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藥
“哈哈哈哈！好好玩——”
“原來那個掌門也想去搶武林盟主的位子啊。”江湖上給他的評價可是淡泊無為，仙風道骨呢。
“咱兒知道！這種人叫做‘偽君子’！皓鑭你看，這個什么什么掌門現在竟然想跟一直是死對頭的邪教教主聯手搜查寶物咧！”
“喔？嗯，這個叫做‘各懷鬼胎’。”
“那這些聯合起來要抓那個跟伏江在一起的姑娘，是不是‘同仇敵愾’？”
“我覺得該叫‘以眾敵寡’或者‘狼狽為奸’……唔，好吃。魍魎的烤肉進步了。”
“嘿嘿……”
河邊岸上，魍魎忙乎不休。烤肉、吃肉，還要跟皓鑭學習文墨辭章，手和嘴都停不下來。他身邊一堆篝火，火上一氣架著十多只烤得滋滋冒油的鴿子，而他手上握著從鴿子身上取下的竹筒信件，皓鑭正用這些東西教他。
從海濱回到北方，魍魎過了一個歡天喜地的除夕，獨自跑進御膳房將還沒上桌的宮廷年夜盛宴橫掃一通之后，他終于成為整個皇宮拜之不及的御膳大神。
從初一到十五，皇宮的御膳讓魍魎吃了個遍。終于，覺得該吃吃野味粗糧換口味的魍魎拍拍肚子一走了之，回到一直在江湖上晃蕩來去聽消息的火蓮和皓鑭身邊。
她們迎接他回來的禮物，就是一串肥美的鴿子。
看完收集到的信件，魍魎的學習告一段落，皓鑭任他一口一只鴿子地大吃特吃，自己走到火蓮身邊坐下了。
“火蓮，很無聊吧？”
“怎么？”垂眸望著她，皓鑭也正望著自己，眼波如水溫柔。
“這種游戲，你應該玩過很多次了。”七百年，魍魎過去跟她說過那些故事，“明珠公子”的漂泊俠義，足可寫成一本傳奇。可是，她卻硬拉火蓮跳進江湖，明知道，火蓮厭煩麻煩……
“陪你，是頭一回。”火蓮輕輕往她額上一彈，似是想要彈走她腦海里的自責，“這凡間、江湖，我本就為你而行。”
這樣溫柔的話語，任皓鑭再如何沉靜也難抑制面容涌起的熱浪。低了頭，往火蓮肩上一靠，掩住自己一陣熱過一陣的容顏，聲如柔絲，逸出檀口：“謝謝。”
“以后，別說謝了。”火蓮輕笑，抬手揉揉肩上那顆看不見表情的頭顱。只要皓鑭快樂，還有什么不能為她做到？
是要幫著各大門派圍剿伏江和那個紅衣姑娘，還是倒過來幫著他們耍耍江湖眾人？
魍魎剛跳進伏江房間就遭到了月笙的攻擊。紅紗長綾舞動若流云，進攻的凌厲卻如同狠辣兵刃，打得魍魎措手不及，本著不跟凡間女子動手的原則，他連連跳開，紅紗綾擦著他身子險險掠過，稍一分神，魍魎肩上衣衫就撕裂了一道口子！
一條長綾游龍般及時射入，飛快纏住攻向魍魎另一邊身子的紅紗綾，長綾再一甩，分攻四路的紗綾仿佛被看不見的手緊緊纏住，一齊落入長綾的纏卷之中，難以脫身。
月笙柳眉一豎，運起真氣就想破壞長綾，誰知真氣順綾而去，竟如泥牛入海，絲毫效果也無！
“蓮主子——”處在兩方長綾之下的魍魎頭顱后仰，目光頓時一亮，“咱兒沒動手喔！是她先打的！”
“幾位不請自來，有何貴干？”月笙雖清楚自己身處劣勢，卻絲毫沒有俯首認輸的念頭。身姿筆直，紗綾緊握，絕色容顏冰霜覆面，凜凜氣勢不怒自威，真真是個人物！
火蓮勾起唇角，手指一放，先松了長綾回手一收，長綾飛回她腰間，垂成一條火色腰帶。站直身子，她打量了一下月笙，心底思量：看月笙對她們突然出現卻絲毫沒有驚惶的表現，定是已料到她們不是凡人。那么，話就好說多了。
“你在找靈藥吧？”火蓮篤定地笑笑，目光落在月笙身后的榻上。伏江坐起身來，滿身珠玉，卻沒了那日所見的威風凜凜，虛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妖力。
“喂喂，你干嗎不直接現原形？那樣的話就不用這么辛苦維持人形了。”魍魎跳到伏江身邊問。雖然很想吃他啦，不過蓮主子和皓鑭都不準，只好忍耐。
伏江大驚失色地縮了縮，但見魍魎并沒有立即一口咬上來，終于松了松呼吸，面色沉凝下來，“若現了原身，我便無法再化為人。”
雖然現出原身可以留住妖力，不過那樣的話，修煉幾百年才得的成果，便算是毀了。伏江的妖力還沒強到僅憑原身就可以平安度過一切劫數的地步，無法化為人形，他想要修得更高的境界根本不可能。
“怎么可能？”魍魎明擺著不信，“現原形休息個百八十年，就可以再變成人了唄！”當初他被蓮主子救下，也是人形難持地睡了十年，醒過來照樣可以隨心變化嘛。
“仙法禁咒。”皓鑭走上前靜看了伏江一會，說出結論，魍魎頓時同情起伏江來。
“是啊。”伏江咳了一聲，蒼白面容不自然地浮起血色，手中握著的玉蟬緊了緊，“我冒犯了天界仙人，結果就被打成這般。”能逃出一條性命他已感到萬幸，所以如今也不想報仇，只苦苦尋訪靈藥而已。
一聽“天界”，火蓮和皓鑭面色俱是一沉。月笙則是連忙上前，將床邊清水給伏江喝下。聽了這么一會，她明白火蓮等并無惡意，神情自然而然地柔和下來，也不打岔，靜靜地聽下去。
“你怎會惹上天界的？”火蓮斂去輕松的笑意，低問。
伏江搖搖首，苦笑一聲，“我在江里趕浪練武，沖撞了仙人的道觀。”無論他如何解釋自己是無意的，那仙人的凡間徒眾卻全然不聽，提劍就擺出陣勢圍剿他，他好容易逃出重圍，那仙人卻緊追上來，揚手就給是一記□□，說是他沖撞道觀，傷了數十道眾，須受禁咒之懲。
那仙人回天前道：若想解咒，先向道觀眾人叩首賠罪！伏江不愿屈身下跪，硬撐著一口氣逃離道觀，開始了漫漫尋藥的旅程。
這種禁咒眾生大都知道，雖不致命，可年月愈久便愈傷身。伏江初中禁咒時尚能飛天遁地四海尋藥，但幾十年下來，他的妖力漸漸消耗，如今他只能說是比凡人好些而已。
“你的傷，不難。”
月笙驚疑地看向說話的皓鑭。她面容平靜，看不出喜怒，說出口的話語低柔卻堅定：“用蟠桃就能解。”
“……天上的蟠桃？”月笙呆了一呆，忍不住出聲。
皓鑭點點頭。
“王母娘娘的……那種？”月笙再問。
“對，六千年的就行。”火蓮回答了她的問題。
月笙無言了。若人間有靈藥，她可以傾盡全力去找，即使是天山雪蓮冰峰人參或更貴重的奇珍異獸她也有信心到手，可……天界蟠桃？！她即使練上一輩子武，也沒法弄到那種在凡間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啊！
“火蓮大人，”伏江虛弱地開口，“在下是蛟。”
“我知道。”火蓮遞過去一眼。雖然妖氣微弱，不過要看透他的真身還是一點不難。
“……在下不是龍，上不得天界。”要說清楚這種事情實在是蛟的痛。伏江幾乎是咬著牙說完的話。
蛟與龍，最近的親緣，卻也是最遠的兩端；神與妖的身份差異，讓蛟族痛了千百年。他這回所遭的劫難，同樣是因為身份——若“沖撞”那道觀的是條龍，那些道士只怕要跪迎跪送，哪敢動刀動槍？
“誰說要你去？”火蓮輕哼，扳扳手掌，冷笑一聲，“我去。”
“我去……比較好吧。”
火蓮看向說話的皓鑭，面色一瞬間沉了下來：“那很危險。”
“我去，比你合適。”皓鑭卻意外地固執，平平靜靜的聲音緩緩道來，“我還沒被剝除仙籍，天界結界不會防我，可是會防你。”
用偷總比搶的簡單。
“認識蟠桃園的路嗎？”
“……”皓鑭的目光晃一晃，低頭思索起來。
“……不要想。”心驚肉跳的火蓮立即拉住她，“所以，我去。你和魍魎在這等著，想吃伏江的……不止魍魎一個。”蛟肉對于妖魔而言是補品，魍魎可以忍住不吃，其他的那些可沒什么顧忌！
“我也要去。”固執的目光柔柔追上來，“魍魎在就足夠了。”
“皓鑭……”
“你不帶，我就自己去。”平靜的聲音伴著皓鑭愉悅過頭的笑意，讓火蓮頓時冒了一身冷汗。
兩道光芒消失在天際，魍魎轉頭看看目瞪口呆的伏江，默默掏出懷里的小吃大嚼起來——不能吃伏江，只好吃從別處買來的零嘴。再瞧瞧同樣驚訝難抑的月笙，魍魎跳上桌子對著她道：“有沒有好吃的東西？”
月笙不知如何回答。
魍魎抓抓亂發，笑得兩眼放光：“咱兒可以告訴你很多事情！只要用好吃的回報就行！”
月笙轉身打開房門，一刻之后，滿桌雞鴨魚肉蔬果點心放到了魍魎面前。月笙雙手一抱，眉目舒展，柔媚輕笑意之中，盡是屬于江湖兒女的干脆豪氣：“成交。”
魍魎端起一盤蹄膀一下倒進喉嚨，就在伏江和月笙努力猜測他究竟是如何將那盤東西連骨帶肉一口吞掉的時候，一抹嘴唇，放下油膩膩的盤子，從懷里掏出一個織錦囊扔到月笙手上。月笙一把接下，袋口松開，光華頓時泄了滿地。
一整袋的“皓鑭”。
若換成別人，恐怕無法不動容。但月笙在伏江身上，已見過無數珍寶，見了滿地珍珠，也只是臉色稍變，很快便沉靜下來，沉思一陣，對上魍魎的眼：“用它們引開江湖的追查？”
“沒錯！”啊呀，這姑娘竟然一口就說出蓮主子的吩咐，她要是個妖精什么的該多好，當凡人可惜了。魍魎這么想著的同時，已經吞下了三分之一的菜色。
“小姐，你能看出這是假的？”床榻上的伏江一伸手，一粒珍珠就到了手中，端詳片刻，他問。
“這是假的？”月笙一怔，搖首嘆了口氣，“我以為是用法術變出的真貨。”
伏江輕笑，手上稍稍用力，那顆光彩煜煜的明珠就成了一堆粉末，“既然火蓮大人肯出手相助，我伏江就記著這個情。”對現在的他而言，自尊和骨氣都是華麗的空話而已，絲毫沒有用處。
“好了！”魍魎一拍手，興奮地揚起黑眸，“咱兒現在就轉告蓮主子的話！”
正月底，王昊聯合各大門派及武林好友，于寒江圍剿妖女月笙。妖女負隅頑抗一日夜，終在武林正道聯手合圍之下被擊敗，退至寒江畔，邪心不息，竟欲利用皓鑭明珠挑撥離間，使各門派自相殘殺。所幸正道不墜，各門派高手不為所動，妖女窮途末路，被王總鏢頭斬落江中。
妖女月笙之部下伏江，武功高絕，可惜心術不正，行徑詭邪。在寒江一役為搶奪明珠，與妖女內訌，被妖女一掌打落江水，尸骨無存，實為后人之殷鑒。
明珠皓鑭亦隨妖女、伏江墜入江底，不知所終。江湖盛傳此物乃至靈之寶，夜明輝月，得之則功力大進，無人可敵；若是皇族得之，可保江山穩固。
二月底，邪派吞月宮宮主率部血洗鑫刀門，武林嘩然，聯手合滅吞月宮，活捉宮主審問其罪行。孰料吞月宮主竟誣蔑鑫刀門私吞皓鑭明珠，鑫刀門幸存徒眾震怒否認……
三月中，江湖盛傳，皓鑭明珠出現在一名奇怪少年手中。此少年身份不明，唯知其好吃成癖，夸下海口道：誰能給他最滿意之食，則將皓鑭明珠雙手奉上……
“少俠……”
“唔！好吃！這個醬牛肉，還有這個烤乳豬……”
“呵呵，少俠喜愛就好。那，敢問少俠，皓鑭明珠……”
“你想要就說嘛！只要東西好吃，咱兒不會不給你的！”
“不不不，在下雖不才，總歸是一派之主，豈是那等小人？在下只是想替少俠保管明珠，以防被惡人奪了，危害武林同道……”
“好啦好啦！給！”東西好吃是好吃，可老有個人在耳邊滿口仁義道德地宣揚武林正道光輝，再美味的食物也會失去味道的。魍魎從懷里摸出錦囊一甩，扔進對方慌亂不已的手中，“記著替咱兒結帳！”
這回的這個是第……四十九個來找他要珍珠的凡人了。唔，連著吃四十九場美食大宴，凡間果然是個無比美好的對方啊！
吃完這頓，可以休息幾日再出來晃蕩，那時候……嘿嘿嘿，下一次去哪找美食呢？北方的大宴都吃得差不多了，還是去中原逛逛罷，那的武林門派滿多，一定可以撈很多場宴席！反正身上還有一大堆珍珠呢，就這樣吃遍天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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