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山頂,李畫住口不言,閉著雙眼,頭微微揚,細細傾聽著什么。
吳選笑:“李畫你在聽什么?這里什么聲音也沒有。”
李畫手指豎在嘴里‘噓’了一下:“禁聲,你聽,這里有自然的聲音,有歷史的沉淀,甚至,有歷史的畫面撲面而來。”
吳選啞然失笑,但李畫不再說話,他也只好停住不言,而是從側面看著閉目的李畫。
李畫很美,此時微揚著頭,從眉頭到下巴形成了一條流線形的弧線,流海上的頭發輕垂在她的臉旁,讓吳選霎那間有一陣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穿越千年的少女。
她乘清風而來,穿越千年,靜靜的站在泰山山頂,聽風、聽雨、聽世界。
細看她,卻越發的不真實起來,整個人如在夢幻中,如天上的神祗降臨。
吳選感覺,她的身上有流光閃動,自己根本無法走近她。
只能遠觀,不能近望。
李畫睫毛微顫,輕啟小嘴:“吳選,你現在要做的,不是看我,而是閉眼聆聽大自然的聲音。”
吳選老臉一紅,忙閉上了眼。
靜心,收神,他突然感覺到了強大的靈氣。
充沛的靈氣滾滾而來,讓他吃驚又措手不及。
在校園里,在任何地方,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竟會有如此充滿靈氣的地方。
那草,那木,那山,那一切都包含著充盈的靈氣,又暗合了大自然的無上法則,讓他忍不住雙手合什,盤膝而坐,利用此處的靈氣來沖刷自己的任督二脈。
這次輪到李畫吃驚,她的確聽到了自然的聲音,也感受到了別人所感受不到的清新,她只當是每個登泰山的人應有的表現。
鋼筋水泥的城市呆久了,回歸自然總是那樣的清新。
可是,吳選的表現不一般,他的姿勢太過奇特。
她生性冷淡,也不打斷吳選,更不會好奇的問東問西,只是靜靜的退后了兩步,找了塊石頭坐下,雙手抱膝,安靜的看著吳選。
一直以來,李畫沒有認真的看過吳選,倒是有幾次對他非常的惱怒,因為從他出現后,自己就感覺被他褻瀆了,而且還不止是一次。
這次靜靜看,吳選的臉棱角分明,如刀劈斧削而成。
這時的他,非常的認真,他的臉上,似有流光在閃動。
突然,李畫感受到了身邊氣流的變化,她吃驚的看著吳選,她明顯的感覺,氣流流向的方向是吳選的方向,難道,他竟能吸收泰山山頂的氣流?
細看,吳選白皙的雙手越發的用力了,使他的手指和骨節都泛著白光,他細皺著眉,似在用力沖擊著什么。
看著皺眉的吳選,李畫竟一陣激動。
她不明白自己的激動是從什么地方而來,但她卻清楚的知道,自己長這么大,從來沒有這樣的激動過,一次也沒有。
這是來自心靈的悸動,這是來自靈魂的呼喊。
錯愕間,李畫感覺自己跟吳選已經認識了幾千年,但跟左山的感覺不同,李畫感覺自己對吳選的感覺是那樣的親切,還有,那樣的……傷感。
“我從蠻荒來,還歸蠻荒去,君若難忘記,為我把歌泣……我從蠻荒來,還歸蠻荒去,蠻荒若有情,定會為我泣。”
李畫腦中突然出現了一段歌,是那樣的傷感,那樣的無奈,那樣的悲憤,那樣的仇恨。
李畫看到,自己手拄一把淡青色長槍,這是一把長過天地的長槍,自己滿臉的淚痕,輕聲哼唱著這樣一首淡淡的,悲傷的歌曲。
一曲唱完,李畫淚流滿面,纖纖玉手在虛無的空間中抓了一把,輕聲自言自語:“這首《洪荒離別曲》我只為你而唱,可是,你還能聽到嗎?還能嗎?
也許,你還會醒來,也許,你已經歸為永恒的虛無,但我不悔,今生,我是你的,千萬生,我都是你的。
時間能離別一個人,但時間不能分開兩顆心,我承認,在時間的長河中,你我不過是滄海一粟,但我們的愛必將與世常存。”
隨著她的話音漸小,長槍漸漸變小,直到變成了一把長約一米五的長槍,她的周身卻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她隨手抽出自己身上的一把玉簪,把一頭長過腰際的青絲挽在頭頂,身子后弓,如被人提著一樣飄上了天空,對著天空,她爆喝一聲:“遠古存在的神啊,請給我力量。”
一條水桶粗細的閃電從電而至,帶著穿透一切的能量對著天空中的她狠狠的劈了下來,閃電至,她身子突然上升,然后倒栽,長槍對地,如一道光一樣落了下來。
長槍入地,大地龜裂,一道長有幾十里的深溝出現,漫天的灰塵對著天空飛了上去。
一聲清嘯,她消失不見,只有那聲清嘯久久的回蕩在天地間,下入幽冥九州府,上刺青天光明殿。
“幾千年匆匆而過,你這不甘的戰魂回來了嗎?可是,韶華易逝,紅顏易老,多么強大的神,都已經化為枯骨,而多么悲傷的心,也注定會化為紅粉骷髏,你來得是不是太晚了?”
“李畫,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吳選對任督二脈進行了一次強大的沖擊,他感覺自己上升了一級,甚至身體離地而起,但他實在累得不行,就收了功。
收功,就聽到了李畫的自言自語。
李畫淚流滿面,說著什么紅粉骷髏。
李畫睜眼,突然看到了吳選,伸手,把吳選攬在懷里:“幾千年了,你回來了嗎?”
吳選嚇了一跳,眼睛轉了兩轉,心想,這時不去安慰一下李畫,自己就太禽獸了,所以,這貨馬上伸手去摟李畫的脖子。
李畫突然清醒,伸手給了他一耳光:“你又要做什么?色.狼!”
“我……”吳選這個冤枉,明明是你先摟著我的,現在你怎么倒打起我來了?
沒等吳選說話,李畫已經面色清冷的站了起來:“要日出了。”
吳選愣頭愣腦的看了看東方,東方已經泛紅了,又看了看李畫,李畫臉上的淚痕猶在,加上現在的面色清冷,端的是我見猶憐,非常的可人。
“李畫,你剛才怎么了?”
李畫淡淡的說道:“沒什么,剛才做了一個夢。”
吳選再一次石化,做夢?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么小的時間段,就做了一個夢?
但他決不問夢到了什么,他也知道,就算問,也問不出什么,李畫不會告訴自己的。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嘴角咧了咧,心里有些高興,因為他感覺自己升了一級,理論上來說,他已經到了二品‘灌脈’一級,雖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但收功前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飄了起來。
高興的同時,他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以前沒有聽爺爺的話,如果以前就相信,自己從小就練,現在別說這個鐵小磊,就算他師傅來了,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對手。
沒錯,他相信了,相信了爺爺的話,妙手期,他沒有感覺到什么,可是,灌脈只一級,他就已經能盤膝飄起來。
既然能違背物理原理飄起來,那自己以前的世界觀就應該重寫,自己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不為別的,先狂揍鐵小磊一次再說。
李畫沒有說話,她深深的震撼著。
她讀書很多,對‘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也看過,知道夢這種東西是非常奇妙的,你可以說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可以說成是自己大腦皮層中最深沉的記憶。或者也可以說成是,那是自己深埋在內心世界的渴望,也就是深藏心底的記憶。
記憶?難道自己原本就是認識吳選的?還有左山,自己從前就認識他們?只是自己不記得了一些事情?
李畫先是和左山有過交集,左山給她的感覺是深深的仇恨,而吳選不一樣,他給自己的感覺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悲傷,那樣的哀愁。
李畫打了個哆嗦,難道,自己以前跟這個吳選有什么?
斜眼看了看吳選,他這個時候并沒有看她,只是看著東方的紅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畫看到了吳選嘴角的笑,沒來由的,自己也一陣寬心。
他欣慰,自己就快樂。
我笑,是因為你在笑。我哭,是因為你在悲傷。
不忍,不忍讓你哭。因為我想承受你的悲傷。
喜歡,喜歡看你笑。是因為,你笑了的同時,我也笑了。
從吳選的嘴角看出去,李畫又想到了淡青色的長槍,想到了《洪荒離別曲》,想到了夢里的一切。
李畫懷疑,那不是夢,那是現實的投影,那是已經發生過的事的全息投影。
李畫相信,夢中的女人,對已經消失的男人,有著深沉的愛。
沒來由的,李畫又一次淚流滿面。
愛,是一個多么深沉的字?自己長了這么多,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動心,可是剛才,就在剛才,自己對夢中的一個男子動了情。
這一切,是因為這個男孩,一個叫吳選的男孩。
自己剛和他認識了一個多月,可是,在內心里,自己像是跟他認識了一萬年,甚至更多。
那種愛意讓李畫感到溫暖,那種糾結萬年,又相思千年的愛啊,讓李畫感到稍有不適,卻又非常享受。
李畫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就好比兩顆有著自己軌道的行星,永遠不可能交集,一旦交集,所帶來的,只能是毀滅。
可是,如果原本它們就是一體呢?如果原本他們就是一對雙子星呢?只是后來發生了些什么使他們分開了呢?如果是這樣,又有什么能阻止他們相互吸引,重新合體呢?
沒有,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人能阻止。
這個世界,這個宇宙,很大,如果他們只是這無盡虛空中的兩粒微塵,那么,他們注定要相互碰撞,然后生出火花。
這注定是要照耀九天的花火,就像宇宙初期的膨脹一樣,這是劇烈的熱量產生的劇變,任何阻攔的人和物,都將在這龐大的能量面前灰飛煙滅。
搖了搖頭,李畫止住了自己無盡的思想過程,輕輕看了看吳選:“吳選,你剛在盤膝坐在地上是做什么?”
吳選睜眼,微微一笑,然后說了實話:“我在練功,練一種家傳的功法。”
李畫吃驚:“那是什么呢?”
吳選卻把手指伸在嘴邊“噓”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東方:“禁聲李畫,你看,太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