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綺雲沒有答話，依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望著張若亞，張若亞依舊面無表情冷冰冰地直視程綺雲，宿舍一片安靜，窗外的鳥叫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蘇式薇夾在兩個人中間，感覺渾身不自在，就像有萬千小蟲爬來爬去，她雙手互搓，準備說些什麼緩和氛圍，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程綺雲開口了。
“當然，大家共同生活，尊重彼此的習慣是應該的。我沒那麼多要求，隨便就好。蘇式薇，你能幫我擡一下被子嗎？我剛剛試了試，一個人實在擡不動。”
“當然，瞧你這瘦胳膊瘦腿的，我幫她擡東西，一會兒回來。”蘇式薇跟張若亞打招呼，張若亞沒理她，徑自轉身放大界面聊天。
蘇式薇和程綺雲出了宿舍門，強壓怒火的程綺雲爆發了，臉頰緋紅，不停地用手扇風：“什麼！睡眠淺，怕吵！她是老年人嘛！她神經衰弱嘛！我真看不明白這是演的哪一齣，下馬威嗎？”
“噓，小聲點，會聽到的！別生氣嘛，氣壞身體可是自己的！”
“蘇式薇，真不明白你和這樣的人怎麼能相處下去的！”
“張若亞她就是外表看上去兇巴巴的，其實內心並不壞的，你和她熟悉了就知道了！凡事多容忍一些吧，我想她應該經歷了許多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看過她以前的照片，是個很可愛的姑娘。”
“可愛？就她！我一點都沒看出她可愛。”
“退一步海闊天空嘛，她的要求也不是特別過分，能遵守就遵守嘍，對了，你宿舍在幾樓？”
“六樓！”
還挺高的呢，蘇式薇吐吐舌頭。
“你真好看，皮膚也好，穿衣打扮也有氣質，你們那邊的女孩子都這麼漂亮嗎？”
“蘇式薇，你嘴巴可真甜，謝謝你的誇獎，我好開心。南方的女孩子皮膚是比北方的女孩子好一些，我們那邊是港口城市，交通貿易發達，衣服時尚，價格便宜，你看淘寶上很多網店的店主都是我們那邊的，從小在這樣的氛圍長大，耳濡目染的，女孩子穿衣打扮倒是學會不少。是不是所有女生都這樣我不知道，但我以前的同學都好會打扮，有時間給你看她們的照片。”
蘇式薇當下心中一片冰涼，就像是被冰冷的海水從頭澆到底一樣，原來曉智家鄉的女孩子都如程綺雲這般漂亮，時尚，還頗懂得穿衣之道，自己這幅邋遢模樣怎會入陳曉智的法眼呢。
“想什麼呢，這麼專注。”
“沒有，你知不知道你剛進來的時候，踮著腳尖，跟跳舞似的，那氣質讓人眼前一亮。”
“我走路踮著腳尖嗎？我沒太在意，可能是因爲習慣了吧，我小學到初中一直練習跳芭蕾舞，到高中的時候，沒再跳了。”
蘇式薇最羨慕會跳舞的人了，小時候，看電視上跳舞的人，不管是跳民族舞還是街舞，都覺得很帥氣，不由對程綺雲多了幾分羨慕。
“我們班主任讓我們把宿舍長的名單報上去，我和張若亞商量過了，她不願意當，我呢，班主任開班會的時候指名道姓地讓我競選班幹部，鍛鍊自己，克服羞澀，所以我們宿舍的舍長你來當好不好！”
“沒問題啊，雖然我從來沒當過宿舍長，但是分內事交給我，我一定可以做好的！”
說話間，兩個人來到六樓程綺雲所住的宿舍，程綺雲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去了。讓蘇式薇沒有想到的是，程綺雲的宿舍也是四人間的宿舍，那麼這豈不是和她所說的宿舍住的人多、太擠的理由相違背。
宿舍裡的三個女生正在玩自拍，看到程綺雲，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蔑地望著她，眼睛又立馬掠過她，飄到站在門口、遲疑著不敢進來的蘇式薇身上。
程綺雲沒有跟她們打招呼，徑直走到自己的牀鋪下。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還有幾本書在桌子上，她拿起書塞進黑色的皮質雙肩包裡，然後背起雙肩包，指著放在地上的裝被子的篷布編織袋朝蘇式薇笑著說：“進來啊，就剩這個大傢伙了！”
有點不合常理啊，住在一個宿舍的人全程無交流，程綺雲也沒有向舍友介紹自己，蘇式薇覺得有些奇怪，她禮貌地朝三人點頭致意，然後走到程綺雲旁邊，幫她拎編織袋。
“小A小學的時候被同學孤立，她想到了初中擺脫小學同學，結交新朋友，換個新環境一切就會好了，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和她做的那些事情。到初中以後，她仍然被孤立，她想到了高中就好了，然而到了高中她依舊被孤立。這個簡單的故事告訴我們什麼？”
“告訴我們不要想著改變環境，要想著改變自己，如果不改變自己，不管換多少個宿舍，結交多少個朋友，結果都是一樣的。”
“然而人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樣！”
“不改變可不行，不改變人怎麼進化呢！有變化纔有發展嘛。”
像是早有預謀，三個女生一唱一和，冷嘲熱冷。程綺雲停下腳步，擡著編織袋一端的手篩糠似的顫抖，蘇式薇小心翼翼地側轉頭，望著程綺雲的側臉，程綺雲低垂著眼眸，看向地面，嘴巴抿得緊緊的，嘴角的肌肉皺縮在一起，很是嚇人。
蘇式薇被這壓抑的沉默憋得喘不上氣了。
“那個誰，小心點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狐貍者會成什麼樣子呢？”領頭的女生好心地提醒蘇式薇。
“綺雲，我們走吧。”蘇式薇握住程綺雲顫抖的手，握住的瞬間，程綺雲停止了顫抖，就像是被按了開關一樣，她嘴角的肌肉放鬆了，向蘇式薇投來和善的微笑。
“好。”程綺雲點點頭。
蘇式薇和程綺雲一人抓著編織袋的一個提手，使出全力擡著被子朝樓下走去。衆人拾柴火焰高，蘇式薇當初一個人拎被子的時候，手勒出一道紅印，腫了兩天，現在兩個人拎被子，倒是輕而易舉了呢。
兩個人一路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蘇式薇不是不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程綺雲不說代表她不想說，那蘇式薇就沒必要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問別人不高興的事情了。
程綺雲一直在等蘇式薇向她提問，出乎她意料的是，蘇式薇什麼都沒問，就像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任勞任怨地幫她提東西。
被子提到宿舍，蘇式薇幫程綺雲一起收拾東西，看到程綺雲好多漂亮的衣服、靴子，蘇式薇兩眼發光，程綺雲拿起衣服在她身上比劃，她害羞地推脫，打打鬧鬧，玩得不亦樂乎。
張若亞用餘光望著笑容燦爛的兩個人，一瞬間恍惚地看到兩年前的自己，曾經她也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年少輕狂地笑著，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怕，就那樣放任自己，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幹著年輕人該乾的事情。幼稚卻也美好。
閃動的QQ頭像將她拉回現實，備胎一說：“我幫你查過了，動科的就業方向挺廣的。寵物醫院、獸醫站、飼養場、獸藥企業……都可以，如果想快速致富的話，銷售來錢最快。我同事的朋友就是做獸藥的，已經年收入百萬了！”
張若亞望著這些字，想她畢竟和蘇式薇她們不一樣，她不小了，上完大學出來就是大齡剩女了，她沒有資本再揮霍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她必須時刻準備著爲就業還有她的婚姻做準備。
“知道了，謝謝！”
備胎一回復：“跟我幹嘛這麼客氣，什麼時候去看你，想來半個月沒見了，上次見面還是你剛開學那會兒。”
備胎二發來消息：“在？今天又被上司批評了，我詛咒他祖宗十八代！”
陳曉智和胡愛卜剛回到宿舍，曉智的手機就響了，是陳媽媽發來的短信：“上QQ視頻聊天，小妹想你了！”
“開班會的時候，我用美團搜索了下，有一家日本料理店評價不錯，明天去嚐嚐？”
“都可以，你先蒐羅著，我媽發來短信讓我上QQ和小妹聊天呢！”
胡愛卜捋了下額前的劉海：“怎麼樣？還帥氣嗎？”
“所以呢？”
“什麼所以呢？你不知道從小就要提高孩子的審美能力嗎？我這是在提升她的品味,給她提前打預防針，防止她長大後被壞男生一勾就跟著跑了！”
“我看你就是那個壞男生！我警告你我開視頻的時候，不準靠近鏡頭！”
“切，誰稀罕！”
陳曉智從衣櫃裡取出電腦包放在學習桌上，拿出電腦，插好電源。陳曉智他們宿舍合夥辦理了一個寬帶，歸功於胡愛卜，緊接著置辦路由器，現在他們宿舍被無線網覆蓋著，再也不用擔心流量問題了。
而女生宿舍就做不到這樣。她們寧願各自辦理各自的寬帶，花冤枉錢，也不願意合夥辦一個寬帶。爲什麼呢？第一.這唯一的寬帶裝在誰那是個問題？第二.有人經常上網有人不上網，那這個錢怎麼算？第三.也許她們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路由器的東西。總之，女生的世界就是比較複雜。
陳曉智登錄QQ號，小妹的頭像果然閃爍不停，他寵溺地笑了笑，接受視頻邀請，陳媽媽抱著一歲多一點的陳曉慧坐在電腦的另一端。
“小妹，看到哥哥了嗎？哥哥在電腦裡了呢!”陳曉智朝著鏡頭瘋狂地擺手，模樣就跟孩童似的。
“是哥哥，是哥哥。”陳曉慧驚奇地望著電腦裡的陳曉智，口齒不清地說道。一歲多的曉慧留著男孩般的短髮，臉頰肉肉的，跟果凍似的，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她會說簡單的詞彙和簡短的句子。
“小妹，有沒有想哥哥？”
“想哥哥，哭。”曉慧做了個“哭的表情。
“小妹是不是想說想哥哥想的都哭了？哥哥也想小妹想哭了呢！”
“不哭，哥哥乖，好吃的，給哥哥。”
“好，哥哥不哭，小妹真疼哥哥呢，好吃的你留著吃吧，等哥哥回去估計都變質了，不能吃了！”
陳媽媽突然靠近鏡頭，臉在陳曉智這邊被放大，嚇了曉智一跳：“媽，你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