(jīng)常捉弄同學的把戲,我沒想到嵐真的被分散了注意力,他朝我視線的方向看過去,我趁這個空檔用力推開他,逃出他的辦公室。
我的圖紙散落一地,但我已經(jīng)無暇顧及。
公司里空無一人,一切象是早有預謀,我沖到電梯間,但電梯這種東西在你需要它的時候它永遠不為你開啟。
我驚魂未定,沖下樓梯。
嵐根本沒有追出來,我在公司樓下的空地望上去,嵐就站在窗邊,對我微笑。
他喜歡玩這個游戲。我隱約明白到一個事實,他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溫柔的嵐。現(xiàn)在的嵐有足夠的手段對付我。
我害怕。一切超出控制。
回到家的時候,哲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他拉了拉我被扯斷了扣子的衣服,問:“皓然,你剛才和人毆斗?”
我瞪他一眼,推開他。
誰料哲卻一手把我抓了回來,他問:“皓然,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放開我!”我生氣地叫,我已沒有多余的精力來應付他。
“你命令我?”哲看見我生氣他卻很高興。
“求你。”我突然軟弱起來。
“什么?你說什么?再說一次。”哲把我拉得更近。
“求你。”我說,幾乎要哭出來。
哲嚇了一跳,他緊盯著我的眼睛問:“皓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些人全部都有虐待狂,我狠狠地對他說:“我剛才不小心踩中了地雷,又無緣無故被瘋狗追趕,還掉進了剛挖好的沙井里,我這樣倒霉你是否滿意?”
哲想笑,但努力忍住。他當然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他只不過是好奇。
“皓然,你可以去的地方不過是寧氏,怎么會弄得如此不堪?”
“你還敢在我面前提寧氏?”我發(fā)他脾氣:“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我?關(guān)我什么事?”
我張開口,卻不知應從何說起,干脆放棄。
難道我告訴他我被寧氏繼承人看中,考慮收我做填房?
“哲,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咬人了。”我說,一臉的認真。
哲嚇了一跳,趕忙松開手。
我逃了開去,哲在那里疑惑地看著我。
第二天,我依然回寧氏。這一次我準備周詳,重新部署戰(zhàn)略。
我避免與嵐單獨見面,除非在場有第三者在內(nèi),否則我拒絕與嵐接觸。
嵐自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毫無表示,照樣與其他人一起與我商討設計上的細節(jié),好象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情,一派平靜。
嵐認真地聽著各部門主管的陳述,然后轉(zhuǎn)向我說:“皓然,我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一臉的澄明。
不知就里的人會以為他是個好人,他的樣子可以欺騙眾生。
“我沒有意見。”我生硬地說。
“是嗎?”嵐笑:“我以為嚴先生或許會有獨到的見解。”
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針鋒相對,嵐又變回平日那個嚴謹而公私分明的寧氏當權(quán)者。
散會后,嵐的秘書對我說總裁會在辦公室里等我。
我猶豫,不知該不該去。
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細想之下,也不覺得有拒絕的理由。
我敲響了嵐辦公室的門。
“進來。”我聽到公式化的聲音,但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過陰影,總覺里面似暗藏著幾十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被引爆。
我拿著自己的圖紙,站在門邊,警戒地看著坐在那里低頭批閱文件的嵐。
見我沒有動靜,嵐抬起頭來。見我一副要打仗的樣子,他皺起眉頭,說:
“皓然,你這是什么姿勢?”
你管我是什么姿勢,反正遇到危險可以全速撤退就好。
“過來。”嵐說。
“有什么在這里說。”我說,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嵐看了我一會兒,然后冷笑:“皓然,你怕什么,難道你以為我會為了你在這里上演霸王別姬?”
嵐以前說話不會這么刻薄,他變討厭了。
我上前拉開椅子,坐下,我抱著自己的設計圖,高度戒備。
嵐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他靠在椅背上,隨意地玩弄著手中的筆。他把一疊文件丟給我看:“皓然,你自己看一看這是什么。”
我撿起面前的文件,看了一眼。
“你今天心不在焉,樣樣都做得錯漏百出,到底在搞什么鬼?”嵐說。
我收起文件,說:“我再做過,下午給你。”
“嚴皓然,你不夠?qū)P模瑸槭裁矗俊睄箚枴?
真是不可置信,這家伙還好意思問我為什么。
見我不作聲,嵐繼續(xù)說:“皓然,希望你能夠分清楚公事和私事,我需要的是專業(yè)的水平,不要因為私人情緒而影響你的工作表現(xiàn)。”
我氣得七竅生煙,我咬牙切齒地對嵐說:
“寧先生,皓然一定會仔細地記住自己的身份,絕不會讓先生難做。”
“這就好。”嵐笑,一臉興味地看著我。
整個事件里面,由頭到尾根本就只得我一人在獨自投入。對方并不把這當成是一回事,只有我,杯弓蛇影,如臨大敵,結(jié)果成為人家的笑柄。
我后悔,我后悔當初答應黃某人接下這么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終于弄得自己人也不是鬼也不是,進退兩難。
一做完所有的工作我馬上離開公司,多一秒也不想停留。
我在大街上游蕩,我不想回家,家里又有另外一只冤鬼。我對著商店里的玻璃展柜發(fā)呆,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嵐在那一頭說:“皓然,快過來,我有事要與你商討。”
留下一個地址,嵐匆匆地掛掉了電話,我還來不及拒絕,已經(jīng)聽到話筒里傳過來的電流聲。
他們永遠是這個樣子,不管什么時候什么地點,只曉得命令人。
我很矛盾,不知應不應該去赴約。
嵐現(xiàn)在的行事方式已不同往日,我無法預知他下步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
我從衣袋里掏出一枚硬幣,向上拋起然后接住。翻開一看,是圖案。好,我決定圖案不去赴約,字母就去。這是天意,我不可違抗。
剛要向前走,有輛車子在我后面按響車號。我轉(zhuǎn)過頭去一看,哲在車里對我招手說:
“皓然,快上車。”
我奇怪,為何哲會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
上了車,哲直駛開去,我懷疑地問:“我們要去哪里?”
哲但笑不語,我靈光一閃,大叫起來:“姜婷?不要!我不去!”
“嚴皓然,你不要這樣看得起自己,”哲不以為然,他嘲諷地看我一眼:“姜大小姐早有新歡,你以為她還會為你等至海枯石燦?就算你現(xiàn)在肯前去獻身,人家還要算一算有沒有空檔安置你,你的大勢已去。”
這么快?這么快就式微?我失望。
我不再作聲,無聊地觀望窗外的風景。
原來這個世界并沒有永恒。每個人每件事每樣東西都有一個期限。超過這個期限人會變遷,事會遺忘,一切都會腐爛。
車子在一家豪華的酒店門外停了下來,外面的風景如此地熟悉。這正是嵐給我的地址。
我被哲拉著走進去,疑幻疑真。
大廳里燈光華貴,人影交集。
竟然是公眾場所,看來是我多心了,我還以為嵐約我去不知名的深山野嶺。
那黃老板也在場內(nèi),一見哲便馬上迎過來招呼:“哲先生,終于等得閣下出現(xiàn),幾位老板早在那邊廂等候,快來快來,有事請教。”
哲對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自己招呼自己,硬把我?guī)恚謥G我一人在此,這家伙沒有一點人情味。
哲剛走不夠數(shù)分鐘,嵐卻不知從哪里飄搖過來,他一見我就把我拉了去:“皓然,你怎么這樣慢。”
剛走一個又來一個,生活真是精彩得很。
嵐帶我進入一個房間,指著墻上的一幅圖說:“皓然,你看。”
我抬起頭來,那幅圖被裝裱得簡單而華貴。草草的風格,已把作者的巧妙構(gòu)思表露無遺。
那是我的設計圖。
“雖然仍未有成稿,但是大會那邊的人說這設計圖獲獎的機會甚高。”嵐說。
“皓然,你現(xiàn)在已是行內(nèi)的名人。”嵐比我還要興奮,他拉著我說:“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被動地跟著嵐走,腦中一片空白。
終于等到這一天,我應該高興。我對自己一向充滿自信……一向都……
為什么笑不出來?為什么?
我木然,一切那么不真實。象是灰姑娘,突然得到了水晶鞋。那是與王子相認的信物,有了這雙鞋子,灰姑娘才有機會變成公主。
嵐帶我走上空無一人的頂樓。嵐總是對這種危險的地方感興趣。
冷風迎面而來,我渾身一震。
“皓然,你可看得見。”嵐指著樓下漆黑的城市,溫柔地看著我說:“你的設計將會影響這個城市,數(shù)年之后,你可以站在自己的設計里面,再次俯視這個世界。”
影響這個城市?我苦笑,我沒有這個野心。
我甚至恨不得馬上離開這里,最好永遠也不回來。我討厭這個城市。
是的,討厭,十分討厭。想要撕裂一切般的討厭。尤其討厭住在這個城市里一個叫嚴皓然的家伙。
我閉上眼睛。
皓然,嵐在我身邊低低地說,你的理想終于快要實現(xiàn)。
全世界都這樣以為,但這不是我的理想,不是,我知道。
在這里重新開始,皓然。嵐說,你可以在這里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