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盡是紅燈。
從第一個紅燈開始,開到下個路口,又是一個,周而復始的怪圈。曾幼儀每踩一次剎車,就覺得心口被堵了一次,但她什麼都不去想,只是盯著紅燈,直到它漸漸轉綠,再鬆開剎車,猛踩油門。
停好車,從停車場的電梯直達公寓,她擡起頭盯著不斷攀升的數字,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屬於自己的那個樓層。只想快點躲進這最後一個屬於自己的堡壘,把一切拒之門外。
心急反倒添亂,開門密碼都輸錯了兩次。回到房間後,她脫下莫思成的外套,抖了抖放進衣櫥裡掛好,明天還得送去幹洗。手指和臉上依舊是黏黏的,像小螞蟻在爬,煩躁的緊。她皺著眉頭,幾乎是用扯的,脫到一絲/不掛,把一堆髒衣服和不堪的記憶全摔進髒衣簍裡,狠狠地踢到一邊。
熱水淋遍全身的一剎那,她長舒了一口氣??Х葷n和緊繃的情緒隨著熱水流入下水道,她反反覆覆的塗抹洗髮水,揉出滿頭的泡沫。仔仔細細的洗了好幾遍,直到頭髮失去了柔潤色澤方纔罷休。接著又淋了一會兒熱水,弄得整間浴室霧氣騰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幾乎要缺氧,才關了熱水走出來。
套上淡藍色的睡衣,她連頭髮都懶得吹,趴到牀上就想睡覺,可惜有人卻沒打算放過她。
手機閃爍著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顯示是本市,她只得接聽。
“你好?!?
手機另一端的環境十分嘈雜,紛亂中只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在哪?”
何騏的聲音辨識度很高,她一聽是他,沒聲好氣:“我回公寓了?!?
“在哪?”
他的語氣裡有些微的怒氣,她知道他肯定是因爲被人放了鴿子在大發雷霆,生怕他怒氣衝衝的尋來吵鬧,於是匆匆敷衍幾句:“今晚的事是我不對,要算賬等明天,我要睡了?!闭f完就把手機給掛了,調了靜音扔到沙發裡,摔進被子裡矇頭大睡。
心浮氣躁的睡了一會兒,依舊清醒。
鈴聲大作,這回換門鈴了。
曾幼儀趿著拖鞋怨氣沖天的走到門邊,用力按下監控鍵。待看清了來人的面孔,倒吃了一驚。屏幕裡的何騏怒氣衝衝,連禮服和胸前的愛心標籤都沒有換,顯然是活動一結束就直奔她家。
曾幼儀心裡直犯怵,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那何騏居然改用拍的,手掌落在門上“砰砰”作響,尤爲擾民。
她如果再不開門,恐怕整層的住戶都被吵醒。硬著頭皮把房門拉開一條縫,別無選擇的探出了腦袋。
何騏的手還懸在半空,見她開了門,終於放下手。他罩著件黑色風衣,裡面穿著的還是剛剛登臺的黑色禮服,風塵僕僕的,連發絲都亂了。
曾幼儀右手抓緊了把手,左手扶在門框上,防止他破門而入,一面故作鎮定的仰起臉:
“你怎麼跑這來了?”樓下還有管理員呢,他怎麼進來的?
“爲什麼不接我電話?!彼昧σ粨],連人帶門都給推開,她踉踉蹌蹌的被他拖了進去,陣地失守。何騏反手摔上門,轉過頭繼續興師問罪:“你是怎麼回事!”
她的手被他攥的生疼,甩了幾次也擺脫不掉,乾脆不掙扎,全盤托出:“也沒什麼,不過就是被你女朋友潑了杯咖啡而已,弄髒了所以沒法上臺?!?
聽完這話,何騏攥著她的手指微微的鬆動,拉起她的雙手仔細檢查,繼而擡起她的下巴又看了半天,終於說:“燙著哪了?”
突如其來的安慰反倒讓人想哭,她說不出話,只是輕咬下脣搖了搖頭。
“跟我去醫院?!彼麚е屯T口走。
“不去不去!”她站穩了腳,往回拽他,“沒事幹嗎去醫院,我什麼事都沒有!”說完還仰起臉面對何騏,生怕他不信的說:“不信你看看!”
何騏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低頭看她。伸手輕輕的碰觸在她粉嫩的臉頰上,細細的尋找受傷的痕跡。她的額頭上有淺淺的粉印,其它地方倒是白白淨淨。
確認沒事後,他板起面孔:“看見她不會躲遠一點,你這點腦子都沒有!”
前一秒她還沉浸在關切的氛圍中感動,現在卻連人帶心落入冰窖。
用力揮開他停留在自己臉上的手,這幾天累積的情緒終於爆發:“什麼叫躲遠一點?被你女朋友發現了我們的事,你很生氣是不是?告訴你,這些事都是你自找的,拿著那三成的股份做好你的事不就行了嗎!非得逼我做這麼齷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被人罵得這麼難聽過!”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氣息紊亂,握緊了拳頭站在他的面前,連眼圈都是紅紅的。
相對而言,何騏倒冷靜了很多。他繃緊了下頜,自上而下的俯視著她,像是在強壓著怒氣,卻並沒有發作,只是問她:“你說齷齪?”
曾幼儀冷哼一聲:“難道不是嗎?”
他依舊在忍:“你再說一遍?!?
何騏的目光冷冷的,逼得她心底硬生生的散出些寒意來,曾幼儀雖然有些害怕,但嘴上還是毫不避諱,冷哼一聲:“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你不覺得噁心,我還嫌髒!”
他過了很久都沒有動,沉著臉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凌厲的眼神幾乎要將她鑿穿。曾幼儀以爲他接下來會做些什麼,最起碼也得吼她幾句,可是她想錯了。
他只是雲淡風輕的說了兩個字:“很好?!闭f罷擡起手扶在額頭上,突然無聲輕笑,彷彿是自嘲。停頓了幾秒,終於垂下手放進西褲口袋裡,恢復了往常的利落疏遠:“曾小姐,晚安?!?
曾幼儀愣在原地,看著何騏快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砰”的一聲用力帶上,聲音不算大,卻驚得她的身體驟然一震。她知道剛剛自己失控了,把忍了很久的怒火一股腦發泄在何騏身上。
這場莫名其妙的交易,說白了,其實是她佔了他的便宜。
整個大型連鎖酒店業都在緊張的併購其他品牌酒店,通過擴張的方式實現行業壟斷,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中途喊停,只爲了區區一個女人!
唐明皇會爲了寵幸楊玉環最終落得馬嵬之變,可何騏不是昏君,他縱橫商場這麼多年,靠的是精明果敢,可不是個色/欲薰心的庸才。
那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彷彿全身的力氣被抽走,曾幼儀無力的倒進沙發裡,捂住臉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