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等啊等,等到周圍都開始冒出嫩綠的新芽了,等到村子里的男人們都挽起褲腿下田犁田了,等到路邊的小黃花都開了,等到身上的小棉襖都換成了薄衫了,也沒能等到沐青寒的歸來。
兩人依舊有通信的往來,心頭雖然十分的不滿,可是她始終很犟,怎么都不愿意把自己不高興他沒來接自己的事表達在那一封封回信里,皮卡站在書桌前甩甩它那幾乎看不到脖子的腦袋:“主人,您這是何苦呢?”
“邊兒去!”
“嘖嘖嘖……讓你硬抗,抗到后面變老姑娘!”
“我才不會變老姑娘呢!”
“確定?”
田恬看了一眼屋外,去年給魚塘周圍種的小樹苗都已經長了她半個身子高了,她淺淺一笑道:“我相信他。”
“他也不容易,沐家就他一個兒子,他自小又不喜家族生意,可是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喜歡,這頭有父親的嚴厲教導,那頭又有舅舅在虎視眈眈,如果他走得開,他能不回來嗎?連外婆都沒有辦法,京城都不愿意過去打擾他,這個時候我哪里還能讓他分心呢?”
“那您就舍得讓自己受委屈?”
“我不委屈,所有的一切不滿,一切憋屈,過幾年等他把京城的事穩定下來了,我會加倍還給他的。”
瞧見田恬臉上的神情,皮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里有些幸災樂禍地暗嘆道:沐青寒,你完蛋咯!
而田恬自己也有自己忙碌的事情,這魚塘跟酒樓都穩定下來了,再說自己不懂的搞不定的事情,還有吳老板出面,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是遇到了貴人,自己目前看起來確實風光,可是……她還真的沒有經歷什么大災大難。
日子依舊這么過,果園子依舊在建,時間呢……轉眼又過了大半年,所有人又得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得,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田恬和沐青寒分別已經一年多,她原本那干干瘦瘦的身子,此刻也圓潤了不少,看起來更加的水靈可愛。
以至于這方卓文跟在她身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她又不傻,怎會看不出來他的意思,可是她就是仗著自己才八歲不到,也就裝模作樣的糊弄過去,再說了,就算方卓文對自己有那啥意思,他爹也是不會同意的。
這天,甩開了方卓文,田恬穿著厚重的棉衣棉褲,艱難的奔跑著,肩膀上的皮卡也跟著她跑路的節奏喘著粗氣,看起來十分的可愛,田恬一邊跑一邊順氣,還得憋著自己不笑,免得把心里頭的那點兒怒氣給笑岔了,她還怎么來發泄啊?
她站在當初偷親沐青寒的石頭上,指著那河面一邊跺腳一邊吼道:“沐青寒你這個混蛋,再不回來看我我就跟你絕交!”
這一聲是卯足了勁兒吼得,周圍都響起了回音,她縮了縮肩膀,回頭沖皮卡呲牙咧嘴了一下,暗道:“是不是太猛了?”
皮卡點頭:“你猜!”
“猜你妹!”
“一年多了,你家里那點兒破事兒還沒處理好嗎?你也快十二了吧,你爹娘要是給你介紹姑娘怎么辦?京城的姑娘個個都是大家閨秀,美人兒太多你會不會看花眼?已經有一個月沒收到你的信了,你該不會變了心了吧?”
田恬的這些話,聲音說得小小的,好似在自言自語,可是只有飛在她身旁的皮卡知道,這遙遠的距離,彼此之間那堅固的信任,已經漸漸地隨著時間干枯,而顯現出了些許裂痕。
兩人本就是初戀,初戀的時候自然什么都是美好的,對方哪怕一身的缺點,在彼此的眼里看著都是優點,都是沒有半分不如意的。可是,分開的時間一長,當身邊所有人都離開,安靜下來后,便會有那么一些細微的不安分,鉆到心里,慢慢地動搖內心。
“主人……”
“沐青寒,不要以為除了你我就沒人要了。”
皮卡搖搖頭,沒有拆穿她的偽裝,誰知道田恬自己卻慢慢地坐在當初兩人依偎在一起時的那塊石頭上,用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只是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了。”
說到這里,田恬的心里就又覺得憋屈了起來,她咬牙切齒地將手里的包裹打開,抖開來一件藏青色的棉襖,男式的,還是最新款的花樣和料子,那是她給沐青寒準備的,因為兩個月前,沐青寒說他手上的事情已經快要告一段落,父親也開始重新接管鋪子,他也許能回來。
這襖子還是田恬去找蘇敏要了最新的花樣,然后偷偷摸摸的讓田柳兒教她的,仔細看那些針線路子都顯得有些扭曲,不是特別好看,可是……那卻是她深夜里自己動手一針一針戳出來的,這心意能一樣么?
越想越覺得委屈,越是委屈就越覺得煩躁,于是,她將襖子丟在地上,死命的踩,一邊踩一邊指桑罵槐:“你說走就走,還叫我等你,等你妹啊!我等成老姑娘了你還不回來怎么辦?我好好的一大姑娘我干嘛非你不可啊!可是我特么的偏偏誰都看不上了啊!你個混蛋!沐青寒,你個大混蛋蛋蛋蛋!!!!”
發泄完畢,田恬自個兒倒是累著了,胸口上下起伏著,她順了一會兒氣,最后給予自己一個深呼吸,這才又有些不舍地蹲下身子,將襖子撿起來,使勁的拍著上面的土灰,還把一旁的皮卡給教訓了一頓:“這么臟,洗不干凈了怎么辦,皮卡你個豬,為什么不攔著我?”
皮卡淚流滿面,它從來都沒有見過田恬這樣發脾氣好嗎?很恐怖的好嗎?哪有主人發脾氣,當寵物的還不給發的啊!再說……皮卡看看自己那小小的,圓滾滾的身體,寬面條淚流滿面地嚶嚶嚶道:“主人,您覺得您剛才那狀態,我能攔得住嗎?”
“為什么攔不住?”
“我要是開口阻止您發泄,您還不一巴掌把我給拍到花果山去啊?”
皮卡的一句話惹得田恬有些哭笑不得,再看看它那明明是想要逗自己笑,還是被自己給嚇得有些驚顫的模樣,便輕輕的拍了拍它的腦袋說道:“放心,你是異類,孫大圣不會收你。”
說罷,便將那襖子好好地收起,臉上還是有掩蓋不住的心疼表情,暗自在心里發誓:沐青寒,到時候這襖子你要是敢嫌它難看,嫌做工粗糙,老娘就要你一輩子穿做工粗糙的補丁衣服!
看著田恬那發狠的目光,皮卡在空中抖了個大抖:主人發怒,后果很嚴重。
主寵二人收拾好之后,便按照原路返回了,等田恬走遠,連上河邊的小道的大石頭后面,才露出來一個黑黝黝的腦袋,方卓文看著田恬的背影,臉上有明顯的落寞,似是在問田恬,又好似在問自己:“一年多了,你為啥還是這么想不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